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世界的最中心,却总以为,自己是游离在世界之外,世界这概念距我实在是遥远。直到有一天,走过了许多地方,看过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情,才发现,世界其实就是我自己。我就是世界的中心,在我之外的那个偌大的世界,在我到达它的心脏之前,于我,是不存在任何意义的。至少,我很难因为不在我躯体所能感受到的气温变化范围内而切实产生那种相应的感受。我亦不会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各种经历而产生什么特别的心绪,那一切,在我到达之前,在我切实参与之前,于我,是不具备任何实质性的意义的。
我的这种恋恋不舍的心情,这种顾影自怜的心情,这种死固执不放手的心魔,这种自以为是其实未必然的心态,让我活在一个完美主义的幻想世界里。
我从毕业到现在就一直在工作,我替人排遣心中郁积的各种苦闷,帮人开出一条通往积极人生的道路,却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隐退了自己,甚至,快消磨了自己。
在G城通往B城的动车上,我拨通了boss陈寒的手机,
“喂,雪,还没来公司么?什么事?”陈寒亲热却不失老板架子地寒暄道。
“boss,我想请一段时间的长假,至于具体要多久,我都不知,不过,这些年来我星期五累加的半天有薪假够我在外逗留个5个月左右啦,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呆那么长的,我肯定会在过年前回来帮你的哈,就这样,任何业务都叫我的助理许晴帮忙挡掉,或是安排给别的同事都可以的啦,总之,不要骚扰我啊,谢啦!就这样,先挂了啊,拜拜。”
“不是,雪,喂,喂,喂?”boss陈寒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懵了,我不是不知道A&B近来业务繁忙,尤其是指定我的客户都已从现在排到年末了,我都想负责任地继续坚持工作,然而,在这里,我已经没了自我,我都不知自己活着究竟是在干嘛,我丢失了10年前的那个自我,我的眼神已经不再清澈如昔,我离最初的自己已经很远了,而我,却始终未曾发觉。
收线后,我开始环顾车上环境,原来我同一男士同车,看来颇年轻,发型比寻常人潮,样子也挺俊俏,颇有点X城tvb电视台的当红一线小生黄宗泽的影子。
我戴上随身携带的白色耳机,开始听我中意的歌曲,盯着车窗外各种或静止或飞行的事物,在脑中过滤,在心里沉淀,我在感想些胡乱的思绪,对人生,对世界纷乱杂陈的感悟,一种类似灰色的声音杀进我心里。
时间过得很慢,不过车速实在是不慢的,几乎是没过十分钟,就到了下一个站,这比我坐火车的经历快太多了。
有时,我撇过身边这位男士,我在猜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因为他在含着一颗棒棒糖,一个爱吃糖的人应该是比较开心的,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否正确呢?
“嘿,请问你也是去B城吗?”我试探性地问了他。
“哦,我不是,我去B城的下一站S城,怎么你去B城么?”没想过他居然这么好搭讪,我简直受宠若惊了。
“嗯,我第一次去B城。你去S城干嘛?去玩还是工作或者别的什么?”我想把话题继续。
“唔,我们去玩。”他简略地回答,似乎不想再继续延伸这个话题。
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懒得问你。
突然间,我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们?你还有同伴?”
“噢,是啊,他就坐在前面一排,左边那位,我弟弟。”
“哦,你弟弟?”大约是前排听到了与己相关的对话,那人转过了头,冲他哥笑了下,也朝我“嗨”了一声,我笑笑以示回应。
“你弟弟看起来比你要大哦,那你多大了?”
“是嘛?我看起来不显老?那你猜我多大了?”他居然来了兴致,这不是好机会嘛,可以了解下他到底是不是很容易开心的人。
“额,这个,真不好猜。要不,你先告诉我,你比你弟弟大几岁?”
“四五岁啦。”他似乎有点得意。
“哦哦,你二十四五?”我颇为保守地试探。
“快奔三十啦,二十九了都,按照我们家乡的算法,我已经三十岁了。”他似乎不无感慨地说。
“哇,这么神奇?不过你看起来真的很年轻啦!嘿嘿。对了,你的家乡是怎么算的啊?”
