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办公桌旁的椅子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盯着我，带着捉摸不透的情绪。
我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干笑道：“长官在说笑吧，我怎么敢骗长官呢。”
他不说话，整个人特别安静。
在这儿呆了两天我也大约明白了点他的脾性，他不说话的时候，其实往往是最可怕的时候。
我忙不迭的补充：“我发誓。”又习惯性的举起了手，朝天上指。
他的脸色更黑了，哼了一声：“我不想和你废话，你最好老实交代。”他又站起来，迈着那双大长腿，走到我后面。
我觉得我后背冷汗狂流，我僵硬的说：“长官，您说的话我真的听不懂。”
他走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烟，点燃，又抽了起来。
他边抽边说：“你说这烟头要是烫在人的身上会是什么感觉？”
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老实交代，就用烟头烫我？
这个变态！
可我压根就不知道他想要我说什么？我唯一没有交代清楚的就是雷娜是如何获救的，但我怎么知道他问的是不是这个啊。
他抽完烟后，手指夹着烟头，目光在我身上打量，最后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他不会是......我连忙把手放在背后。
他嗤笑一声，把烟头扔在烟灰缸里。
我窘迫。
他不紧不慢地说：“我听说你是个医生。”
我低下头，特诚恳地说：“长官你记错了，我怎么可能会是医生，我又没学过医术，我是个老师。”刚说完，我就觉得不对劲，我看向埃里希。
他神情似笑非笑的，嘲讽道：“作为一个没有学过医术的化学老师，做的手术可真是完美啊。”
我愣了，脱口而出：“你都知道了。”话音刚落，便捂住了嘴，我真是个笨蛋，怎么这么不经敲打。
埃里希冷哼一声，又是那不将人放在眼里的自大样。
我低声下气：“长官，还是没有瞒过你。”此时的我特别狗腿，捡好听的说，生怕他一激动再拿枪。
“呵。”他又一次的嗤笑，接着抬起手指了指门，“快滚吧。”
我有点不相信这是他说的话，按照前两天的经验，他怎么也得发一次火。见我愣住，他一瞪眼：“怎么，你还想在这儿呆着！”
神经病才想在这儿呆着，我努力地挤出一脸的笑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手刚放在门把上，他在后面又来了一句：“告诉你那个医生朋友和那两个苏联人，若是想活下来的话，就别再做这种事。”
我僵硬的笑：“那当然，绝不会再有下次。”说罢，快速拉开门，跑了出去。
一出办公室，我瞬间就觉得我好像获得了新生。
克里斯蒂娜他们三个正在这幢建筑的门口等着我，费恩和菲利普看到我走过来，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善。
克里斯蒂娜走到我面前说：“他说了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
“没什么，就是说让我别和犹太人再有任何牵扯。”我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费恩和菲利普。
“我还以为又怎么了，那快回家吧，妈妈很是担心。”
“嗯。”
在我出来的这段时间，费恩和菲利普全程都在沉默着，菲利普平时挺活泼的一人，此时也阴郁的不像话。
走到瓦格纳家所在的街道，费恩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脸不善的盯着我。
我和克里斯蒂娜都吓了一跳，也停在原地不敢动。
别看费恩小了我一岁，在他面前反而像是他大上我两三岁。
他冷笑：“周忆楠，跑去帮助犹太人，这事儿干得不错啊。”
我小声：“其实只是顺便来着。”刚在一个变态那儿出来，又得接受狂热分子的一番教育，我脑容量也不是很大，此刻快要爆炸了一般。
“顺便？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和姐姐这办的什么好事，真是厉害啊。一个中国人和一个雅利安人竟然跑去救最低下的犹太人，你让我说你们什么好。”他在训我的同时也捎上了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虽说平日里在他面前还算是有点威信，但是碰到这种禁区，她也是不好争辩些什么。
一旁的菲利普说：“姐姐，周小姐。你们做的这件事真的太离谱了，救了一个犹太人，偏偏那个犹太人还是这次刺杀事件的凶手。周小姐，你没死在监狱里已经是长官的仁慈了。”他的话相比费恩不知温和了多少倍，但让人听着也是一片的毛骨悚然。
我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再说错了。
费恩继续冷笑：“我觉得你应该明白现在德国对犹太人是种什么样的态度，你以为你能出来，靠的是什么？如果不是我和菲利普在军校的成绩不错，你以为我们去求长官时，他凭什么放你！”
我只好低头认错：“我也没想那么多，但我保证，以后犹太人和我绝对没有一点的牵扯。”
“最好说到做到！”他和菲利普没有再说话，又恢复了我才出来时的那种气氛。
他两个在前面越走越快，最后竟然拐了个弯，走进了一条小巷。
“他们这......”我指指那条小巷。
“没事，不用管他们。”克里斯蒂娜慢悠悠的说，“他们也是生气。”
我道：“真没想到你们会来救我，其实想想这个事，也挺难为他们俩的。你说，他们会不会一直这样气下去？”
“不会，我了解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消气。”接着她问我，“我听说，雷娜在监狱里还诬陷你来着。”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我道：“嗯，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克里斯蒂娜愤愤道：“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然后她又安慰我，“好在长官知道所有的实情，这个雷娜马上就要死了。”
“嗯。”我应了一声，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悲，但我知道，我再次听到她的死讯却没有上一次的心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