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八同样一愣,呆呆看着杨飞,想认出杨飞,但只能憋屈喝道:“你乃何人!”
这么一喝,才喝醒了霍镖头,他赶忙跑去,扶起聂八,道:“见谅见谅,这我们总镖头!”
“胡说八道!”聂八推开霍镖头,指着杨飞:“霍青,你当我眼睛瞎了?许总镖头呢?”
霍镖头脸色忧伤,道:“许总镖头、他、去世了!”
“呔!”聂八大喝:“谁人杀的!”
“算是我吧!”孔天声音不大,但却中气十足,黝黑的脸庞满是笑容。
聂八猛地看见,上下打量一番,立刻退了两步,失声道:“‘白老虎’孔天?”
这话一出,吴中等早已知情的人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演武场聚拢了的一群无名草莽却是吓得大骇,纷纷议论起来。
孔天抱拳嘻嘻笑道:“八爷好久不见!”
“哪敢!”聂八抹了嘴角鲜血,客气抱拳道:“孔兄在这是?”
孔天对着杨飞努嘴:“跟他吃喝。”
聂八眼眸一呆,这才将全部目光看着杨飞,真的信了!
杨飞嘴角冷冷一笑,反倒是袖子一抖,学着聂八,丢了个背影,微微抬首,看着天空。
“总、”是人都知道,杨飞学着聂八的样子等着他去赔礼,这让霍镖头微微担心,本想劝阻,但看了现在形势也便咽下了话语。
聂八眼眸闪动,拍去衣服白雪、灰尘,到了杨飞面前,牙齿微微咬了咬。
他微微哈腰:“总镖头!”
“哪敢呀!八爷!”杨飞没有转身,继续看着天道:“你聂八名字带个八,是爷!”
聂八猛地折腰,大喊道:“飞爷,我错了!”
这一声喊,喊得群豪失音,脸色都是杏黄的怪怪色,这意味着他们以后都得称呼杨飞作爷--飞爷!
杨飞这才转身,拉着他满是笑意道:“八爷客气啦!”
“八弟八弟!”聂八哈着腰,道:“叫我八弟就好。”
“哈哈哈哈!”杨飞大笑四声,抬手指引:“请!”
聂八道:“不曾带贺礼,怎好意思进去!”
“八弟能来就是赏脸!”杨飞拍拍他肩膀,道:“哪需要什么贺礼,请!”
聂八道:“诺!”
杨飞前走,聂八后随,走回镖局,先撞上范胜等人,剑客吴中、‘侩子手’蛮三、‘大海一条蛇’韩羽、‘南北雁’万千、‘假慈悲’严光,这等人都是勉强笑笑。
“八爷!”
聂八喝道:“没见飞爷在吗?我算老几!”
他们于是便对杨飞抱拳:“飞爷!”
“都自家兄弟,客气啥!”杨飞嘴里说着,满脸笑容,满是开心道:“里面坐!”
演武场无名草莽那更是满脸的炽热,外加崇拜,统统弓腰大喊道:“飞爷!”
这一声喊得情愿,也早有准备,自然是整齐划一,并且声音洪亮,甩出去几条街怕都有所耳闻。
杨飞心里乐滋滋的,几天来被耶律齐打败的伤痛终于甩得一干二净,颇有王侯的架势一般,高高地抬手,声音很大,将口里的字也一个一个拉长得恰到好处,道:“众位坐!”
一行人入了厅堂,纷纷坐下,演武场满了,厅堂也坐得差不多了。
霍镖头上前轻声道:“总、”刚说了这个字,便改口道:“飞爷,人来得差不多了,你看是不是?”
杨飞环视众人,满脸的笑容,突然眉头一皱,问道:“先前我交代你,让你去虎头村找我李勇大哥,以及李笑几位兄弟来,怎的现在还未来?”
霍镖头恍然大悟,道:“噢~飞爷交代的事情我派了去了,不过听说李勇老弟他今天办寿辰,刚好与飞爷的亲事相冲,我就没有去传话了,以免两家都难做!毕竟最近几个月就今天日子好!”
霍镖头也曾经问过杨飞与李勇的关系,自以为他们的关系也只算是萍水相逢,他并未多么放在心上,更何况李勇只是个打猎户,又怎么好在这满座豪杰的时候共同一桌?
