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铮铮参见将军,奴婢不是来耍猴的,是来服侍这位……姑娘的。”寒风吹在身上,这身薄薄的绫裙根本抵不住,铮铮身上很冷很冷,几乎凉透了,但这股寒冷还是比不是她看到穆将军怀里的女人的熟悉的脸时的心寒,她明明将消息传给了崔三小姐,这个女人为什么还在,按照她的设想,崔三小姐根本不会留下她的命,难道是崔三小姐失败了。
林燕染感觉到了一股恶意,她揉了揉竖起的寒毛,仔细打量了这些人,却没有发现端倪,那些女人都是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娇怯怯的,倒像是被她欺负了一般。
突然感到一阵落寞,林燕染心头发堵,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这些女人应该都是他的人,现在堵在这里有是怎么一回事,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吗。真是好笑,想着想着她还真笑出了声,几乎笑弯了腰,眼角都笑出了滴泪水。
腰上蓦然一紧,耳边低沉的声音响起:“笑得这么难看,你就不要再笑了。”穆宣昭心烦意乱,大手也用上了力气,紧紧箍住林燕染的腰肢,掩饰心头的慌乱,他总算想起来了,这些女人都是收在将军府后院里的歌姬舞伎,当然也是他名分上的姬妾。
“这么冷的天,她们穿的这么单薄,瞧脸都冻白了,多可怜可爱,连我看着都心疼,穆将军怎么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还让她们跪着呢。”挣不脱穆宣昭的桎梏,林燕染柔声劝说。
林燕染话音刚落,一阵寒风吹来,轻柔华美的披帛绫纱随风而舞,煞是动人,然而,铮铮身后的众姬妾,再忍不住,纷纷打起了喷嚏,一时之间,精心描绘的妆容糊成了一团,红红白白的一片一片,倒足了穆宣昭的胃口。
“姑娘严重了,奴婢们本就是侍候人的下人,那能怕冷怕寒呢,只要能够侍候好了姑娘,这点子冻算不上什么。”琵琶美人铮铮强撑着露出了一个笑容,今天她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按照她对女人心思的了解,此时她们不好过,看着她们的林燕染心里也不会痛快,她又上赶着找事,林燕染一定会记住她,为了对付她,也会将她留在身边,好方便折磨她。当然,她之所以要留在林燕染身边,也是为了就近知道她的消息,随时掌握她的动静,再将这些消息卖给需要的人知道,总之,铮铮不希望看到她活的舒心,用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她们,这让她心里的嫉妒之火,越烧越大,几乎焚毁了她的理智。
这次林燕染感觉到了说话之人的敌意,她好笑地发觉,这个女子每次说到姑娘两个字时,都特意咬重了发音,而且画着浓重眼妆的眼尾都特意撩起,带着股挑衅。
“你是穆将军的……人,我可用不起你,多谢你这份心了。”林燕染准备一笑而过,这些唇枪舌战好生无聊,也与她不相干,她还有儿子要救,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不想再与她们浪费时间。
“王士春,带她们下去,所有的护院每人罚十板子,这些人每人抄录十遍府里的规矩,不识字的人派嬷嬷读给她们听。”穆宣昭劈头盖脸的吩咐了一通,除了铮铮之外的姬妾都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恨不能立马离开这个地方,呜呜,穆将军的脸色好难看。
而琵琶美人铮铮却跪着挪了几步,一把攥住林燕染的大氅衣摆,泪珠子滚滚而下:“姑娘,奴婢会沏茶、会打扇、会女红,所有丫鬟能干的活儿,奴婢都能干,求您让奴婢留下服侍您吧。”
“王士春,带下去。”
“慢着,除了丫鬟能干的活儿,你还能干什么。”
“奴婢还会弹琵琶,奴婢的琵琶弹得极好,在整个冀州都是数的上名的,为此奴婢还得了铮铮的名儿。”
“穆将军,能暂时用下你的歌女吗?”林燕染无辜地问道,又冲着铮铮露了个柔和的笑,这个铮铮对她充满了敌意,还要留在她身边,一定有所企图,经过了这次绑架事件,林燕染受了一次教训,不轻视任何对手和敌人,那么将人留在身边,放在眼皮底下,比让她躲在暗处,像条毒蛇似的窥伺,更有利于防范。
“你喜欢的话,就留着解闷吧。”
真是大方,林燕染笑容深了几分,眼神却也冷了下来,这就是姬妾的命运,在穆宣昭眼里就是个玩物儿,喜欢了逗弄了两下,不喜欢了轻易就撩开了手,就连送人也是让人解闷的东西。
想起来他曾经提出要她做妾,林燕染心情不由暴躁了起来,这一刻,她被他抱在怀里,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看着如此亲密,但两人的心思却又如此之远,远的就像隔着条银河的牵牛织女星,日日相望不得相亲,真冷啊。
“阿染,这屋里的摆设都是我画好了图,让下人对着摆放的,你看,喜欢吗?”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穆宣昭一路将她抱进了屋子里,里面烧着地龙,暖意融融。
