星期五里下班还有两个小时,黄总就在电话里呼我,黄总很少打电话给我,我接通电话,黄总说;“刘总。你下班直接到博大车市,我在这里等你。”
说完,挂断电话,这弄的我迷迷糊糊,是要我去决定车型还是什么,我不知道。
下班我搭交通车回到市区,直接打车到博大车市,黄总果然等在那里,见我进去,黄总说;“给你买了一辆BJ现代。现在一切手续办完,车已经加好油,你开了跟着我一切回去。”
黄总把我领到一辆黑色轿车面前,黑亮的烤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新挂的牌照蓝白相间,车号是MP888,黄总说;“怎么样,这牌牛不?发发发,刘总要连发。”
GD人舌根子大说话捋不直,把八读作发,全国人民以讹传讹,盲目的跟着发发发。
广州其实是一座快乐的城市,他处在中国改革的前沿,既开放又保守,至今年纪大一点的广州人,还把西装叫做鬼子佬衣。外地人去广州到处有搞笑,我曾经问一个老婆婆地址,老婆婆十分热情,给我说;“虾沟漏,虾沟漏。”
漏得我一头雾水找不着南北。
再问一个懂得半句普通话的广州人,他很蹩脚的告诉我;“你阁(脚)下就是下九路啦——。”
长长的一声啦,足有半里路长,不知道他要把我拉到哪里去?
广州火车站,中巴车揽客,售票员用扩音器喊叫;“********,********。”
叫得人心痒猫抓的,好色之徒还以为是妓院派来接嫖客的专车。其实他的行驶路线是经黄花岗过动物园终点站是沙河。
我坐进驾驶室,感觉很舒服和激动,毕竟我现在有了自己的车,手搭上方向盘就有一种成就感。想想就是不一样。韩国人很了不起,四千万人征服了十三亿,韩流滚滚来,韩剧,韩车。连韩整容也提着大刀来了,在女人们的脸上乱划。这不能不是一个奇迹。
回到公司。黄总把一叠账单拍在桌上;“房子给你定了一百二十平米,六楼,八千一平米,一共九十六万,按百分之二十首付,一共付出十九万贰仟,办理房贷六十七万六,四十年还清。车贷五万,五年还清。”
黄总说完,把账单推给我;“收好吧,慢慢去消化。”
一听我现在负责七十万,我着急了,说;“过去没有三十万,每月工资四大吊,过的优哉游哉,保证月底最后三天不饿肚子就行,有了三十万,一下子到变成双重奴隶了。房贷车贷够压力的,从今以后。半拉工资见不着面了。两吊钱要养车养自己,这日子还不知怎么过。黄总你让我活不活了?”
黄总诡秘的一笑说;“男人嘛,身上有压力才会有动力,以后想偷懒,先得问问你的账单同意不同意。”
这小老儿居心不良,用债务把我绑在他的破车上。
话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尽管借的瓶赊的酒,但他们总是属于我的。打电话问坦克在哪里,坦克说;“还在画室里。”
我说;“你等着别走,我一会来接你,咱们兜一转。”
坦克莫名其妙的问;“你背着我跑呀?”
我把车停在画室门口,下车进去把坦克拽出来;“关门关门,咱们先兜一转。咱们现在有车了。”
坦克一边关门一边疑惑的问我;“这车借的偷的?”
我豪迈的说;“买的!”
坦克说;“哎呦,粘帽下面看不出人来,才当几天干部,就腐败出来一辆车。老听你说分管福利院,福利院哪来的钱上供?不会拐是卖儿童吧,那得卖多少个孩子才能凑够这车钱?”
我说;“坦克你少废话。你就见不得穷人发财。这是我自己白手起家买的。每一个铜板都硬邦邦的。没有有点腥气味。”
说着,我把坦克推进副座,绕过去坐在驾驶位上,发动车子,一路上把和黄总卖医药商标的事说一遍,坦克惊奇的说;“你们那是生意吗?那是抢钱,我得画多少画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千古不变。我们劳力者惨呀。”
坦克虽然这样说,他心里也挺高兴的,说;“耗子靠边靠边,咱们换一下,我也来过把瘾。毕竟这是哥们自力更生辛苦赚来的,开着自豪。”
中途又加了一次油,坦克和我交替着过瘾,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一点,路码表显示出行程二百公里。趁坦克驾车,我掏出电话打给我妈,说;“妈,告诉爷爷奶奶,明天全家休假,我拉你们一日游。”
我妈说;“儿子,你发梦颠呀,你爷爷奶奶早就睡了。你不会也睡懵了吧?”
