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云歌看来,夜幕下的墓园带着几分萧瑟与孤独,而没有恐怖与凌冽的戾气。月色透过斑驳的树叶落在她身上,却为她平添了几分不真实感。只见她熟练的走在小路上,慢慢朝一个方向走去,墓园里的灯有些昏暗,却完全没影响她的脚步。
走到一个黑色的墓碑前,她突然停下,慢慢的蹲了下来。黑暗中她原本淡漠的双眸却格外的明亮,像是夜幕里的精灵一般,眼中无数的情绪在流转。
“姨母,箐姨,我来看你们了……”苏云歌轻轻的擦拭墓碑上的字,一言不发。等她擦拭干净,才缓缓开口,“箐姨,我替你看了丛兮儿,她很好,现在事业也很成功。可能就没什么时间来看你……姨母,他(她)很好,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还惦记着他(她),但是,我会帮你看着的。”
“姨母,箐姨。歌儿好想你们……”
她到现在都记得,她刚被姑母丢进孤儿院的时候,完全不受人待见,也没有同龄人愿意跟她一起玩,把她当洪水猛兽。幸好当时的园长妈妈也就是她姨母一直偷偷护着她,不然,她也不会平安活到现在。
“云歌……该回家了……”
“好。”
苏云歌并未回头,只听声音便知道是谁。站起身,对着墓碑上两人的照片,浅浅一笑,月光下她的笑容染上了些许璀璨如的光,也多了几分鲜活之气。
傅冬至看着她,眼眸有一瞬间有些呆滞。忽然觉得,他看到了以前的苏云歌,那个会哭会笑,还是小孩子的苏云歌。
两人并肩往回走,“云歌,当年是你把院长妈妈葬在这里的吗?”傅冬至有些好奇的问。要不是他今天因为担心苏云歌大半夜出门会不安全,他根本不知道苏云歌每个月来的地方居然是这里。
“是的。院长妈妈其实,是我姨母。”
原本神情严肃的傅冬至,脸上也不禁变了颜色,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会被送进孤儿院?”
“我也是在院长妈妈去世的那天我才知道的。之前,我是有点怀疑,但我一直没下决心去问。”苏云歌看着眼前的黑暗喃喃道。是当时软弱的自己才导致她没有跟最后的亲人相认,十年来,这件事便成为了她心里的一根刺,拔不掉也除不了。
虽然苏云歌说的云淡风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松,但不知为什么,傅冬至竟从中听出了自责与悔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云歌侧首看着停下脚步的傅冬至,收起刚才的情绪。对着傅冬至浅浅一笑,很是愧疚的说:“对不起,一直瞒着你跟澜澜。”
傅冬至看着她的样子,没好气的拍了拍她的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我来找你也不是来听你这句话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要不是担心你大半夜会走丢,我也不会跟踪你。我们相依为命了十年,你欠我的多了,以后,不许再对我们说对不起。”
“好。”苏云歌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说罢,并肩往外走,二人的背影随着月光渐渐远去。
黑暗中,两个白色的身影从一颗郁郁葱葱的树后慢慢走出来。
汪渭一脸无奈的不停挠着身上。看着面前在树下喂了一个小时蚊子,却依旧坚挺的背影,在心里给他点赞。但是看看周边有些可怕的环境,还是忍不住说:“老大,已经确定她就是你的亲亲云歌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闻言,沈浮云并未动弹半分,身体依旧挺得笔直,如同历经风雪也不会被催倒的巨石。似是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发呆,似是在沉思。
汪渭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想什么,便也不再开口了。其实是他不知道,就这么片刻的功夫,沈浮云的心里翻江倒海,尝遍酸甜。
“汪渭,你说,她是不是已经将我恨到了骨子里?”
“不是的。老大,如果她恨你恨到骨子里,她大可以把你的跟叶小姐的事爆出去,即便不能直接毁了你的事业,也能让你变成所有人插叙饭后的谈资。如果变成了这样,你的事业也毁了!”话落,汪渭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他竟然从沈浮云话语中听出了无奈与害怕!
自他认识沈浮云之后,从来没见他害怕过谁,即便是当时一直监视他的叶建安,他也不曾怕过。在叶建安的监视下,多少次死里逃生,险中求安,才保证他能活到现在。十年来,暗暗蛰伏,韬光养晦,现在总算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些年的艰难都汪渭都看在眼里,心里更加心疼这个看起来冷漠坚硬,实则温柔细心的男孩。
“可我真的很怕。”沈浮云微微叹了口气,话语中有一丝脆弱与无奈,“她能有现在这张脸,也是拜我所赐!叶建安视云歌的父母为仇人,十年前,是我自作主张替云歌去了叶建安家。可是,当年他刚把我带进叶家,就发现我不是他仇人的孩子。当时愤怒的叶建安,便派人去烧了孤儿院……所以,纵使她再怎么恨我,想毁了我,我也不会埋怨一句。是我欠她的,总归是要还。”
“不,她不会的。”听到这些陈年旧事的汪渭吓了一跳,但他下意识的觉得苏云歌不会这样对他。之前,他只知道苏云歌突然换了容颜,但从来不知道,这居然跟沈浮云有关,难怪苏云歌每次见沈浮云眼底都会闪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原来,那是被压制的恨与埋怨以及要毁了沈浮云的决心!
“为了这张脸,她肯定受尽了委屈与痛楚。也是因为那次事故,害得她失去了她最后一个亲人,她怎么能不恨!”
沈浮云清冷的声音淡淡的在夜幕下响起,原本凄冷与孤寂的墓园突然响起几声无奈与悲怆的叹息,吓了汪渭一跳。靠着从林叶漏下的斑驳月光,汪渭终于看清沈浮云的脸。他脸上,居然有了些亮晶晶的东西,这是汪渭第一次见他落泪。
汪渭心里一惊,双眼睁得老大,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在他脑海里再也搜索不出安慰的话语。
“罢了,是时候……该摊牌了。汪渭,喊她来上班。明天我不接任何通告。”说罢,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出去的方向走,斑驳的月光一直跟着他,为他照亮原本看不清的路。
汪渭心里忙不迭开始叫苦,明天说好的采访呢!哥,就算你是大明星,你也不能这样对我这个小小助理啊!我肯定会被骂成植物人的!等汪渭腹诽完,沈浮云的身影已经在夜幕里消失……汪渭顿时石化了,再扭头看看周围的环境,豆大的汗珠从额上不停往下冒,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不得动弹。
汪渭眯了眯眼,一咬牙,奋力迈出腿往前跑,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一边跑一边嘴里不停大喊着:“老大,等等我啊!!”
刚到家就接到汪渭“催上班”电话。当然苏云歌也不会客气,虽然极为温柔的怼了回去,但也委婉表达了她不想上班的想法,毕竟让一个受了工伤的人去上班是极为不道德的。
“云歌。浮云哥把你们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所以……明天希望你能来一趟,或许,这也是你来的最后一次了。”
闻言,苏云歌心里泛起了些奇怪的涟漪。什么叫做沈浮云把他们之间的事都告诉了汪渭?什么叫最后一次?不只是心里的鬼怪在驱使还是怎么的,她还是同意了。
挂断电话,苏云歌站在窗前,目不转睛的看着黑夜,神情有些落寞,眉宇间隐约有些不安。
整个世界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般,月色虽然明亮闪耀,却无法给一切都带去些许光亮。黑幕之下的一切都带着暗色面具,似是一个个浅笑吟吟欲将人带去地狱的使者。如果可以,苏云歌只希望可以把叶建安也带去,顺便将那个讨厌的沈浮云也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