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件事我来安排，你等消息好了。”
“那好。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姜教授的遗物你看了吗？有没有新发现？”
“还没有。”
“什么时候去呀？能叫上我吗？”
庞勇看了看表，道：“我看时间尚早，就现在吧！不过，我担心睹物思人你会更难受。”
金溪涧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两天怪想他的，倒想找点儿睹物思人的感觉。”
说到这里，金溪涧的眼睛里泛起点点泪光，庞勇忙将头转过去装作没看见。
阳光旅馆的下水道井口处，浑身湿漉漉的热娅正沿着湿滑的台阶缓缓地爬上来。这个面积不足一平米的方形洞口是她通向外面世界的第一道关口。三个多月来，她已经习惯了从这里下去，然后游过一段漫长的潮湿的散发着霉味的城市下水道，再爬上一个井口，到达外面那个弥漫着阳光和热气的世界，而不是通过近几米之遥的阳光旅馆的大门。说实话，她现在对那个立着写有“阳光旅馆”四个大字的霓虹灯广告牌的大门产生了几分恐惧感。每当走近它时，她都会想到那些为她丧命――爷爷是这么说的――的亲人们，好像那个长方形的大门就是一张魔鬼的嘴巴，将她的亲人一个个地掠走并吞噬了。
而对于目前所生活的这个封闭得很好的世界，她也越来越矛盾了。比如，她以前很喜欢下水道里那种混浊的光线、潮湿的空气和腐烂的气息，现在她竟然有些厌恶了。每次回到地面上，她第一个想做的就是去冲个澡，然后换上洁净的渗透着阳光气息的衣服――爷爷喜欢将湿衣服拿在阳光下晾晒。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事情。
这次也不例外。她从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取下晒干的衣服，朝洗澡间走去。这个过程里要经过一个小型的垃圾桶，里面经常堆着住店的客人丢弃的日用品、报纸之类的东西。就在经过的时候，她无意识地扫了一眼垃圾桶，却被丢弃在里面的一张报纸上的图片吸引住了。那是一个人的大头像，而那个人她见过。
她拿起报纸，以至于忘了手里的衣物。衣物滑落下去，散落了一地。
他死了！那个跟她一起在公园小路上散步、对“第六感”颇有研究的人！
整个报纸版面都是关于这个人的生平以及死亡消息的报道，文字很详细，但热娅却一点儿也看不进去，只在心里不停地询问着：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你在干什么？”是爷爷的声音。他走过来，最先看到的是被热娅踩在脚下的衣服，便弯腰去捡。
“他死了！”热娅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两天前的报纸。”爷爷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看来他早就知道了消息，或者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热娅还要开口，爷爷却说：“拿报纸去你房里看吧！”
热娅看了爷爷一眼，明白了他眼神的含义――怕是隔墙有耳。
热娅没作声，拿着报纸去了二楼的卧房。
报纸看完了。除了知道这个人叫“姜一民”、知道了他的生平状况以外，热娅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他死亡的有用的信息。他是“猝死”的，却没人知道原因。作者在文章结尾处竟然用了以一种近乎悬赏的口吻。
姜教授猝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恐怕只有期待侦破高手们给我们答案了。
他猝死的原因是什么呢？热娅放弃报纸，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记得那天夜里在去见他之前，爷爷说，那是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也是“复仇计划”的第一步。既然如此，与他见面会不会与他的“猝死”有关系呢？如果那样的话，他的死会不会也与我有某种关系呢？如果有的话，会不会就是我――或者与他所做的那件事――导致了他猝死呢？
这时候，门推开了，爷爷走进来。他空着手，气定神闲，显然“说点什么”是他进来的主要目的。
热娅心里的疑问实在太多了，她不得不在爷爷之前先开口了。
“他是怎么死的？”她不知道先问哪个问题，只好选择了这个。
“报纸上不说了吗？猝死。”
“我是说……他怎么会猝死呢？”
“是病毒的作用。”
“什么病毒？”
“第六感病毒，一种新型病毒。”
热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问道：“他的死……与我有关系吗？”
爷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她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来，看了看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热娅愣住了，极力地掩饰着心里的慌乱，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没错，是你杀了他！”
“啊！”热娅惊叫起来。
爷爷皱了一下眉头，显然不喜欢热娅惊慌失措的样子。
“别这副表情。”爷爷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接着补充道，“以后也不要有。”