听着他们的对话,厅堂众人也都竖起了耳朵,暗暗猜测着李勇的身份。
杨飞一听霍青这般回话,当即脸色一变,‘嘭’地拍了桌子一掌,直接震得桌子几个碟盘跳了起来,瓜果也滚去了地上,桌旁众人心头都是一跳,唯有孔天继续喝酒。
“什么亲事相冲!什么没有传话!什么两家难做!”杨飞瞪着霍镖头,手掌一下一下地拍着桌子,伴随着‘嘭嘭嘭’的声音,大骂道:“我让你传话就是这么传的嘛!”
霍镖头心急,不知好事成了坏事,一时间脸面憋得脸红,也不知道怎么答话。
杨飞胸口起伏不定,喃喃道:“当初我没有饭吃,是李勇大哥给了我干粮!当初我来河郡,是李勇大哥支持我,给了我盘缠!当初我还答应他,在他生辰的时候回去祝寿!”他郑重道:“你知不知道我想了他多久!你一句亲事相冲就可以交代得了吗?”
霍镖头憋出一句:“属下鲁莽!不知道他身份这样高!”
杨飞猛地喝道:“对!就是你鲁莽!就是你轻视他!”接着指着厅堂群雄,道:“就是全天下的人来了,没有李勇大哥,我这亲事还办什么!又还要成什么亲!”
杨飞猛地起身,两手猛地掀翻了桌子,一桌子的叠呀、盘呀、酒壶呀,全部‘噼啪’地摔了个稀烂,不过桌子旁的众人却是坐着一动不动,全部看着杨飞,只有孔天伸出一掌,将飞起的桌子给拍在地上,成了稀烂,然后继续一手拿酒坛子灌酒。
突然听得厅堂动静,演武场的草莽全部又惊又惧,只敢张望,不敢进来,只有于谦小跑溜了进来。
“散了吧!”杨飞向里房走去,道:“你们看不起他,我自己去!”
见杨飞满是落寞,于谦慌忙跟了去,小声道:“主子你没事吧?”
“没事!”杨飞道:“去将我酿的酒拿来!”
于谦不敢多问,答应一声:“是!”
杨飞走了,准备礼物去了。众位豪杰却是愣住了,一个个互相张望。
万千道:“你们要散就散,我去找李勇去了,给他贺寿去!”
“来都来了,我突然也对李勇很感兴趣!”吴中淡淡道,随着万千走了。
蛮三道:“痛快!这桌子掀得好,我也瞧瞧李勇去!”
韩老二笑道:“众位都去,我自然不能少了!”
聂八起身,看了看里房,略有所思,道:“飞爷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各位都去吧!”
“八爷说得对!”范胜赞同,道:“只是没有准备什么好贺礼!”
和尚严光道:“你们没有,我可有得是!”
霍镖头抱拳,沉重道:“各位看得起飞爷!还请各位去的时候多多让李勇兄弟开怀,霍某在此拜谢了!”
说完这话,霍青深深弯腰,算是一拜,他也只能在这里弥补自己的过失,尽量讨好李勇,到时候李勇在杨飞耳边好话几句,这件事情也就过了。
韩老二拍了拍霍镖头,道:“放心吧!飞爷不会怪你的!”
霍镖头胖乎乎的脸勉强一笑。
聂八上前,老成地拍了拍霍青,大声道:“有兄弟这句话,八爷我就是解下这条镶金腰带也给送了去!谁不开怀李勇!”
“是是!”不少人答应。
聂八道:“各位一起走吧!”
众人除了大厅,演武场的众草莽听得了风声,知道了原因,立刻也都匆忙走了。
话说大厅、演武场的变故自然让小丫鬟带给了许雯。她的闺房中,本来身披亲事红绸、红华盖遮头,端端正正的等着丫鬟的牵引,便去拜天地。
突然门开了,一丫鬟告了变故。
许雯气得直接扯下华盖,摔在地上,气氛道:“我还没他一个兄弟重要!这亲不结了!”
“小姐、小姐,总镖头来了!”丫鬟站在窗口提醒一句。
许雯扭身便坐在床上,丢给门口一个背影,低头看着红艳艳的床单。
丫鬟儿正盼望着,杨飞拿着个礼盒,身后随着提着一壶酒的于谦,两人走过拐角到了。
“总镖头!”丫鬟屈膝躬身。
杨飞道:“小姐呢?”