我说;“妈,儿子还在路上跑呢。”
第二天。我破例的放弃了自然醒,手机铃声调在六点钟,早早的起来,算一算全家五口,后座挤三个,坦克去不成了,多少有点遗憾。坦克在被子里说;“没关系,先把四个老人伺候高兴了。下礼拜把车给我,我开回去拉上我爸我妈,也让他们风光风光。”
我把车开到爸爸妈妈的住房楼下,上楼。我妈早起来了,我妈说;“你是不是借来大王家的车,他们家的车都是好车,开的时候注意一点。”
我说;“妈,我开的可是咱们家自己的车。新买的。”
我妈比坦克还惊奇,说;“儿子你哪有钱买车?不会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我说;“妈,你儿子从小学到大学都是三好学生。能做那些坏事吗?是我自己老老实实苦的。”
我妈不相信,我把和黄总卖医药商标的事又说了一遍,我妈说;“一个商标就值那么多钱?我和你爸爸苦了一辈子,到现在也没有存够三十万。”
我说;“当然,这已经是便宜的了,他们来做广告,大公司一二百万轻轻的就甩出去了。知识要是不值钱,谁家还肯花血本培养大学生,谁还肯读博士。”
我妈终于相信了,跑到楼下摸着我的汽车,一边激动的打电话给我爸爸说;“老头子,你快起来关好门,儿子买了新汽车,今天不做生意,全家出游。”
我妈要准备一些吃的,说是中午吃,省钱,我说;“妈,咱们开着自己的新汽车出去,吃着冷饭菜,般配吗?我有钱,今天请你们好好吃一顿铜锅鱼。”
我拍拍了腰包,昨天刚发薪,钱包里面装着四大吊。想起我的房贷还款期四十年,刚好我退休,看来,这是今生今世领到的最后一笔完整薪水了。
看到我妈打电话,我也想起来,爷爷奶奶还不知道,两老有早上步行的习惯,不要一会走远了找不着。他们没有手机,全靠一部老座机联系。我马上打通爷爷奶奶的电话,我奶奶接到,说;“清水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你从来没有这么早打过电话回来?”
我说;“奶奶,我买了新汽车,今天我们全家出去玩,你和爷爷好好在家里呆着,别出去走了,我一会来接你们。”
我奶奶说;“好好。”手机里听见她说;“一会清水来接我们出去玩。”电话就挂了。我知道她是跟我爷爷说。
汽车开到爷爷奶奶楼下,两老已经等在楼下,我妈下来把我奶奶扶进后座,让她靠窗坐下,我爷爷主动坐进付坐,问我;“清水,这车真是你买的?”
我说;“爷爷,我会骗你吗?”
我爷爷得到了证实,眉毛眼睛都是笑,说;“有出息有出息,你可为我们老刘家争气了。”
一路上,我爷爷问这问那,看着车窗外,不停的问我这是哪里,那是哪里。
一方面汽车在磨合期。我不敢开很快,二方面我爷爷奶奶每天只在他们住房五公里范围内活动。对昆明这几年的变化不了解,有意让他们看看。
自己的车嘛,爱怎么开怎么开!
一个小时的路程我开了两个小时,出了塞车的因素外,主要是为了我爷爷奶奶多看一点沿路风光,到了澄江,看着碧波浩荡的抚仙湖,我爷爷感叹万千,说;“可惜了,滇池要是不污染,何必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看海。过去每逢星期天,我们就骑单车到昆阳大海里游泳,渴了张开嘴巴喝一口,那水清的喝了不会肚子疼。草海每逢雨季天发大水,鲫鱼会撞脚,一摸一条,一摸一条,一个钟头,全家的晚饭菜就有了,那时的鲫鱼吃起来有回甜味。现在不行了,草海也被填了,海水也污染了。”
老一辈都把滇池叫做昆阳大海,我爷爷多少有些惆怅,他一生留在昆明不回SC就是为昆明绮丽的风光,如今一切也不复存在,只剩下一段磨灭不了的记忆。老人内心深处不能不伤感。
为了让老人多看一些风光,我特地绕道江川星云湖,星云湖和抚仙湖由一条叫做海门河的河水连接在一起,海门河像一条没有剪断的脐带,把两个湖泊紧紧连住,分不清谁是子湖谁是母湖。专家说星云湖是母湖,但抚仙湖反比星云湖大,也不奇怪,我就比我爸爸妈妈长得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古人为了怕我不相信,还做了一首诗,妄图以诗为证;“星云日向抚仙流,独襟鱼虾不共游,岂是长江限天崭,既然惧尺割鸿沟。”
成语一脉相连的出典可能就是来源这两个高原湖泊。抚仙湖特产抗浪鱼价比黄金。星云湖的大头鱼声名遐迩,但两个湖中的鱼游到回头石就各自转身回家,各自坚守在自己的家园。老死不相往来。中华不愧五千年文明。连鱼都知道互不侵犯,和平共处。尊重对方的领土完整。大自然有许多迷。谁也解不开。
回到家里,我妈主持了家庭会议。一致要把他们的存款取出来让我先还一部分贷款,我妈说;“贷款利息比存款高,我们不能吃这亏。”
我爷爷也把为我攒的五万元拿出来,一共三十四万,这就是全家两代人辛辛苦苦一辈子的全部家当。
我不想要他们的血汗钱,我妈说;“你买房买车。我们也要尽一点力,要不然,以后怎么有脸面坐你的车,进你的门。”
我妈一辈子就为了一张脸面活着。我以为她是开小商店的后遗症。没有顾客整天对着电视机看,中了十一频道的毒。那里面有一段戏文反反复复的唱;“为人不知顾脸面,活在世上也枉然。”
此段戏文害人不浅!
我把他们给的钱还了一部分贷款,但我爷爷的钱我没敢动,偷偷留下来,两老像熟透的果子,说掉就掉,真要有了骑鹤西去的那一天,没有钱,我爸我妈要抓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