热娅只好努力地稳定住情绪，充满疑惑地问道：“我是怎么杀的他呀？”
“你把病毒传染给了他，导致了他的猝死。”
“病毒？是第六感病毒吗？”
爷爷点点头。
“我怎么会有病毒？病毒在哪里？”
“在你的身体里。”
“啊？”热娅打了个冷战。
“你不用担心，它不会危及到你的生命。”爷爷脸上又恢复了笑容，继续说道，“第六感病毒是我们自己研制的病毒，它只会危及到我们教团以外的人的生命，而对于我们自己人，它即便存在于身体里，也不会发作――永远不会。”
热娅的心稍安了些，问道：“你的身体里也有病毒吗？”
爷爷摇摇头，道：“不，这个病毒很特别，它只能安然地存在于女孩子的体内，而且还有年龄限制，应该像你这样的年龄差不多。”
爷爷含糊其辞，不知他是故意搪塞，还是对病毒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我们就是利用传播这种病毒来杀人？”热娅又问。
“确切地说，是复仇。第六感病毒是我们复仇的工具。”
“可我不想杀人。”热娅几乎带着厌恶的口气说。她有些无法接受“完全按照组织的意图行事”的规则了。
“是复仇。”爷爷皱着眉头纠正道。
“可我觉得那个人并不该死。”热娅固执己见。
爷爷瞪了她一眼，道：“什么人该死？什么人不该死？你觉得这个问题会有特定的标准吗？不想杀人，你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吗？你不杀人，就会有人来杀你。你想过你那些无辜死去的亲人吗？”
爷爷的话就像一把利器刺到了她心里某些柔软的部分，热娅有些招架不住了。
“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所谓标准都是由人的意志决定的，包括杀人！”爷爷的口气变得语重心长。热娅知道他在强忍着心里的怒气。
她忙点点头，以示自己已经妥协了。
“你是爷爷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爷爷不想看到你受委屈。对你说的话重了，我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我希望你一定要理解爷爷的苦心。”
热娅的鼻尖有些酸涩，此刻她的内心情感已经由妥协变成了愧疚。
爷爷叹了口气，说：“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计划出差错了……”
“什么差错？”热娅吃了一惊。看到爷爷凝重的表情，她有些着慌。
“一个女孩儿发现了我们的秘密，这给我们计划的执行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你必须清除这个障碍，否则，计划可能全盘覆灭。”
“又要去杀人？”她强忍着问出心里的疑问。
“唉！”爷爷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何尝不想把杀人的规则降到最低标准呢？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人或事情出现，影响到我们的计划，让我们不得不痛下杀心。”
毕竟要杀的是个女孩儿，热娅还是有些不忍，便试探着问道：“必须要杀她吗？”
爷爷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别无选择。”
“她就像大船甲板上的蛀虫，你不把她除掉，她就会让你的整个计划崩盘，然后让你葬身海底。”爷爷又补充道。
她咬了咬牙，说：“说吧，让我去杀谁？”
“这才对嘛。”爷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嘴里缓缓地吐出三个字，“陆小羽。”
北方市密如蛛网的下水道里，在一个位置极为偏僻的角落里，热娅看到一处并不宽阔的露出水面的平台，便停下摆动的双臂，爬了上去。这条路线是她的新选择，充满了陌生感，但这并不影响她，因为她此刻并不想关注周围的环境，她需要思考。
陆小羽，这是来的路上，除了“筱帅”之外她想到的最多的一个名字。
这是一个女孩儿的名字。她的某些做法妨碍了计划的实施，所以得消除这个障碍――用爷爷的话说就是“杀死她”。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儿？她到底做了什么妨碍计划实施的事情？爷爷没有说，或许这并不重要。
“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爷爷说，“不过，还得需要筱帅来帮忙。”
“筱帅？”她一个激灵，“他能帮什么忙？”她心里的厌恶情绪又开始增加。她现在越来越不想让筱帅卷进来。她甚至开始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把筱帅从这场“复仇计划”中根除出去。但目前还不行，所以她又不得不接受爷爷的安排。
“只有他才能把病毒送入那个可恶的女孩儿的身体里。”
从那个女孩儿在两个人的谈话里出现开始，爷爷就用“可恶”来形容她，这让热娅很不悦。
热娅感觉自己明白了爷爷所说的“只有他才能”的意思，心里的不悦突然转变成了愤怒。
“我不想让筱帅那么做。”她斩钉截铁地说。
爷爷的眼神抖了一下，旋即笑道：“你想哪去了？整个过程将是在筱帅无意识下的状况下进行的，说白了，就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爷爷温软的口气和眼神里隐含着明显的强制性，热娅只好继续选择妥协。
看来，我真的别无选择！唉――