“在房里!”丫鬟答。
杨飞看一眼虚掩的房门,将礼盒交给于谦,自个进去了,一眼便看到了背对自己的许雯,然后便是地上的华盖。
“雯儿?”他试探一句。
许雯不理。
杨飞走了过去,捡起华盖,绕道走到她的侧面,许雯猛地一个转身,又坐向了另外一边,丢给他一个后脑勺。
杨飞笑道:“怎么啦?生谁的气呢?”
许雯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杨飞只有过去搭住她肩膀,想将她搂入怀里。
许雯这才道:“别碰我!”
说完这句,却是哭了起来。
杨飞哪管这些,强行抱了过来,捧着脸道:“怎么呢?哭什么呢?谁欺负你呢!”
“呜呜,我爹娘不在了!你就这么欺负我!”
杨飞道:“我哪里欺负你了?”
许雯一把推开他,道:“我只问你,我们的亲事还做不做!”
“做啊!”杨飞为难道:“只是我有个兄弟..”
于是,杨飞将自己过去的处境,以及李勇的帮助,全部一一说了。
谁知道许雯道:“难道我还没有一个李勇重要?”
“这、”杨飞道:“你是我最爱的人,他是我最敬重的人,怎么能相比呢?”
许雯道:“我不管!今天你去了,我就不给你成亲!”
再说众豪杰出了八门镖局,五十多骏马,一溜烟踏着白雪直奔虎头村。除了骏马自然也有马车,这马车却是只有一辆,自是聂八的。
手底下人问聂八:“八爷,那小子那般羞辱了你,我们?”
聂八看了看远处奔腾的骏马,没有情绪地道:“先把这里的事情办了,回头帮主回来,在做定夺!”
“是!”手底下人恭敬道:“八爷请上车!”
“上什么车!”聂八道:“将马匹解了,我自个去!不然速度慢了怎么办?”
手底下人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还是利索地解了车马。聂八高大身材一个横跨,便上了骏马,拉着缰绳,便是一鞭子,一溜烟追着众豪杰去了。
这群人里面,只有孔天不急不慢,醉卧棕色马屁,任由马儿奔腾如飞,他却稳稳当当。
又说李勇生辰之日,随便的买了些鸡鸭鱼肉、鹅、牛肉、狗肉,又温了大半的好酒,家里也没多少人,除了些亲近的乡邻兄弟,加上先前的李笑、李牛、李刚兄弟,便只有寥寥的五个人,全部都中旬年纪,看那打扮显然也不是个身份之人。
这朋友里也有游牧的契丹人,觉得房子狭窄,于是索性在那庭院里搭了帐篷,弄了炉火,在铺了毯子,盏子茶酒一一到齐,九人围着圈儿坐了,身后还站着两个妇人,也就李勇、李笑的老婆了。
人齐了,但李勇却依旧站在帐篷旁,张望着院子的门口。
五个游牧兄弟互相看看,矮桌上的酒菜炕上温着,但也有些冷了。
李笑便道:“大哥,那小子不会来了,好高骛远,估摸着早死了!”
“不要胡说!”李勇看了看,时间不早了。
他有些落寞,道:“干我们这口食饭,哪一天死了都不知道,一年也就这么犒劳自己。”
李牛道:“大哥别说这些,我出去到街头给你张望去!那杨飞兄弟连战乱都活着了,有了武功那不更是舒服。要说他没追到许家小姐我还信,但死了,我是不信!“
李勇感激一笑,拍了拍李牛:“那你看看去!”
“好类!”李牛答应一声,向外面去了。
外面刮着大风,寒风朔朔,吹得李牛来了精神,眼睛也亮了不少,一出门儿,便发现一个男子在门口张望。李牛定睛一看,此人衣着华丽,到处都镶着宝珠金银,长得更是儒雅俊美,颇有女人摸样,大冬天的却拿着把纸做的折扇,头顶十字头巾,任由满头的长发披肩。
李牛哪敢怠慢,便问:“兄弟找谁?”
“你管我!”这人说了句,便慢悠悠踱步走了。
李牛看那单薄背影,摇了摇头,嘟囔句:“准是江湖中的有名客!”
