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和曹轩聊微信，我向他道歉。我从学校毕业后，无事可干，就跟家里说我要学驾照。驾照拖着时间学了三个月，拿出驾驶证后，我再也没了在家坐着的借口，就跟曹轩说我要去他所在的火锅店上班。
去之前我信心满满，跟朋友说后，他一脸不信：“你能干的了？可是受罪啊！”我一脸坚毅的说：“什么事不是人干的，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他冲我喷了一口烟轻笑一声：“去试试你就知道了。”
当时我被他这种轻视我的态度惹的心有不快，故意失误送人头直到比赛结束。打完这一局起身回家，他对我说：“多大了？还耍小孩儿脾气？”
我没理他。
我觉得自己从小成长的环境过于安逸，在爷爷奶奶的偏爱保护下从未受过什么磨难。就连我爸我妈都不敢过于教育我。于是我就想，我需要经历苦难，去受苦磨砺自身。在加上成天闲在家听我妈叨叨，烦得很，就跟曹轩联系看他那里缺不缺人。曹轩听后，说：“恩行，来了可是当服务员啊。”
我当时脑海里的情景是：一家环境优雅安静的餐厅，放着我喜欢的音乐，音量恰到好处布满所有角落，客人面对面交谈声音不被掩盖，站在餐厅中却没有一点嘈杂。我端着盘子走到桌前，态度礼貌。客人微笑回应。所有一切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就情不自禁的笑起来，和曹轩说：“那太好了。”
直到我坐车去到那座城市，曹轩才震惊的问：“你真的要来我店里当服务员？！”
“对啊。不是说好了吗？”
“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家里知道吗？怎么说？”
“都同意，呈支持态度。”
“那好，我安排安排。”
挂掉电话我有点发懵。曹轩之前难道只是当个玩笑话来说？他并不觉得我是真的要来？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
然后他打来电话说那边这两天暂时不缺人，又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去。我说真的。他让我再跟家里商议商议，再考虑考虑。我没多想，一口铁了心的态度。他说那好，我找个理由开除一个，你补进来。
几天之后曹轩通知我去那家店面试，晚上十一点他下班打来电话，告诉我怎么坐车，哪一站下，管事的姓高，给了我他电话，让我到了店门口给他打电话，找他就行。再三叮嘱要机灵点，要叫哥。并说他都打好招呼了，不要害怕，让你干嘛就干嘛。
第二天我找到那家店，三层楼。给高主管打电话，打通电话后他让我先上楼等着。不到饭点，空荡荡的。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上下打量我一番，我随着他的目光绷直身子。他问我：“以前做过什么？”我摇头：”什么也没做过。“
他拿来一叠表，低头写着什么。“嗯……那就从最一开始，后厨做起吧。”他抬头问我。
“可以，”
他挑挑眉毛。“一开始，后厨，肯定脏点累点。”他看着我，“怎么样？”
我什么都没想，说行。
“那你把这张表填了，下午四点来报道。”
走出饭店，我心中雀跃。心想后厨正是我想要的，我要咬牙坚持，磨砺自己！决不放弃！
三点半我来到饭店，依旧空无一人。看到前台桌上趴着个人，就走过去敲敲桌子：”你好，我问一下——“
那人抬起头，手指伸到嘴边：“嘘——”
我睁大眼不解。
她左右看了看小声说：“你来的太早了，还不到上班时间，大家还都在睡觉。”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服务生们都躺在两张拼起来的椅子上。
我抱歉的笑笑。“我是觉得第一天上班嘛，又是纯新手，所以早点来熟悉熟悉环境和情况。”
她轻声呵呵一笑说：”没事，慢慢就会了。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一会儿高主管来了安排你。”
高主管来了之后，领我到后厨。把我交给一个矮胖的穿着厨师服的人。拍拍他肩膀，：“曹轩介绍来的，照顾点儿。
他冲我一笑，“没问题，小兄弟就跟着我干吧。”
“嗯！”
之后他就领我换了衣服，把我领到另一间厨房。一进门他冲着里面的人喊：“给你带来个小兄弟！”那人正拿着菜刀切菜，闻言扭头看了一眼。他搂着我走到那人跟前，抬脚踹了那人屁股一下，“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那人终于放下菜刀，抓起围裙擦擦手，看向我。我微微鞠个躬笑着看着他。
“这位小兄弟以后就跟你了啊！”说完回头又跟我说：“你就跟着他，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会就问。”