热娅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有一群老鼠从远处游过来。她没有动，同时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老鼠们发现了她，但并不惧怕她，而且在游过她身边时特意放慢了速度压低了声音。虽然他们彼此并不熟识，但对于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生物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吧！想到这里，热娅不禁哑然失笑，难道我会跟老鼠心有灵犀？咳，管它呢！
她一边咕哝着一边轻轻地滑下平台，然后甩开双臂猛地推了下水，身体一下窜出去很远……
北方市西郊。“不夜城”网吧门口。
热娅一边不停地搓着冰凉的手一边眺望着远处。她刚才进过网吧找筱帅，可他不在，不过“倒垂柳”却格外热心，说立刻给他打电话。热娅还是不很适应里面光芒四射、乌烟瘴气的环境，便出来等。
其实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由于此时正值深秋，空气里寒意很重，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凉透了。她的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但眼神却是另一番状况：神采奕奕、饱含热情。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闪现在了苍茫的夜色里，他正朝自己飞驰而来。她的心也随之快速地跳动起来，以至于她不得不将手紧紧地按在胸脯上来稳定情绪。
“吱”的一声，筱帅一个急刹车后身体稳稳地停在了热娅的面前，他大口喘着粗气。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筱帅熠熠闪亮的眸子里带着愧疚。
热娅忙道：“不，是我来得太突然了。”
“怎么会呢？”
筱帅停好单车，然后回过身来一把拉住热娅的手，放在嘴上不停地哈着气，说：“一定冻坏了吧？”
热娅本能地想缩回手，但没有成功，只好放弃了，没想到筱帅后面的动作更出乎她意料，竟一把将她揽入怀里，用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肩。顿时一股热流进入自己身体里，同时她还嗅到了一股来自筱帅身体上的淡淡的涩涩的味道。这是一种陌生的但又夹杂着某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的味道，让她感觉一阵眩晕。
突然一股热浪席卷全身，热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筱帅拖进了网吧。
“帅哥来了。”“倒垂柳”主动打着招呼。
“谢谢你给我打电话。”
“谢什么？好哥们嘛。”
筱帅没有理会他，而是语气温和地对热娅说：“先坐这里吧，暖和一下。”
热娅看了看，在靠近门口一侧的地方有一排椅子，看来是专门给人休息或等待用的。她知道筱帅误解自己的意思了，便说：“不，我是特意来上网的。”
“噢，这样呀！”筱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掏出口袋里的上网卡递给“倒垂柳”。
在电脑跟前坐下来后，筱帅的注意力显然还在热娅身上。他关心地问了句：“还冷吗？”
热娅没有回答他，而是兀自说道：“还是跟那天一样，我要给人发图片。”
筱帅只好将注意力转回到电脑屏幕上，说：“好的。”
他打开聊天器，熟练地输入了热娅的账号，按下了登录按键。从那天以后，他已经将热娅的聊天账号熟记于心了，因为在他看来，目前自己唯一能与热娅取得联系的只有这八个数字了，虽然到现在还没派上过用场。
聊天器登录成功。
看着热娅没有动手的意思，筱帅只好主动请缨，道：“想和谁聊呀？”
热娅愣了愣，道：“先打开看看。”
“嗯。”筱帅打开好友列表，却惊奇地发现里面还是只有一个叫“秋夜凤尾竹”的联系人，而那天曾经联系过的那个“易水微寒”也不知去向。
“看来就是她了？”
“嗯。”
“听名字是个女孩吧？”
“嗯。”
“你朋友吗？”
“算……是吧！”
“要和她聊什么？不介意我看到吧？”
“发图片。”
“发图片？还是那张吗？”
“对。”
筱帅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热娅一眼，发现她正以一种纹丝不动的眼神盯着屏幕，忙收起了惊讶的表情。
“好的。”
筱帅打开图片收藏夹，跟上次看到的一样，里面就一张“猕猴烧香”的图片。他打开图片，点击了发送键。
屏幕上显示“图片发送成功”以后，筱帅又问了一句：“还需要留言吗？”
“需要。”
“说什么？”
热娅想了想，说：“见个面吧。”
“又是这句呀？”
“怎么？”
“我是说，你跟你朋友的相处方式很奇怪呀？”
“有什么奇怪的？”热娅故意反问道。
筱帅看了热娅一眼，发现她的表情很认真，便知道她的疑惑是发自内心的，便说：“好朋友的话，见面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呀。比如，打个电话，或直接去找她不就行了？还用深更半夜地跑网吧来发留言？搞得这么复杂？对了，你每次都给你的朋友发这张图片，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含义呀？能不能给咱解释一下，让咱也分享一下？”
“不能。”热娅冷冰冰地说。
筱帅缩了缩头：“那就算了。”他快速地敲击了一通键盘，抬起脸道：“好了。还有吗？”
“没有了。不过，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筱帅立刻感觉心跳加速了，他强忍着激动的心情，说：“什么事？”
