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好衣服，在家等待组织部的人送我去上班。到了下午三点钟，手机响了。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我按下接听，喂了一声，电话里传来一个甜甜的女声问；“你是刘清水吗？”
我回答；“是。你哪一位？”
对方说；“我是组织部的毛秘书，因为张付部长有一个紧急会议，今天不能送你去了。具体那天送你去，你等候通知。”
我说；“我已经等不得了。要不然，我自己去。”
毛秘书说；“那不行，帅哥，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想休息都没有机会。你却闲的不耐烦。有机会就好好的闲吧，一旦工作了，那就是套上犁耙的牛。牵进磨道的驴，想歇都没有机会。”
我说；“大姐，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都失业半年了，饿了好几天，再不工作。就没命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帅哥。”
电话里立刻传来抗议声；“刘清水你喊谁大姐？你还真能卖萌！我还比你小一岁呢。没有看见你，还不能在电视里看见你？再说。你来组织部报到的时候，众人都可以看。我为什么不可以看？你以为政府发的是日工资呀？上一天班就能拿到钱？咋说也得等一个月才能发薪。你的奖金五千元哪儿去了？花这么快。真是一头不会当家的猪。告诉你吧，自从你到组织部报到之时起，就开始给你记薪了。你现在是带薪休假，爽不！”
毛秘书故意把不会当家的主说成猪，看来是一个自来熟。连我五千元奖金都留心，她一定利用职权查看了我的档案。估计这妹子暗恋上我了，我暗暗高兴，自己既然也有了粉丝！只是不知道毛秘书长得怎么样，千万不要是三妹子！我本来想问她：“是不是每一日都能发工资？”
想想，和她毕竟不是十分熟悉，就省了口。
我说；“妹子。你简直就是观音菩萨传福音，知道闲着也能领钱，你就慢慢通知我吧。”
毛秘书说；“刘清水你别庸俗，政府部门少来姐呀妹呀的。以后见了面。同志同志的叫，知道不？”
我说；“知道了。毛妹子。背着人的时候才能叫你妹。”
电话里传来一串笑，珍珠落玉盘！
既然今天去不成，想起徐所长一番好心，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我便下楼。打车来到平安派出所，才进大门，就看见一个人被铐在楼梯栏杆上，感觉有点面熟。仔细一看。那不是赵永刚？我和罗依弘从金殿回来车上偷了我们钱包又还回来的人。当时他说给我留了电话号码，也许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其实不太把这事放在心上，一个偷儿，不来往也罢。
回到出租房下面的小铺，拿钱包出来买方便面时，无意中带出一张名片，搞笑的印着；北郊集团总经理赵勇刚，后面的经营范围既然是东起金马山，西至长虫山，南至环城路，至于北面山区，估计无休无止。我断定这是他们的实力范围。具体经营内容，就没有了。
赵永刚的名字，让我想起一部抗日样板戏里的英雄人物。人之初性本善，我们每一个人生下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不是有着美好的愿望和崇高理想，崇拜英雄是每一个人的天性，也是每个人的权力。但是由于后天的条件影响，每一个人在成长的路上经历了不同的坎坷和磨难，发展成不同的人。想起他虽然做了偷儿，但人性还没有完全泯灭，能够看到我给别人让座就感动得把到手的钱包还给我。我冲他点点头，赵永刚呲牙对我一笑。一副虎落平阳的落寞样。
我进来徐所长的办公室，徐所长起身和我握手。说；“想好了？想好了明天就可以来上班，手续后办。”
我说；“想好了，不过不是到你这儿来，我决定去安民县，档案都寄过去了，返回不好。”
徐所长吃惊的看看我说；“你硬是烂泥巴糊不上墙，把我的话当个屁放了。年轻轻泡机关多没趣。在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儿的干，扎扎实实的多好。哎，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勉强，去了以后，有什么困难，招呼一声，能帮忙的我尽量帮忙。”
我问他；“外面这个人犯了什么？”
徐所长说；“妨碍执行公务罪，警察在公交车上抓小偷，他从中捣乱，让小偷跑了。”
我心下明白了，赵永刚是故伎重演，掩护同伙。自己才被抓的，小子够义气的。从徐所长的口气看，赵永刚身份还没有暴露。我说；“很严重吗？”