但他可不敢招惹,见那人转过拐角消失了去,这才奔向虎尾街,还没到虎尾街,站在小坡上远远看去。我的乖乖,只见那虎尾街全是骏马,白茫茫中点缀着一片棕黑之色,黑色的小湖上又飘着颜色不一的花色,自然是坐在马匹上衣着不一的众草莽了。
骏马长嘶,远远都能感受到那雄壮。李牛光看那骏马上的随便一人,都是江湖好汉,身随兵器。
‘今天怎么这么多江湖客!’李牛想着,又道:“莫不是上天赐的,来个师傅?”
李牛赶忙奔了下坡,拐角一转,便到了众豪杰前面。
当先的聂八正不知道李勇住所,想找人打听一下,这会儿蹦出一人来,便道:“小兄弟,打猎的李勇住在何处?”
李牛一惊,压在心头多年的思绪涌了上来,心间浮现了出一女子的容颜与那阿罗的身段。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摇头。
“八爷,你估计将人家吓着了!”长得高瘦高瘦,号称‘大海一条蛇’的韩老二探身笑问:“小兄弟不要怕,李勇认识吗?”
“不、不认识!”李牛回答。
韩羽皱起了眉头。
霍镖头左右看看,青青平原茫茫一片,散乱的点着些帐篷,远处一线天上又是几处,面积广大,找起来还真是麻烦。
他道:“也不知道是左边还是右边!”
书生剑客甩了甩头上方巾,摸出一锭银子,丢给李牛道:“兄弟放心,我们是过来给李勇兄弟祝寿的!”
李牛接过,立刻笑道:“这我就放心了,他家住左侧那平原尽头的那里!”
吴中在骏马上站了起来,远远望去,又得十里路,指了指一线天下的一栋帐篷,道:“就是那白色帐篷镶着黑边的吗?”
李牛看不见也装着张望一下,才道:“是是,正是那家,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搬家!”
这话说得众人都没了主意,只有矮子万千道:“李勇乃是汉人!不会过游牧生活,只是他住着帐篷却是让人不懂!”他说着看了看右边不远处的几座木房庭院。
蛮三一扯骏马,直接奔着左侧而去,丢下句:“照你们这般磨蹭,待会飞爷都来了!”
聂八眉头微皱,还没拿下注意。
和尚严光背插长棍,也是一拍骏马,波次波次地去了,还斜身抱拳:“八爷慢慢拿注意!”
聂八身旁的众人大都拉着缰绳,左转右转,骏马舔雪,衣角卷风。
万千道:“八爷你这最大,到底哪去!”
聂八抽一鞭子骏马,直追蛮三两人而去。
“驾!驾!”
‘啪啪’
五十多匹骏马塌陷混合着白雪的泥土,颠簸而去。
李牛见他们远了,赶忙奔回了住所,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直到帐篷内。
“大哥!大哥,杀来了!杀来了!”
李勇抱住扑倒的李牛,急忙道:“何事这般惊慌?”
“大哥!”李牛一口气奔了一里,缓了缓气才急促道:“好多江湖好手,全部骑着骏马,他们打听大哥的下落啊!”
李勇眉头一皱,狐疑道:“我不曾招惹了谁,来了多少人?”
“看那人马,好歹!”李牛叉开一个手掌。
李刚等人听得急了,统统站起,李笑问:“五人?”
李牛大鼻子都出了汗珠,急得摇头,胸口像个抽风箱子,深深吸气。
“那是五十?”李刚追问。
李牛点头!这让众人都是一呆,李勇更是退了几步。李刚跌坐在毯子上,扶着矮桌。
‘嘭!’
李刚顺手一拍桌子,哀声道:“李先害得我们苦也!”
“大哥,如今怎么办?”李笑整理整理思绪,便问。
李勇反应过来,对着来了的客人首先抱拳:“各位兄弟愿意给李某祝寿,我这谢过了!只是出了变故,唯恐各位有事,这便怠慢了!”他说着到了矮桌旁,一一倒酒,举杯道:“兄弟们都干一杯吧!”
“亏得大哥你还能喝得下!”李笑苦苦一笑,接过酒碗。
李勇不答,举碗道:“兄弟生死在天,喝下这杯,众位便各奔前程吧!”
李牛道:“那大哥你呢?”
李勇想了想,苦苦一笑:“想来他们的目的你们都知道,我自然不能舍弃他!”
