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牛”号的船老大,是个六十多岁的大叔,名叫张明德,干货运这一行,已经二十年了。
陈羽和李振纲一上船,张大叔就一边娴熟地操作着引力束装货,一边滔滔不绝地畅谈起他的辉煌人生来。张大叔二十来岁应征入伍,在海军的一艘战列舰上担任损管员,和第二帝国的海军打过硬仗,服役十五年后,领了一笔不菲的退役补贴,结束了戎马生涯,开始干货运。由于张大叔丰富的损管经验,在星舰的维护保养、改装方面颇有心得,总能发挥出一艘星舰的最优效率,加之勤劳能干,很快他就买下了一艘自己的货运艇。十几年来,小船换大船,大船再升级……最终拥有了这艘价值不菲的货运星舰“蛮牛”号。
“这艘货船,可是张大叔毕生心血的证明啊。”大叔像抚摸爱人的脸庞一样,温柔而迷醉地抚摸着“蛮牛”号的操作台,看得陈羽和李振纲一阵恶寒。
“大叔没有成家吗?”陈羽好奇道。
“没有,”张大叔不以为忤,笑道:“老婆孩子,哪能有星舰好?蛮牛号,就是我的家。”
“人各有志,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一辈子,就很好了。”陈羽颇为感慨道。
“小子诶,你算个明白人呐!”张大叔笑逐颜开:“我看你少年老成,说话像是活过了几辈子的老妖精。”
陈羽心说,大叔你看人还挺准啊……
张大叔和陈羽越聊越投机,简直是眉飞色舞,不能自已。李振纲呢,则静静地坐在一旁,似乎想着什么心事。
“小陈子啊,既然你跟大叔这么谈得来,大叔就跟你推心置腹了。这反应堆啊,你还是得去‘伏尔铿造船厂’才能卖个好价钱。”
“伏尔铿造船厂?”陈羽一愣,想着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熟悉的名字。“啊!你是说四百多年前的德国伏尔铿造船厂?”
张大叔摇摇头,笑眯眯道:“小伙子历史学得不好啊。德国的伏尔铿造船厂,那是第一纪元1851年成立的,距离今年,第二纪元426年,可是已经有673年了啊!”
陈羽心里一算,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空间门计划在公元2098年实施,这一年也就是第二星海的第二纪元元年。由于平行宇宙之间,时间是不对等的,因此陈羽穿越来第二星海之前的2334年,距离2098年仅仅236年,但第二星海距离空间门计划实施的2098年,却已经过了426年了。
陈羽难道还能跟张大叔长篇大论平行宇宙之间的时间速率关系?他只能苦笑一声:“是是是,我的历史老师长得丑,我从不听课。”
没想到张大叔却是眉头一挑:“诶?真巧啊,大叔的历史老师,那也特别的丑……”紧接着,大叔就唾沫四溅地讲述起了他的历史老师,以及老师的夫人,夫人的闺蜜,闺蜜的父亲……
“大叔!”陈羽对这个话痨相当无奈,“你刚才说到伏尔铿造船厂?”
“嗯啊!”张大叔又来了精神:“你看,我倒把这茬给忘了。这伏尔铿造船厂啊,它的负责人叫林琅,土生土长的神踵星人。这林琅啊,他可是个天才,他的父亲是个造船厂主,很有钱,他受到父亲的影响,十三四岁就能自己设计、组装星舰了。后来啊,他自己开了个星舰维修站,靠着信誉和才干,成为远近闻名的星舰工程师,独力盘下了一座外太空造船厂,也就是现在的伏尔铿造船厂。牛气不?”
“那为什么要叫伏尔铿造船厂?”
“其实这个伏尔铿啊,欧族方言叫Vulcan,是古代的一个火神。林琅这小子,特别痴迷银河系那时候的古代小说《星际迷航》,那小说里有个星球叫瓦肯星,也就是Vulcan星啦,还有比较著名的人物,瓦肯星人斯波克什么的……他就给自己的造船厂起名叫瓦肯了,正好啊,古代的德国又有个著名的造船厂,也叫Vulcan,我们古代汉语把它音译成‘伏尔铿’,也有‘用大炮的巨响征服一切’的含义在里面。怎么样?我们华族的古代语言是不是特别有内涵啊?哈哈,所以啊……”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张大叔滔滔不绝,陈羽都会开始头疼。他连忙止住大叔的话匣:“好了!大叔!我明白了!”
“嗯啊,为什么大叔要跟你推荐伏尔铿造船厂呢?很简单,林琅这小子出了名的识货!你卖给他东西,绝对吃不了半点亏,当然啦,更占不到半点便宜!林琅说什么价,那这东西就应该是什么价!”
陈羽笑道:“大叔你就担心我吃亏,怎么不担心我会占不到便宜呢?”