“出去说吧。”热娅说着站起身。
此时的筱帅已经适应了她那种一旦作出决定便立刻付诸实施的作风，二话没说关掉电脑跟了出去。
从网吧出来，热娅没有立刻停下脚步，而是一直沿着人行道快速地朝前走着。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她停下来，警觉地看了看四周。
筱帅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去，看到热娅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不禁赞叹道：“好功夫！”
“什么好功夫？”热娅不解。
“你是不是练过凌波微步呀？走这么快竟不觉得累？”
“这没什么，我从小喜欢走路。”热娅表面上做出一副“这没什么”的表情，内心里却也不禁为自己这种超乎常人的表现疑惑不已。
“噢。”筱帅点点头。他现在已经能够接受热娅所表现出来的所有不寻常的行为以及超乎寻常的解释。
“对了，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呀？”
热娅再次用警觉的眼神看了看四周后，说道：“你去帮我见一下这位朋友吧。”
“哪位朋友？”筱帅一下子迷糊了。
“就是刚才留言的那位呀。”
筱帅刚想问“为什么”，但转念一想，所有与“为什么”有关的问题在她那里通常得不到答案，不如干脆答应下来，这样或许反而能找到问题的答案。
“在没有做完这件事前，你最好把所有的问题埋在心里！”热娅突然冷冷地说。
筱帅原本想通过爽快地答应对方的要求来争取主动权的，这下反而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不禁有些懊恼。可当他看到热娅那冷峻的让他着迷的眼神时，却又恼不起来了。他带着近乎讨好的笑容，道：“你放心，我不会乱问的，只要是你安排的任务，我一定会圆满完成，赴汤蹈火、死不足惜。”
“谁让你死了？人家只是让你见一个人，做一些事情罢了。”热娅佯怒，心里却被筱帅逗乐了。
筱帅更是心花怒放了，迫不及待地道：“那你快说，要我怎么做？”
这时候热娅心里却掠过一丝不好的感觉。她充满担忧地望了筱帅一眼，说：“那你要先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地活着，不能想死的事，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听热娅如此说，筱帅忙换作一本正经的表情，同时举起右手做宣誓状，道：“月亮在上，替我作证，我一定会谨遵热娅小姐的教诲，好好活着，决不想死的事。”
热娅“扑哧”乐了。她抬起头，发现天上果然挂着一轮满月，只是它与昏黄的路灯混在一起，显得很不真实。
接下来，热娅用几分钟的时间对筱帅进行了一番“交代”，热娅的话概括性很强，筱帅只得调动起全身的神经细胞参与其中，以确保能彻底搞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过还好，在热娅的“交代”结束的时候，他确定自己已经弄明白了。
明天晚上，去见一位女孩儿，她叫陆小羽，是北方学院校友。而见到她也仅仅是告诉她一句话：千万别搞什么第六感病毒的研究，那会很危险的。当然她可能不会接受自己的“劝告”，甚至还会问其原因，那就告诉她“无可奉告”。
的确是“无可奉告”。筱帅嘟哝着，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怎么可能告诉她。
“我们说会儿话吧。”热娅突然说。
筱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是热娅给自己的额外奖赏。虽然两人已经交谈了很长时间了，但此刻她的“说会儿话”却具有另外一层深义，而这层深意正是自己认识她以来所梦寐以求的。
“好呀！”筱帅强忍着心里的兴奋感答应道。他真想一把抓住身边的热娅的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显得过于唐突。
两人一起走上了铺满绿色花砖的人行道。
两人并肩而行，身体保持一种若有若无的距离。尽管心狂跳不止，但筱帅实在拿不出勇气让两人的距离有实质性的突破。热娅的身上飘出一种淡淡的带着腥味的味道，筱帅唯一做的就是呼吸并体味着这种奇怪的味道。
其实热娅做出这个决定，并非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考虑已久的。前面已经说过，这次地上之行她并非完全冲着那项“不愿完成的任务”来的，而是心里有所牵挂，而且之前在等待筱帅到来的时候，她已经深深地体会了这种牵挂之中所包含的特殊的味道――有些辛酸似乎还有些甜蜜。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热娅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然后她开始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一系列的疑问随之而至：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身边？为什么跟我总有一种割不断的联系？我跟他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心里对他有种隐隐的牵挂？
“怎么不说话？”热娅突然侧过脸。
“噢，说话……”筱帅搔着脑门，但实在想不起该说什么，只好继续搔脑门。
热娅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你是不是老觉得，我就像一个谜。”
