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要走了,是被逼走的,却没有一个人可怜他,也没有人来跟他道别。
他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八年,本想着要在这里成家立业,最后却只能选择离开。
想必爱玩手机的房东老太太也看到了网上的那些新闻,不然她也不会像驱赶瘟神一样催促着三喜快点搬走。
但他手脚再快,也只是一个人呐,这满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居然整理了整整三天,三喜一点一点地将该扔的东西扔掉,将该留下来的东西打包,以便装车带走。
每当三喜犹豫着要将一件东西留下还是扔掉时,他都会问一问,但他不是问别人,他问的是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东西。
大概从六年前父亲入葬的那天开始,三喜就看见了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但他不是看见了鬼魂,而是看见了物灵。
物灵物灵,顾名思义,就是寄居在物件上的精灵,是物件被使用者寄入了足够多的感情,才衍生出来的精灵,它们与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三喜的物灵诞生于一块桃木雕刻的符咒牌子,那个牌子跟了三喜十多年,从他大学毕业开始,就一直伴随着他左右。
那是他父亲去到庙里给他求的桃神咒,说是能保佑他顺利遇到良人,早日成家。
物灵是一个巴掌大的小人,三喜给他取名叫桃子,桃子总是会帮三喜分析身边的姑娘,说这个贤惠,那个适合过日子,心急得简直就跟他父亲生前一样。
很多时候三喜都会觉得桃子很烦,但烦着烦着又会忽然感伤起来。
因为他和父亲的最后一次对话就是与姑娘有关。
三喜的女朋友是一个东北人,骨架子大,说话声音也大,酒量也大,这些特性在三喜父亲眼里很是另类,毕竟他祖祖辈辈都在岭南这一带生活,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东北女人。
三喜特别喜欢他女朋友的开朗,尽管他女朋友在他父亲面前也总是放低声气,尽量表现得温和婉约,但他父亲就是不喜欢这个女人,就是不想接受。
最后,三喜的女朋友受不了他父亲的态度,坦荡地选择了分手,另寻了新欢,而父亲非但没有安慰三喜,还说尽了风凉话。
三喜的父亲控制欲很强,他认为三喜只能找南方的姑娘过日子就只能找南方的姑娘过日子,他认为三喜和北方的姑娘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他老人家怎么想,也要三喜怎么想。
就是那一次,三喜和父亲吵得特别厉害,厉害到三喜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容不下我,那我以后都不回来了,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
然而谁能想到,一个星期后,还在气头上又通宵加了班的他,接到了来自姑姑的电话,“你爸已经不行了,不管你现在做着什么,身上有多少钱,赶紧用最快的速度回来给你爸处理后事。”
听到那个消息时,三喜是不敢相信的,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父亲与他吵架时的健朗样子还回荡在他脑海里,怎么才过了这么点时间,人就已经不行了呢。
但事实摆在了面前,他还是带着自责、伤痛与疑问,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从城里回到了乡下的家中。
在长途跋涉回到家后,他见了父亲的最后一面,而他父亲却没能睁开眼见到他那姗姗来迟的一面。
在父亲入殡后的第二天,三喜再也忍不住了,他把积累了小半生的眼泪一并宣泄出来,从白天哭到了晚上,眼睛都哭肿了,也因此在年轻的脸上留下两个眼袋。
也是在这天,三喜第一次看见了物灵,他看见一个小人坐在桃神咒上看着他。
小人打了声招呼:“你好。”
三喜揉了揉眼睛,冲了过去,趴在桃神咒面前仔细地看了看,“你是谁?”
“我是你爸生前许的愿望。”小人没有表情地说着,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三喜。
“你是我爸为我许的愿望?”
“嗯,是的,你要把这个桃神咒时刻带在身上,你就能时刻都看得见我了。”
也说不清是什么缘由,遇见这个小人后,三喜的心忽然就被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填满了,仿佛有阳光从墙缝里照了进来,他就这么感受到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