“又是她!”李刚道:“大哥你就别管她了!要不是她,我们兄弟几人何故如此,若不是他,我们又怎会迁徙而来!”
李勇喝道:“休要胡说!我的命是自己的,我自己做主!各位喝了这杯,快些去吧!干粮钱财且带好了!”
正说着,旁边来了哭泣,却是李勇老婆埋头摸着眼泪。
李勇忍痛看了她一眼,端着酒碗,走了过去,拉着妇人的手,又扯过没有眉毛的李刚,将妇人托付给李刚道:“大哥没有奢求,阿牛纯朴,我难以放心,阿笑有了妻子,唯有你!”李勇退后一步,双手举着酒碗,躬身下去,高高举起:“她就麻烦兄弟了!”
“勇哥!”妇人哭腔一声,扑向李勇。
李勇直腰将眼睛看着李刚,伸长手,替着酒杯。李刚眼眸含泪,接过酒碗,仰首一口,不剩一滴,大声道:“大哥放心!”
“勇哥啊!”妇人仰首,泪眼婆娑,说不出的语言,道不尽的长短。
李勇咬了咬牙,挤回了眼泪,郑重道:“李先生前多次嘱咐,如果他打猎有个长短,他的妻子便托付与我!而今该来的终于来了,我绝不能丢下她,不然李某有何颜面死后去见李先!”
李勇撇开妇人,与众人干杯,众人相似,五个客人当先去了。
李笑带着自己老婆也去了。
李勇拍拍李刚肩膀,道:“去吧!”
李刚正要拉妇人,那妇人一把扑在李勇怀里,只顾流泪。
“走啊!”李勇扬天道,妇人不动,他大喝一声:“走!”
李勇推开妇人,妇人又来,‘啪’的就是一耳光,李勇大喝:“我让你走!”
妇人泪水暴滚,依旧扑了上去,悲戚道:“我死也随你!”
李勇身子一震,无言了。
李牛摸了把眼泪,跪倒在地:“大哥,我也不走!”
李勇一遍一遍摸着妇人的头发,道:“你真的不走吗?”
妇人在他怀里摇头。
最终,李刚拖着李牛走了。
风呼呼,拍打着帐篷,李勇抱着妇人久久未动,两串眼泪滑下。
李勇许久才缓和,念及今天的寿辰却要成了忌日,一股说不出的悲哀弥漫了心田。两人出了帐篷,走向后院小房,那也是曾经杨飞醉酒所到的地方。
房子里此刻有位美人儿,不施粉底,不摸胭脂,略厚粗布麻衣着身,没有首饰,只有手中的一个便宜香囊,被她拿了又拿,捏了又捏,房中桌、椅、器皿、长琴、床,一一布置,但她的眼里除了长琴便只有墙壁上的一卷丹青。
这女人比起先前更显得消瘦,衣服似乎都大了些许,遮了身,青衣下的她皱眉间,给人雨恨云愁之感,抿着的小嘴,却有倔强之感。
‘咚咚’
响起了敲门声,女人柔柔弱弱地请了进来。李勇会意,带着婆娘进去了。
李勇道:“小嫣,外面来了很多江湖客!”
女人名洪嫣,听了李勇的话,也不见得有什么意外,只是道:“多谢大哥,小嫣知道了,你和阿嫂快走吧。”
“不行!”李勇道:“我答应过李先,要好好照顾你!我们一起逃吧?”
洪嫣苦苦一笑:“我和阿嫂都是妇道人家,怎么逃得了呢!”她转身看着画卷,摸着画上的俊俏男子,眼眸淌下一滴泪来,并道:“自从丈夫死后,我也早没了生存的念头,小嫣并不害怕死亡!”
她的话语一落,外面便隐约地传来了吵杂声。
李勇坚定道:“平婆娘,你在这陪着小嫣,我出去看看。”
出了门,外面早已经是骏马嘶风,咧咧作响,左邻几家都被八爷等人给盘查了一遍,终于是打听到了李勇庭院。
李勇奔出房子,绕过院子的帐篷,在那院门口一张望,数十匹好马上个个英雄了得,由其是前面数人更是让人看得生畏。
聂八、霍镖头等人当先,对于他们这些江湖好手,自然是一下便看见了李勇。
聂八当先抱拳大声道:“可是猎户李勇的宅院!”