徐所长说；“橡皮筋罪，可申可缩。说他严重就严重，说他不严重就不严重。”
我说；“一般你们怎么处理？”
徐所长说；“一般罚款了事，让他记住教训。”
我说；“像他这种情况你们罚多少？”
徐所长说；“你认识他？”
我说；“算是认识。”
徐所长说；“去交两千块。把人领走。”
我到派出所财务室交了罚款出来，赵永刚已经脱离了镣铐。站在大院里等我，我说；“走吧。”
赵永刚跟我走出大院，立刻有了脱离人间苦海的感觉，生龙活虎起来。我说；“你自己走吧，我要回家了。”
赵永刚说；“不行，救了我，我连你一个姓名都不知道，以后怎么报答你，你如果不嫌弃，我们一起吃顿饭。熟悉熟悉。”
我说；“刘清水。”
赵永刚说；“原来是刘哥。”
我明知故问他；“怎么进来的？”
赵永刚说；“一言难尽，在公交车上。一个婆娘左一句憨农民，又一个脏农民的骂。也不知道哪个农民的罪了她，我的两个小弟兄鬼火绿，出手教训她，不想和便衣碰上了，两个小兄弟跳车就跑，警察要追。我乘机撞他一膀子，拉住他评理，问他为什么要撞我？等他掏出警官证，我两个弟兄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警察恼羞成怒，把我扣了。其实你不用交两千元，让他们多扣我一会。我乘机想想帮规。二十四小时一到，他们会老老实实放人。我如果愿意撒赖，还可以告他们拘错人。要求政府尝。不过，我们一般不跟警察闹得很僵，双方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谁也不要太难为谁，警察也知道这个道理，把我们逼急了，在他们的辖区闹一个天翻地覆，让他们没有一天安生日子。累死没人戴孝。”
我好奇的天性不改，也想知道赵永刚他们这一行的内幕。就答应了。荷花贱为一根草，还能出污泥不染，我跟他们吃顿饭不相信就把我变成偷儿。
赵永刚打了一辆车，把我拉到一家三星级酒店，自己付了车钱。我们进了包厢，赵永刚招呼我坐下，不好意思的说；“刘哥，我的手机在公交车上跟警察搏斗时丢了，借你的手机用一用。”
我掏出手机递给他，赵永刚接过手机，出了包厢自己去打电话。一个服务生进来给我们倒了两杯茶。也不知道讲些什么，赵永刚足足十分钟没有回来，期间我小人之心怀疑他诓了我的手机走了。
赵永刚打完电话回来。喜形于色，一副龙归大海的模样，坐下来吆喝点菜。服务生双手把菜谱递给赵永刚，赵永刚说；“给他给他，他是贵客。”又对我说；“刘哥你不必客气爱吃什么放开点，我虽然不成器，但一生最佩服好人。”
如果是大街边上的小酒馆，我熟悉得很，星级宾馆的菜谱我其实不太懂，民间曾经流传一个笑话。说是一个老农挑了一担蕨菜进城买，卖完蕨菜，感觉肚子饿了，进一家饭馆吃饭，听到饭馆卖龙爪菜，颇感新奇，吩咐上一盘龙爪菜，饭菜上桌，老农吃了一半，放下筷子问；“做龙爪菜是不是很费工夫，我饭吃完还没有做好？”
跑堂的指着蕨菜说；“这盘不是龙爪菜？”
老农看着桌上的炒蕨菜，呆了。这不是自己刚刚卖个他们的吗？问；“这盘多少钱？”
跑堂的告诉他：“十二元。”
老农大呼上当；“我一担蕨菜才卖了十一元，你们变一个名字，一盘菜就是十二元？”
赵永刚见我不愿点菜，手一挥说；“别点了别点了，捡几个招牌菜上来。”服务生喂喂退出，就在这时，一女一男推门进来，打头一个女人，打扮的很潮，相貌虽然平平，但牛仔短裤紧紧的裹住屁股。低开领的衣服把一条深深的****露在外面，几乎半裸的胸脯映着两条雪白细腻的大腿，很是吸引眼球。
坦克有一次问我；“耗子，鲁迅先生有句话，看见女人的指甲，就会想到女人的大腿，你说现在看到女人的大腿，应该想到女人的那里？”
我无言以对。
女人一进门，就嗲声嗲气的叫了一声；“刚哥，你吃苦了。”
赵永刚拉过女人简绍说；“刘哥，这是我的秘书胡丽。胡丽，叫刘哥。”
胡丽同样嗲声嗲气的叫了一声；“你就是刘哥呀，哎呦，好帅的。我们赵总经常夸赞你，说你修养很好给人让座。果然不同凡响。是一个大好人。”
我感觉身上许多鸡虼蚤在爬！
赵永刚把胡丽拉在自己旁边坐下。小偷头子被叫做赵总也够新奇的了，还配备了秘书，而且我估计胡丽不简单是秘书，从他们亲密度来看，可能和天下所有的女秘书一样，还兼着老板的情人。不是流行有事秘书干，无事干秘书吗？至于那个男人，进来后一言不发，抄了手站在赵永刚后面，泥塑雕像一样，赵永刚也不屑给我介绍，估计是地位很低的保镖。
妈的。做个小偷也怪摆谱的，这个撞了鬼的世道！
赵永刚问胡丽；“带来了吗？”
胡丽说；“带来了。”
边说边打开挎包，拿出两叠钞票，赵永刚接过来。拍在我面前说；“刘哥这是还你的。两万元。”
我目瞪口呆说；“什么时候你借我钱？”
赵永刚说；“刚刚呀，你为了赎我交了两千元，我十倍还你，不对吗？如果嫌少，再加一万元。”
说着，把手伸向胡丽，胡丽正要拿钱，我马上止住说；“不要不要，这两万元我也不要。”