林燕染看着这按照她喜好布置的房屋,整个屋子宽阔敞亮,东西稍间都打通了,用雕刻精美的木质屏风隔开了视线,既保留了相对的隐私,又不显得逼仄,室内的装饰并不多,只放了一个多宝阁,上面林林总总、错落有致的放着精巧的玉器。
正堂内放在一张美人榻,上面铺着雪白的一张狐裘,看着柔软而又舒适,花梨木的案上放着瓶插了两枝高低错落的梅枝,屋内并没有燃香炉,但因有了这瓶梅花,屋内充满着一股清新冷冽的梅香,倒是比熏香更清雅。
穆宣昭小心地将她放在狐裘上,林燕染柔软的掌心,轻轻抚了抚,真是够软,几乎与她的掌心相媲美。抬头对上穆宣昭亮晶晶的眼神,林燕染忍了心中的酸楚,双手放在腰间,弯腰行了个福礼:“多谢穆将军费心,您不仅救了我的性命,还特意准备这么周全的客舍,让我实在感动。这份恩情,我将牢牢记在心中,等回到广平府,必定倾我所有以谢大恩。”
这些话是林燕染斟酌了又斟酌,才说出口的,既然他们不能在一起,她便要早些说出她的决定,将穆宣昭所做的一切,都看做恩情。她林燕染的人生信条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救命之恩,她一定重谢。
穆宣昭铁青了脸色,重重一拳击在花梨木案上,沉重的桌案发出闷闷的声响,林燕染偷眼一看,桌案上遍布了裂纹,好好一块桌案,成了密布蜘蛛网的废材,这得要多大的力气啊,她不自觉舔了舔唇瓣。
“林燕染,你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如此愚弄我,我真想看一看你有没有心肝。”
穆宣昭话语刚落,林燕染猛地抬头看向他,对上他盛怒的眼眸,又垂下了头,看向脚底的地砖,仿佛上面开出朵花儿。他还要她怎么样呢,刚刚入府,就遇到了那一幕,看着满院的姬妾,环肥燕瘦、各擅胜场,为了得到他的垂青,装扮的花团锦簇,也让她看看清了他们两人的差距。
“穆将军,多谢你的相救,请你将我的消息传到广平府,杨……”
穆宣昭再没有给她机会将话说完,一脚踹飞了身边的凳子,眼里几欲喷出火星:“林燕染,本将军对你太过宽容,才纵的你无法无天,姓杨的何德何能,你竟然念念不忘,恩。”
呼吸一窒,双手无意识地搅在一起,嘴角努力绽放一朵小小的笑花:“穆将军客气了,我怎么敢在您面前放肆,这次我们母子突然遭此横祸,失踪多日,音讯全无,怕是要吓坏了阿卿,有劳您帮我报个信,既缓了阿卿的担忧,又能让她为我们母子讨一个公道。毕竟,崔家虽然在冀州权大势足,崔三小姐的这种行为,也是犯了国法了,需要给我们母子一个交代。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穆宣昭的脸色更是难看,林燕染的这话是说给他听呢,她这是在怪他没有为她报仇吗,张口闭口阿卿阿卿,他们的关系好生亲密,连称呼都这么的亲近,如此一想,他的神色更阴沉了几分。
他从来没有说不给她报仇,这次所有动过她的崔家的奴仆,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只是现在不是动崔威的时候,所以,才让她暂时忍一忍,而且,自从听说她在广平府里出了事,他便心急如焚,放下乐陵府里的这一大摊子事,不仅派出了手里的暗部,打探她的情况。连他自己都亲自搜寻她,在茫茫雪海里,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寻到了她。
可是,现在林燕染她不仅不感激,反而在身体一恢复好,就提出了离开的要求,她这是要置他穆宣昭于何地,置他堂堂的征北将军的脸面于何地。
“你休想,既然你这条命是我救得,如何安置你就是本将军的权力,你最好乖乖听话。”
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像是满意她下巴柔嫩的触感,不由摸了又摸,最后,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次你不要学上次,用你的生命来威胁我,别忘了你的儿子也在我手上。听着,你若是死了,本将军就要他来陪葬,你若是伤了,本将军让他双倍感受。”
林燕染瞪圆了眼睛,心脏砰砰直跳,双腿一软,跌坐在了铺着厚厚狐裘的美人榻上,冰凉的指尖抬起,嘴唇抖了抖,终于没有说出话来。
穆宣昭看着她的惊吓,没有烟火气的笑了笑,转头吩咐铮铮等人:“好好侍候,若是有半点不妥,唯你们是问。”
转而深深地望了林燕染一眼,大踏步地离开了屋子,摔开帘绸,沉声问道:“有什么事情?”
扫到了台风尾的王士春,暗道了声晦气,又赶上了将军生气的时候,面上却更是恭谨地将守门护卫的事情说了一遍。
不想,穆宣昭听完,不怒反笑:“不错,虽然用的方法蠢了一点,但是还是记得本将军的命令,好好守住了将军府的大门,也算是将功补过了。传令下去,守门的护卫每人赏十两银子。命府里的大夫,给受伤的人好好看看,不要落下了病根,伤得可是脸面,落了疤总归不好。”
王士春惊了惊,小心地动了动耳朵,生怕是他幻听了,直到看到另一个亲卫,惊吓的眼神,才确定了他没有听错,穆将军的确说了要奖赏那些守门的护卫。
他这么来回一看,回话就慢了,穆宣昭挑眉冷冷一声:“怎么,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