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你回来啦？”
刚一进门，徐双便被听到开门声而过来迎接他的颜依轻轻搂住。
徐双一笑，习惯性地低头想要亲吻颜依的面颊，却被颜依笑着推开；正疑惑间，只见颜依夸张地捏着鼻子作嫌弃装道：“臭死了，还不快去洗个澡，不洗干净不许靠近我！”
徐双无奈，顺手把门带上，转身扬了扬手中拎着的袋子说道：“还没吃饭呢，饿死我了，等我先吃完再去洗。”
颜依看着他袋子里的馒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转头向着桌边走去，不让徐双看到自己的表情，边走边强作镇定地问道：“不是说吃糖饼吗？”
她的脚步被迫停下，因为徐双从身后抱住了她。
双手在颜依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徐双微微低头，在颜依耳边轻声道：“大婶说最后两个糖饼都在这里了。”
颜依的脸红得发烫，心跳加快，却仍抱有一丝希望地试探道：“啊？我不知道那是最后两个。唉，大婶也是的，怎么不跟我说呢？早知道我就买回来给你留着了。”
徐双轻叹一声，双手扳着颜依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然后捧起颜依清秀的脸蛋，低头略微出神地凝视着颜依那双并不特别大，却仿佛蕴着一汪清溪般柔润的眸子，半晌方才问道：“糖饼有那么好吃吗？”
颜依抿抿嘴，强笑道：“不好吃你还天天吃。”
徐双皱眉微恼道：“我是真喜欢吃，但你一向喜欢吃咸的，加蛋加火腿的，这我还不知道？大婶说了，这段时间你天天都吃糖饼，这又是何必呢？我们没有真的穷到那个地步好吗？为什么你每天说吃了麻辣烫吃了凉皮吃了拉面我都没有怀疑过，因为按道理我们的三餐开支就应该在这个水平。”
颜依看着徐双，咬着下唇不说话。
见她这样，徐双无来由地一阵烦躁，旋即自嘲一笑，径自走到桌边，开始吃馒头。
馒头很干，徐双刚吃了几口就抓过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却差点吐了出来。
强忍着这股冲动将馒头和水草草下咽，徐双愤怒地转过头对不知何时站在边上的颜依问道：“自来水？”
颜依点点头道：“烧开过的，可以喝。”
徐双一怒之下站了起来，大声道：“烧开有什么用？我特么一口就能喝出漂白剂还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净水剂或者干脆就是净水剂没净化掉的脏东西的味道！天朝的自来水能喝吗？家里的农妇山泉呢？喝完了？喝完了去买啊！跟你说了多少回，我们没有……”
“我们有。”颜依并没有被他近乎无理取闹的愤怒激怒，语气依旧平和，却也带上了一丝坚定的味道：“我们现在确实可以吃的更好一点，可以喝农妇山泉，但是两个月以后呢？两个月以后你就没有生活费了。”
徐双也意识到自己先前有些失态，深呼吸了一下方才以尽可能平静且诚恳的态度对颜依保证道：“我再说一次，我会找到工作的，今天才第一天而已；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昨天有其他网站网编看过我的新书之后表示看好，说是到他们那边去发展有很大希望可以签约，我就试了下；昨天上传才三个小时就收到回复，基本已经审核通过了，自主签约申请都填完了，只要跟责编沟通好了，他把合同电子版发过来，我打印出来填好寄回去就完成签约了。”
颜依闻言惊喜地欢呼道：“真的？太好了！”旋即踮起脚尖在徐双脸上亲了一口，搂住徐双的脖子激动地说道：“老公，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我早就说过，以你的才华，只要你坚持你的梦想不放弃，总有一天会遇到赏识你的人！”
揽住颜依纤细的腰肢，感受着怀中爱人真诚的喜悦，徐双心中暖意荡漾，却荡不走那一抹状若浮萍随波逐流实则根深蒂固的阴影。
“真的可以签约吗？签约之后能赚钱吗？”
“如果不能……怎么办？”
……
……
半个小时之后。
徐双已经吃完了馒头，洗完了澡，正在码字，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桌面右下角的企鹅图标那里瞟——昨天联系过那位责编，过了小半天才得到一个“今天很忙明天再说”的答复，这让他隐隐感到事情不会像他昨天想象的那么顺利，所以想给颜依一个惊喜的他，一直忍着没有与颜依分享这个好消息，直到今晚看到颜依担忧的样子，方才忍不住说了出来。
今天一整天他都用手机连着网，却一直没有收到那位责编的消息，这让他码起字来都有些心不在焉，自然没有注意到，一旁另一张桌子边正戴着耳机用笔记本电脑看美剧的颜依，心思也同样不在电脑上，而是面色复杂地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企鹅图标突然被一个闪烁的头像取代，徐双的身体如过电般不由自主地一颤，激动与紧张交加的情绪使得他的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点开了对话框，映入眼帘的话语让他的心一下坠入了谷底，一直压抑着的不安瞬间自心底沸腾而起——
“我们来谈谈你这本书吧，我有点看不懂啊。”
深呼吸，再深呼吸，他强行止住双手的颤抖，回复道：“这本书大致写的就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战国末期背景，借了几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比如荆轲、嬴政之类的，以及比较著名的历史事件，如荆轲刺秦、白起杀降等等，然后又加入了修行元素，江湖、国家势力错综复杂；主角是一个一直在背黑锅的少年，在误会与阴谋的轮番逼迫下颠沛流离，却一直坚守着心中不杀的信念。”