赵永刚说；“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是知道有句古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应当用钱相报。我这样做错了吗？”
我知道赵永刚把涌泉相报弄岔了。
见我坚持不要，赵永刚说；“刘哥，你不是嫌我们的钱脏吧？告诉你，这些钱都是从贪官污吏那里借来的不义之财，以其让他们用去吃喝嫖赌抽，败坏纲纪，不如咱们花，我前年就向我老家捐款三十万。建立了一所希望小学。我今年回去看过，******房子建得真漂亮。老子山里的娃娃也能坐在洋房里念书了。只是又有一个事，至今没有解决，小学的老师讲。昆明城里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学生，把家里给的零花钱都积攒了给学生买作业本，铅笔。全校二百多学生，几年来一直是她供给。我到现在没有找到她。如果见了她，我一定代表全校学生好好感谢她。”
胡丽知趣的微笑着不插嘴，要不是她时不时色咪咪的偷看我，倒是一个称职的秘书。
赵永刚停顿了一下，仿佛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接着说；“今年回去过年，全村七十岁以上老人，不论亲梳贵贱，家门外姓。一律一人五百元压岁钱，高兴得老人们直夸我有出息。我妈风光得满村街跑，就为了听一听别人夸我。老子在昆明是人人看不起的扒儿。在家乡可是英雄。”赵永刚说到这里，陶醉得脑袋一晃一晃的，把两万元钱硬塞在我兜里，声明说；“如果再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从此一拍两散。”
考虑到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我只好收下。
吃完饭，我们一起走出来、雕塑人走到一辆宝马车旁打开后门，用手盖在车门上方，赵永刚坐进去，用同样的姿势让我坐进去，我估计这一招是电视上学的。胡丽自己拉开车门。知趣的坐在副座上。我说；“自己的？”
赵永刚骄傲满满的说；“是！”吩咐；“先把刘哥送回家。”
听了我说的地名，雕塑人坐在驾驶位上，仍然一言不发的启动车子，我心里琢磨雕塑人是不是哑巴。不过雕塑人的驾驶技术倒是很好，不知不觉中就平稳起步，比我更胜一筹。我松离合器时车子还会有一点点抖动，而雕塑人一点感觉没有车子就平稳运行了。我甚至想如果他的驾驶技术配上宝马的优良品质。飚起车来，徐所长的越野车可能不是他的价钱。想到这里，我突然脑子里放出了徐嫂端着饭碗目送徐所长离去的幽怨画面，我说；“赵永刚，徐所长和我是好朋友。你们以后能不能不再他的管辖范围做生意？”
赵永刚略微思考了一会说；“行。做零活只是给弟兄们练手艺，没有多少意思，不过大生意还是要做的，这不牵扯警察，影响不着他们休息，平安派出所辖区住着一个大官，我们专案组已经盯了好几个月，最近几天就要动手做他的生意。刘哥你放心，做完生意我们给那个大官打个招呼，让他不敢声张。再说几十万钱对他九牛一毛。他犯不着为这点钱毁了自己的一生。”
我说；“你们也有专案组？”
赵永刚说；“那不是，一旦发现目标。我们就成立三到五人的专案组，专门跟踪他一家，研究他们的行动规律，找机会下手。”
我说；“那我就谢谢你。”
赵永刚说；“刘哥你客气，警察和小偷本来是一家人，没有警察就没有小偷，没有小偷已就没有警察，警察和小偷是相依相存的唇齿关系。刘哥你要到安明县去工作？”
我说；“你怎么知道？”
赵永刚说；“在派出所的时候你跟徐所长说的。”
我惊奇他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听力。赵永刚说；“干我们这一行。就靠耳聪目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不然，还不被人瓮中捉鳖手到擒去？”
我说；“本来今天就去报到，但因为领导有事，可能推迟到明天。”
赵永刚说；“你到了安明县，有用得着的地方，就打电话给我。”
我说；“恐怕不好老麻烦你。”
赵永刚说；“刘哥你就见外了。咱们一面之交，你就肯出钱救我。这是多么大的恩情，我一生都还不完。要是别人遇到这种事情，躲都躲不赢。谁敢救我？也只有你刘哥一个。士为知己者死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人在江湖，不就是混一个义气二字？”
我没有再说什么。车到出租房外面的街道，我下了车。看着宝马渐渐远去，我感慨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