“哈哈哈哈……”张大叔爽朗地笑了起来:“看你小子那老实样,能占得到谁的便宜?哈哈哈哈……”
陈羽:“……”
“就去那里吧。”一直缄口不言的李振纲打破沉默道:“我们的东西火烧水浸的,不好估价,既然伏尔铿造船厂有这样的名声,正适合我们的情况。我们就去试试。”
……
张大叔啰嗦归啰嗦,手脚倒也不慢,很快就把货物都装载好了。“蛮牛”号经过张大叔的改装,动力很足,启动仅仅两分钟,便冲出大气层,进入了神锺星的高轨道。张大叔将轨道航行委任给了舰载智能,便捧着一瓶酒,咕嘟咕嘟地往肚子里灌。“蛮牛”号对准了航向全速前进,并实时根据航道内的障碍物,校准航向。不一会儿,“蛮牛”号进入了减速模式,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太空船坞。
“喏,这就是伏尔铿造船厂了。”张大叔笑眯眯地指着那座太空船坞,脸上还泛着因酒精作用而显现出的酡红色。“它有八座船台,可以同时开工建造八艘星舰,怎么样,很牛叉吧?林琅这小子,连政府的订单都能接到呢。”
舰载智能响起了提示:“正在与‘伏尔铿造船厂’申请对接……对接请求,通过,正在进行对接……”
“小林子!”张大叔高兴地对着通讯器喊着:“小林子!出来接客啦!”
陈羽和李振纲望着这个满脸通红的醉汉,相当地无语。
“张大叔?”通讯器里的声音,很年轻、语气也很冷静,就算没有见到本人,陈羽也能推断出,这是个相当斯文的少年郎。
那声音停顿了片刻,问道:“二手货物么?”
“对!反应堆,冷核聚变的,还有六百多立方米的废合金!”张大叔手舞足蹈,又打开一瓶酒。
“让机器人卸货,你们进来谈吧。”
张大叔甩着酒瓶,晃晃悠悠地带领着陈羽和李振纲进入了登陆舱,走进伏尔铿造船厂。平心而论,见过大世面的陈羽,并不觉得这座造船厂有任何特别之处,毕竟,银河系人类可是造出过星尘号超级战列舰这样庞大的星舰的。星尘号,比这整座造船厂还要大上许多倍呢。
而张大叔,则颇为自豪地拍了拍陈羽:“哈哈哈,怎么样,这造船厂大不大?有没有吓到你?”
陈羽苦笑道:“是啊,吓死宝宝了。”
一行人登上了客梯,客梯屏幕上,显示出伏尔铿造船厂目前库存的星舰,以及星舰的参数和报价。温柔的女声提示音响起:“尊敬的客人,欢迎来到伏尔铿造船厂。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特别提醒:根据《星汉共和国民用武装条例》之规定,若您为商队护航之需要,有意购买商队武装星舰,请出示星汉共和国各星政府所开具的购舰额度证明。若您需要购买个人武装星舰,则需出示星汉共和国官方所开具的私掠证。本造船厂只承认星汉共和国官方文件,谢谢您的配合。”
随着“叮”的一声,客梯门打开了,三人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两边,每隔十米左右,就放置着一台星舰模型,这些模型伴随着走道的延伸,一路摆放过去,乍看之下,颇具气势。走道的上沿,则是全景天窗,从这里看出去,外太空那浩瀚的星辰大海、以及生机勃勃的美丽神踵星,全都一览无余。神踵星的大气层,包裹着星球上的蓝色海洋,在星球和太空的边际线上,画出一条美丽的弧形淡蓝光晕,宛若少女含情脉脉的眼眸,秋泓一般清澈动人。
正在陈羽欣赏着第二星海的别样景致之时,地面忽然一阵异动,走道内升起一座客梯,梯门缓缓打开,当面一人,是一位唇红齿白的高挑华族少年,少年的身后,还跟着一位楚楚动人的华族少女。
这少年的年纪,绝不会比陈羽大多少,一对剑眉耸立着,却不是那种男子气十足的浓眉,而显现出一种疏朗忧郁的气质。少年的眸子很深邃,仿佛看尽沧桑的上帝之眼,隐隐间显现出洞明世事的沉稳和睿智。他的唇很薄,薄得像一条笔直的红线;他的肤色很白,和他身后的少女一样地雪白。
少年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张大叔,两位客人,你们好。”
刚才见到这少年的时候,陈羽几乎怀疑他是女扮男装的——这世上哪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子?直到听到他面对面说话,陈羽这才确定:他是个男人。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比通讯器里的声音更柔和,更吐字清晰,甚至是……更空灵。
张大叔又扬起头,灌了一大口酒,对着少年傻笑道:“小林子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陈羽,这是李振纲,他们啊,是来……呃……呕……嗝——儿~”张大叔捂住胸口,忍不住打了个悠长无比的酒嗝,白眼一翻,晃晃悠悠地抱着酒瓶,坐到了地上,随即一脸迷茫地自言自语道:“诶?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诶?我刚才在说话吗?”
陈羽无奈地笑了笑,问那少年道:“你就是张大叔所说的林琅,这伏尔铿造船厂的主人吧?”
“你说对了一半。”少年向前走了几步,打量着陈羽:“我是林琅。但我不是这座船厂的主人。”随即,林琅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少女,继续说道:“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