按下发送键，他继续写道：“这个故事一开始的序章其实就是提示大家荆轲与嬴政其实是……”
突然，他停了下来。
屏幕上，对方的回复让他心中强自燃起的最后一丝温度彻底冷却——
“你这个题材不行，不是纯粹的修真，又不是正统的架空历史。”
他沉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颜依，却发现颜依正低着头对着手机发呆；庆幸颜依没有在注意自己这边之余，他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劲，却来不及细想，因为屏幕上出现了另一句话：“你的文笔还可以，有没有兴趣写都市？”
都市？他苦笑，回复道：“没怎么看过都市文，而且感觉自己社会阅历太浅，毕竟都没参加过工作。”
对方很快回复道：“大学生？”
没来由地，他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那张美得锋芒毕露的脸，和那暗蕴清媚之意的声音。
摇摇头将夏冰甩出脑海，他回复道：“嗯。”
还好，网文责编似乎不像酒吧女老板那么歧视大学生：“都市其实比较好写，也不需要太多社会阅历，掌握诀窍完全可以量产，我看你文笔还不错，写仙侠没什么优势，稍微调整一下去写都市，只要你大体剧情能达到一般水平，你的文笔就会是一个加分项。小伙子，我是真心希望你来我们网站能写一本能火的书，给自己赚点生活费也是好的。你现在这本书，以我在网文界混了这么久的经验来看，没有一丝可能火起来，否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机会的。”
长叹了口气，他删掉输入框里的“也就是说这本书没可能签约是吗”，改成了“好的，感谢您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如果打算写都市，会联系您，到时还请您多多指教。”
良久，再没有任何回复。
他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轻轻叹了口气，点开文档，把自己的新书从头开始看到七万八千字存稿的最后一个字，转头问道：“老婆，你说我这本书好看吗？”
颜依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甜甜一笑道：“好看呀，我很想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呢。”
徐双点点头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心里却在想：“知道我会接着问‘想不想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直接一并回答了吗？也对，四年了，问过太多次了。”
摇摇头，徐双凝视着屏幕上自己一个一个敲出来的小方块，半晌方才咬着嘴唇想道：“为什么我自己真的觉得很好看呢？”
……
……
没有纠结太久，徐双关掉了文档，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常用办公软件速成教程”，正要按下回车，手机却响了起来。
拿起电话，他按下接听键：“喂，爸。”
电话里传来父亲徐平严肃依旧却难掩渐老之意的声音：“儿子，今天找工作情况怎么样？”
没有丝毫犹豫，因为徐双非常清楚，面对那个男人，任何破绽都会暴露自己极力掩饰的真实情况：“今天主要是投简历，具体结果还不太清楚。”
让徐双感到庆幸的是，徐平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问，转而说道：“提醒你一下，马上就到六月份了，家里的房子你只能再住两个月，到时候生活费也会停掉，你最好早点做好准备。”
徐双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我正在做准备。”
徐平“嗯”了一声，父子间的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徐平语带关切地问道：“新书情况怎么样？”
徐双笑道：“比前几本好多了，吸取了经验教训，尽量往商业化的路子上靠，现在已经有了几个很热情的读者，而且已经有编辑开始关注我了。”
徐平闻言似乎也颇为替儿子高兴，笑了几声，鼓励道：“不错，儿子，好好努力吧，有梦想就要坚持，不过……”话锋一转，徐平的语气重新严肃起来：“作为一个男人，可以有梦想，可以有远大的志向，但更应该有脚踏实地的责任心。你要清楚，你的任何决定，都不可能由你自己独自来承担后果，你也不可能只承担自己的决定带来的后果，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徐双丝毫没有被徐平的严肃感染，依旧以轻松得甚至有些轻佻的语气答道：“知道，知道。”
徐平对他的态度也已经习以为常，又叮嘱了几句诸如注意身体、规律作息之类的话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徐双将手机从耳边缓缓放下，下意识地偏过头，正迎上颜依看过来的目光。
他缓缓皱眉，继而挑眉：“有话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