李勇见躲不过去,走了出去,独对群豪,显得无比渺小。
“我便是了!”
聂八等人先前看他一身黄袍马褂,虽然威风凛凛,但却也很是普通,显然是下等之人。可听得李勇自报了姓名,众人都是眼眸一亮。
聂八问:“你便是李勇兄弟?”
李勇见对方尊称自己兄弟,仰首盯着身子壮实,脸面消瘦,两腮下凹,眉骨凸出的聂八,抱拳恭敬道:“小人便是李勇!”
众群雄闻言尽皆哈哈笑了,万千道:“你这大眼怪找得我们好苦,待会必须罚酒!”
众人一脸的祥和,全部下得马去,细细点点,五十多人,个个粗犷无比,只看得李勇小心翼翼,同样又是莫名其妙。
霍镖头当先过去,搂住李勇道:“贤弟,待会可要与我说好话啊!”
李勇一呆,认真看他,只觉得眼熟,便问:“大哥哪里话,你帮我还差不多!”他接着看一眼众人,被这么多好汉看着,说不出的压力,便道:“众位大哥所来何事?”
“我乃‘侩子手’蛮三!”肥胖异常,腰间插着两把杀猪刀的蛮三傲气道:“今天来给你祝寿的!”
李勇早听闻过这人事迹,人称蛮三杀人如麻,立刻脸面赔笑,更加小心,不敢多问,只顾道:“小人托福!”
“什么唧唧歪歪,磨蹭烦人,外面冷得很!”身材异常矮小,眼眸碧蓝的万千道:“快些令我进去!”
李勇看得这人摸样就知道准不是无名之辈,同样小心客气,问道:“请问大哥是?”
“别大哥大哥的,我比你小了去!”万千当先走着,刚踏出一步,便又收回脚,道:“李爷叫我万千就可以了,这位是‘炮手门’的聂八,人称八爷!快些请他进去吧,众位兄弟都给你祝寿来的!”
李勇听得万千一席话,只觉得脑子轰轰,由其是‘李爷’两个字,弄得他怀疑万千是不是对自己说话,身体更是木偶般看向聂八。
他恐怕怠慢了去,只顾伸手有请:“八爷请!八爷请!各位都请!”
聂八腰杆笔直,有些前辈高人的范儿,神情庄重,点了点头,还是抱拳道:“客气!”
说完,聂八踏入了大门,然后去了帐篷。李勇立在门口,进去招呼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弄得他六神无主。
幸好万千抱拳:“我就不用李爷请了!”
李勇身子一震,只顾小声说:“不敢不敢!”
蛮三抱拳,进去了。
‘梨花枪’范胜,一张绿脸,满头赤发,两颗白眼,抱拳道:“范胜恭贺大哥寿辰!”
李勇正要说话。
却听得一句:“拜见也得分尊卑,你算什么,一边呆着!”
李勇闻声看去,便见身着僧袍,背着长棍的和尚走了过来。范胜也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抱拳道:“那严兄且先行!”
“哼,算你识相!”严光说着,反对李勇客气抱拳道:“李哥有礼,我这不请自来,不会见怪吧?”
“哪敢哪敢!”
严光道:“嘿嘿,我‘假慈悲’严光定当给你好礼!”
李勇听了这话,整个心就是一颤,‘假慈悲’何须人?那真是佛门中的金刚,地狱中的罗刹,直弄得李勇更是客气,而正合严光之意。
范胜紧随其后,进去了。
霍镖头一个一个让他们先行,他而今还插不上嘴,等着众位豪杰进去之后,再慢慢与李勇商议。
李勇心悸未了,又见高瘦如扁担,赤手空拳而来,赶忙抱拳道:“大哥是?”
“‘大海一条蛇’韩羽的便是了!”
李勇又是一惊,忙说:“请请!”
心中已经开始嘀咕:今天出了什么怪事,怎么这些英雄好汉都给自己来祝寿?难道是李先在天有灵!
经过这么几轮招呼,李勇已经渐渐适应下来,神色也缓和了很多,举止更是有礼,言谈间也放得开了。目送韩羽进去,又看向下一人。只见得这人高高大大,提着一双生铁大锤子,浓眉大眼间之间都是豪迈之气。英雄相惜,知己相遇,李勇更显亲切。
他当先抱拳道:“兄弟是?”