我说行。
他走后我站在原地，这位师傅再没看我一眼。他从地上的桶里一把抓出七八个锅，摆在台面上。然后端起一盆枸杞，抓一把，挨个儿扔在锅里。撒完枸杞又端起一盆类似金针菇的东西，每个锅里抓进两三根。然后是葱花一撮，红枣两个，蘑菇两片，放完这些他就把锅往一旁的架子上摆，一摞四五个。我走过去说：“师傅，我来摆吧。”他摆摆手，“你摆不了，弄不好就塌下来。你再去桶里拿出七八个这样的锅来吧。”
我拿出来放在台面上，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往里放枸杞。他正举着锅往上摞，回头看见我放枸杞喝了我一声。我看了看，难道数量不对？
“怎么了师傅？”我问。
他指着锅说：“放东西之前先检查一遍，看有没有丝丝。”
我睁大眼看着他。“丝丝是什么？”
他比划着，“就是洗锅的时候，有可能会掉进去丝丝。”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怕洗锅的时候，铁砂被锅上的钉子缠住，带上铁丝。
“嗯，我明白了。”我低头挨个检查了一遍。
“每个锅里，蘑菇两片，红枣两个，然后一撮葱花，枸杞，几条这个金针菇？是吗师傅？”我问他。
“嗯，对，我给你摆个锅你照着做。”
就这样罢了二十几个锅之后，师傅走过来说：“差不多了，够用了。你去舀汤吧。”
他递给我一把勺子，半个胳膊长。走到身后的锅前。这口锅支在煤气灶上，打在我胸前这么高。师傅掀开锅盖，热气蒸腾而上，屋子里温度瞬间上升。热气腾到我面前，眼镜模糊一片，脸烫的生疼。师傅从一旁拖出一只大桶，指着柜子让我从里面拿出一块大毛巾。他从架子上取下一把漏勺，把漏勺架在桶上，毛巾覆盖上去。从我手里拿过勺子，舀了一勺汤说：“要从毛巾上倒进去，过滤一下，不能直接倒进桶里。”
我接过勺子，举起来舀了一勺，对准毛巾倒进去，热气扑在我脸上，什么都看不清。索性摘掉眼镜。舀了没五勺，右手腕就酸痛起来。心想，何必握这么远。握在勺把前端，舀汤的时候整个小臂都伸在锅上，热气冲上来像被火燎了一下。胳膊一抖差点倒在地上。只好两只手合作，双手握着去舀汤。看着这口满满当当的大锅，忽然就生出退意。转念一想，说好的坚持呢？
就这样在心里数着一下两下，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汗水流进眼睛里，热气喷在脸上，又辣又烫。汗水的味道果然是咸的。
舀上三五勺，那块毛巾上就被残渣糊满。就得把毛巾拿起来换一块地方。那块毛巾又烫又滑，手指刚一接触就像是被打火机烧了一下。我不想被师傅说，就咬着牙心想手不要了！抓起毛巾往旁边一拽，烫的手指冰凉冰凉的。舀到一半的时候，整只手臂都得伸进锅里，还好时间过去了好久，锅里的汤没那么烫。累得我腰酸背痛，手腕胀痛。握着勺子不住的抖。
直起腰来抻了抻，甩甩湿淋淋的手，分不清是汗还是汤，一股脑儿都甩进了桶里。师傅走过来说：“累了就歇歇。”
还没赶上我感激不尽，他马上接着又说：“去把隔壁的垃圾桶拖出来，我和你去倒了。”
我走到隔壁，找到垃圾桶。果然，真的是学校里随处可见的那种大垃圾桶。我走过去拽拽，纹丝不动。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恨自己没一点力气。在一旁洗菜的阿姨发现了我的窘境，走过来帮了我一把。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它拖到门口，师傅走出来，瞟了一眼喘气的我。一只手拖着小跑着往楼梯口拽。我匆忙赶上去。走到楼梯口，师傅说：“你跟着我就行。”
“咱俩抬上吧。”我说。
师傅没理我，他倒转身子拽着垃圾桶，就那样不顾垃圾桶死活的拖了下去。声音巨大的让我担心垃圾桶碎了垃圾洒一楼梯该如何是好。
好在它的结实程度比我想象的良好，一路从三楼蹦下去一点事没有。走到楼下推开门，风吹过来，我感觉自己在盛夏一头扎进了游泳池。
师傅靠着垃圾桶掏出一包烟，递给我一根。我赶忙掏出自己的烟往师傅嘴边送。“师傅，抽我的。”
师傅说着一样一样接过去，掏出打火机给我点上。我也靠着垃圾桶，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看着此间衣着光鲜的人们，再看看自己一身汗水和汤。一个小时前我也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一个小时后，有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靠着都让我感到幸福无比。
我看着天空，太阳早已消失在城市的高楼后。这些楼层间没有一点阳光，有些窗格里已经亮起了灯。明明没有太阳，可天空的明亮依然晃得刺眼。
“走吧，倒了垃圾。”师傅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