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远比一楼的大厅宽阔，但放满了书架和藏书，就显得有些拥挤。
那分类清晰的索引墙，一目了然的书架号，摆放整齐的书本，无一不昭示着红衣执事特有的严谨和认真。不论那做事的态度还是方式都赏心悦目，确实让人无话可说，值得称赞。
清平乐怔怔站在书架之间，看着书架最高处那要借着梯子才能够着的一排排书本，沉默了很久很久，都没能把心头的那抹震惊消化干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年他砍了好久好久柴，攒了几个铜钱，跟着村里的乡亲去了趟镇里，本想给省吃俭用的母亲添上一盒劣质胭脂，却因为偶然在市集上听了一段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便败光了所有积蓄换了本《春秋刀法》，压在枕底一翻便是好多年。
即便是在大山里亡命逃窜，风餐露宿，搏命从猛兽嘴里夺食，生死存亡之时念念不忘的还是故事里的踏雪无痕和呼风唤雨。
那个英雄梦，他做了多少年，那份不甘，便压抑了多少年。
他渴望了好多年，深深期盼，苦苦挣扎，就像即冰天雪地里看着最后的柴火燃尽的孩子，即将在绝望中死去，而今天却终于住进了金碧辉煌的高楼，被熊熊燃烧的壁火温暖着。
他还没准备好，来适应这种反差，接受那份惊喜，除了热泪盈眶，什么也做不了。
想要从这星空般浩瀚的书海里挑选出最适合自己修行的功法，太过困难了。即便是第一时间找对书架，即便所有的书本都只简单翻翻扉页，粗浅的了解下讲些什么，也不是一个时辰的时间能够做到的事。
清平乐有些同情“新月”训练营的小伙伴们了。他们真的有能力从这海量的书本中剔除掉糟粕，挑选出精华？也许绝大多数人只是看着书名，跟着感觉走吧？
就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看见了无限的可能，最后梦醒了，全部化作泡影，空留遗憾。
离日落大概还有两个时辰，清平乐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情绪上，他走到索引墙面前停下。索引墙是面巨大的屏风，白纸黑字详细记录着各类功法的数目和所在的书架号。
清平乐的目光在那鱼鳞般密集排列的蝇头小楷上游走，直到头晕眼花，才在某个角落扫到一个不起眼的书架号，他记录下那个数字，转身离开。
临着翡翠湖，空气便有些湿润，微风里裹着浓重的水汽，拂上少年的面庞，很是清凉。大概是怕书本发霉损毁，二楼大部分的窗户都关着，午后明媚的阳光透过那几扇半开的窗户洒进楼里，并不炙热。脚下微微变形的旧木板伴着节奏欢快的脚步声吱吱作响，衬得书架之间深邃的过道愈发的空幽。
“二百四十四，二百四十六！”清平乐小声呢喃，默默数着书架的编号，在即将到达目的地之前停下了脚步。
编号二百四十六和二百四十八之前的书架之间，蹲着一个人，正捧着一本书阅读。黑色的衣衫隐匿在书架的阴影里，巴掌大的脸完完整整埋在了书中，一眼望去就像一本灰白的书平白无故漂浮在半空里，摄人心魄。
似乎被破坏了看书的兴致，那人放下书本，露出了那张青涩的容颜。
黑衣少年的妆容很是讲究，细密乌黑的长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精致的皮制小冠牢牢固定在头顶，系冠用的丝带顺着鬓角垂落，显得清爽妥帖。
他白皙的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本该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盯着清平乐却看不见任何情绪，纤薄的嘴唇贴得很紧，没有任何张嘴说话的意思。
清平乐并没料到做客金玉楼二楼的还有他人，所以只顾着匆忙寻找，并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声来维持楼里的安静。两人相顾无言。片刻后大概是自认理亏，清平乐相当客气地弯腰道歉起来。
“这位朋友，我不知道楼里还有其他人，吵着你看书了，对不起！”
“朋友？”
这个词似乎对黑衣少年来说太过陌生，他眨了眨眼睛，努力地回想着它的含义。
“你凭什么说我是你朋友，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黑衣少年嗤笑一声，说道。
清平乐完全没有想到，真诚的道歉会换来不屑一顾的嘲笑。这种感觉就像对着长相平平的姑娘礼节性夸赞了一句，而被对方骂成臭不要脸的流氓，很不是滋味。
“我也真是脑子被驴踢了，居然向你这样傲慢的人道歉！”
清平乐咬着牙愤愤地回应道。
“脑子被驴踢了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别挡着光，我要看书了。”
声音里透着冷漠，黑衣少年懒懒地挥了挥手，低下头，再也不看清平乐一眼。
半开的窗户突然剧烈摇摆，发出嘎吱嘎吱的的声响，温柔清凉的微风忽然狂野冰冷起来，呼啸着冲向清平乐。就像被四面八方看不见的平底铁锅胡乱地抽着，清平乐摇摇摆摆，无奈得就像是砧板随着菜刀的节奏起起伏伏的鱼。
风力耗尽，清平乐已经被推出了一丈远。
窗外的光线明亮无比，身畔的书架纹丝不动。联想起大殿的那个黑袍人，清平乐越发觉得这个地方透露着诡异，不可久留。
顾不得再和黑衣少年怄气斗嘴，清平乐赶忙向着目标走去。
在那个特别的书架前，少年的目光逐一扫过架子上密密麻麻的书名。《战国燕太子风流韵事》、《白战神戏说知命》之类书籍不是他现在有时间或者有资格翻阅的。只有最基础的东西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譬如书架顶排那本《万藏心经筑体卷》，又譬如眼前这卷《截气拳初章》，再或者手里这本《春秋刀法之聚气篇》。
清平乐看着手中这本薄薄的册子，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在给它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可能。翻开册子，微黄的纸面上，字迹工整，讲解清晰，配图详细，仅从表面看来就比当年从集市上淘来的伪本精美万倍。细细品读，更是受益匪浅。
清平乐越看越专注，越看越欣喜，强行合上手中的簿册，放在一旁，清平乐又抽出几本其他秘籍功法细细品读，最后竟有些悲哀地发现，不是过于无趣，便是过于玄妙，总之，都不太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