“啊？是！”筱帅不搔脑门了，却又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只好窘迫地搓着。
热娅于心不忍了，她一把拉过筱帅的手，紧紧地握着。在肌肤接触的那一刻，筱帅的心一阵猛缩，但很快他就适应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心里美滋滋的。
“我身上有很多让你不懂的地方。比如，我不懂网络，但却要通过聊天器向对方发送图片；我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出现，而且每次身上都戴着潮湿的味道，像从水里出来的；我要你做的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而且都很不可思议，对不对？”
筱帅点点头，眼里的疑惑却更重了。
“因为我不是本地人，我来自遥远的武夷山区的赤桓女孩。”
“什么？你是赤桓女孩？”筱帅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是的。在此之前，我一直生活在一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环境里，所以身上有很多你看起来不可思议甚至无法接受的东西。”
“原来如此呀！”筱帅不由得感叹了一声，继续说，“不过，我感觉除了生存环境的不同，你身上还传达出另外一种信息。”
“什么信息？”
“你总是在夜间出现，来去一个人，像是个大胆的女孩儿，可从你的眼神里，我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你的柔弱和伤感。你的身上也散发着一种冰冷的味道。你应该是个内心并不快乐的女孩儿。你是不是有过什么痛苦的经历呀？”
被筱帅这么一说，热娅眸子里的悲伤和柔弱感似乎更重了，她默默地垂下头去，良久之后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有痛苦的经历。我的很多亲人都死于非命，而且，我差一点儿也死去了，但结果是，我活下来了，但却失去了记忆，所以很多事情我也想不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呀！”筱帅喃喃地道，突然他的心头漾起一股热浪，而且在这股热浪的驱使下，他竟无法自控地猛然伸出手，一把将热娅揽入了怀里。
筱帅的动作来得很突然，但奇怪的是，热娅的心里并没有产生抵触情绪，就好像是在她意料之中，也在她期盼之中。
见此情景，筱帅的心情也变得畅快起来。
热娅将头斜靠在筱帅的肩头，多半个身体几乎缩进了他的怀里。当然她这样做也并非因为对筱帅产生了多大的依赖性，而是因为自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热意和味道让她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感觉又有一些神秘的回忆悄悄地复苏了……
“龙……”
“啊？”筱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完全没有料到热娅会以这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和口气叫出自己的名字。他深受感染，并不自觉地抱紧了热娅。
“弥龙，你真的是弥龙……”
“弥龙？”筱帅一个激灵，原来热娅口中呼喊着的并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另一个名字里同样带有“龙”字的名字――弥龙。
他尴尬地轻轻扶起热娅的身体，低声问道：“弥龙是谁呀？”
“弥龙？”筱帅明显地感觉热娅的身体震动了一下。出乎他意料的是，热娅竟皱起了眉头，脸上也变得一片茫然，似乎“弥龙”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你不是弥龙？”热娅喃喃地道。
“是呀，我是筱帅。弥龙是谁呀？”筱帅再一次问道。
“我……不知道。”
筱帅突然意识到，热娅得了失忆症，但此刻一定是“记忆重现”了，当然是与那个叫“弥龙”的人有关的记忆。热娅一定一直被失忆的痛苦折磨着，现在或许是帮她缓解痛苦的有利时机。于是，他尽力用一种极富耐心的口气说道：“你好好想想，或许能想起与那个叫弥龙的人有关的某些记忆呢。”
“我知道他，只是，还不能将所知道的与我失去的记忆联系起来而已！”热娅摇着头，表情看起来像躲避着什么。
“你知道弥龙？”
“嗯。”
“他是谁？”
“我过去的男朋友。”
“噢。”筱帅心里有些失落，但很快闪过。现在还不是失落的时候――他告诉自己。
“他也死了吗？”
“嗯。”
“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
“被人杀死的？”筱帅吃了一惊，道，“被什么人杀死的？凶手抓到了吗？”
热娅摇摇头，说：“这是一场无休止的仇杀，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包括警察。”
“无休止的仇杀？”筱帅倒吸了口凉气，皱起眉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恨？”
“他们是针对我来的，弥龙是因为保护我而死的。”
“原来是这样呀！”筱帅不禁对那个与自己有很多相似点的弥龙产生了无限的敬意，他深有感触地说，“他太伟大了！他为了保护你而不惜自己的生命，他一定很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