拿双锤的汉子两个锤子互相一击,发出‘锵’的声音,并不拘于礼数,爽朗笑道:“‘霸王锤’的便是了!”
这声音中气十足,嗡嗡滚滚,像是闷雷响起耳边。
李勇一惊,追问:“莫不是两锤子砸死大虫的‘霸王锤’董冲?”
“哈哈,正是!”
李勇倍感佩服,连说:“多谢兄弟,里面请!”
“好!”董冲瓮声答应,进去了。
书生剑客吴用上前,背着长剑,身披方士头巾,白色长衫,显得儒雅可人,一张笑颜更是纤尘不染,微微躬身道:“小弟吴用!”
李勇不敢怠慢,忙说:“里面请里面请!”
接着便是之后的各种草莽,李勇没迎接一位,便见他们向对面不远处胖乎乎的霍镖头抱拳,这些草莽对于霍镖头满是客气,但李勇只是看着霍镖头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他每迎接一位没有多大名气的草莽,便不由得看霍镖头一眼。
李勇看得出这些江湖好人对于自己很是客气,但究其原因,他却不知道,一来他只是个猎户,二来又不认识什么江湖高手,这一切,他隐隐觉得,等得这些人进去了,其中的缘由一定可以从对面的胖子口里得知。
众草莽一一拜访了李勇,全部进了庭院。废话不多说,霍青,也就是霍镖头了,长得肥大,圆圆滚滚,咪咪小眼,为人宽厚、老实。李勇看在心里,认认真真的记在了心底。
霍镖头上前,带着锦棉雪帽,披紫色繁文长袍,着一双獐皮清风靴,比起一袭简单粗布棉衣、黄袍马褂,鱼皮厚实靴的李勇,两人自然不是同一概念。
但霍镖头还是客客气气,唱声诺,道:“八门镖局,霍青!”
李勇闻言,全身就像冰水灌入,一个激灵,忙弓腰道:“霍大哥!”
“兄弟不必紧张!”霍青上前,扶住李勇,隔得很近,他递上一锭金子,道:“待会可麻烦兄弟说些好话!”
李勇被那金子照得刺眼,忙推辞道:“哪敢哪敢!”
“哎,你拿着!”霍镖头满脸认真:“我实话跟你说,因为你,我可是将事情办杂了!”
李勇不明所以,道:“愿听详情!”
霍镖头正要说话,里面万千来了,却说庭院大小,容不下众人。这边话头暂且割下,霍镖头插不上话。接下来都是聂八等人吩咐,首先便是各草莽去游牧契丹人借来帐篷,然后随意在李勇宅院旁的大平原拼凑了个大帐篷,瓜果酒菜,炕火一一齐备,接着便是杀猪宰羊、鸡鸭鱼肉开始操作。
这些草莽尽皆江湖豪客,也不拘于礼数,齐齐动手,弄得正是有条不紊。
李勇擦了把额头的细汗,看看远处聂八领头齐齐站着的数人,尽皆站在帐篷前望着虎尾街。那儿正一匹骏马缓缓而来,马匹上横卧一人,仰首灌酒。
这人正是孔天,一身雪白袍子,绒绒乳白的老虎皮,一顶虎口大帽子,黝黑的皮面,说不出的惬意。
李勇远远看着,这才腾出空来。霍镖头凑近了,不需要他开口,李勇当先问:“大哥让我说什么好话?”
霍青道:“兄弟啊,是这样的!飞爷大亲,亲自点名道姓的要你参加。但我打听,得知你今天正好要办寿辰,于是便自作主张没有通知你!可我却不知道,你的感情与飞爷这么深厚。他一听你没来,直接掀翻了桌子,大怒之下说自个来。然后众豪杰便来先给你祝寿。这都是我的错啊,飞爷准怪我,待会飞爷过来,还请兄弟说两句好话。”
李勇总算是将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楚,心里却疑惑起来:也不知这飞爷是谁,怎么这般待我!
他抱拳道:“恕我冒犯,请问飞爷是?”
“噢!”霍镖头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头,胖乎乎的一抖,凑近小声道:“杨飞兄弟总认识了?”
“什么?”李勇满脸的不信,以为自个听错了,继续追问:“大哥先前说赵什么?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