“在娘肚子里的那一年也算是一岁,所以年龄基数比别的地方大一岁。”
就这样,我和他居然聊着聊着,就聊上了,一路上,我和他聊各种话题,时间过得很快,动车的速度也不弱,我很快就到B城火车站了,走的时候,我们就简单客气地告了别,像朋友那样简单地作别,然而,我们都没有提出留下各自的联系方式,因为,毕竟,我们的关系跨不出那一节火车车厢,源于斯,止于斯。
到达B城时,已是天昏地暗,灯火隐约,我一个外来人,拎着简单的一袋行李走出简陋的火车站。
这里的车站相较于G城,的确是落后了四五分,居然写着赫然的大字“严打抢劫!”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这里抢劫成风竟需要铁路有关当局出此“温馨提示”?不由得加紧了脚步前往七天酒店。
刚到七天的酒店拿到房门钥匙,准备坐电梯去701号房,突然来了个电话,可是随着电梯门的关闭,突然中断了网络,电话断了,我看了一下,是薛林的电话,突然心里一紧,他想说什么呢?他有什么事找我呢?
“咚”的一声,电梯门重新打开了,我出得电梯,来到701号房,开门进去。
把行李一放,我骤然感到全身被抽干了力气般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翻看着刚来的未接来电,正犹豫着要不要打过去,我本想帅气地关机,然后大睡一觉的,我不能不提醒自己来到B城的主要目的除了帮山伯找他儿子刘大海之外,更为重要的个人原因却是为他,为了彻底放开这一段早就无名无份的感情,为了更幸福地生活。
我就回去别引出我泪水
尤其明知水瓶座最爱是流泪
若然道别是下一句
可以闭上了你的嘴
无谓再会要是再会更加心碎
要是回去没有止痛药水
拿来长岛冰茶换我半晚安睡
十年后或现在失去
反正到最尾也唏嘘
够绝情我都赶我自己出去
杨千嬅的《可惜我是水瓶座》的高潮部分被我下来做来电提醒,耳听着就要结束了,到底接是不接,我挣扎着,似乎在战栗,好吧,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再作打算,我刚想按接听键,谁知,恰在这一秒结束了通话,我终是来不及。
算了,也许这就是天意要我彻底断了,不去想了,关机,睡觉。
11月的第二个星期一,也就是11月7号,我换了身简单的装扮,白色长款T袖配浅蓝色开襟针织衫,搭宽松洗白牛仔裤,买了双鹅黄的帆布鞋,把头发高高地挽了个丸子头,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左边戴了两个纯银耳钉,在专卖店配额个学生帆布挎包,往镜子前一站,几乎吓了自己一大跳,仿佛又回到六年前学生时代的自己。
我决定在B城的海鲜市场找一份工作,最好是全职,可以打听下刘大海的消息,也可以打发下时间,顺便体会一下下层劳动人民的生活方式,也顺便把我和他之间的无头公案给整理掉。
上午10点,B城最大的海鲜市场龙城大市场。
“你为什么想做大市场的工作呢?你对市场监管有什么认识?”面试官问道。
“我对市场监管的具体要求并不了解,就我目前粗浅的认知可能与实际操作相差甚远,还请不吝教诲,我一定会认真学习。至于,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行业,却是有两个原因的:第一,我想帮一位住在养老院的刘大山老伯找他失散了的儿子刘大海,据说刘大海来到这里做海鲜生意,希望能好运气碰到他。另外,实不相瞒,我是G城一家心理咨询公司的首席心理咨询师,今天来到贵宝地,一为救人,二为救己。我想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经历,想通在我目前位置上无法解开的问题。综合以上两点,在大市场工作是我最好的选择。”
“额,原来是这样,你在这里工作可是大材小用呀,恐怕不合适。不过,看你很有诚意,这样吧,就当是试用期,你先在这边工作两个月,找你要找的人,顺道体验下,到时你若想离开,反正也没过试用期,没太大关系,到时,我们另外再找人吧。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能帮的地方我一定帮,啊?”面试官张大叔十分热忱地说,我突然觉得很感动,因为,毕竟,是在他乡,毕竟,我们素不相识。
“嗯嗯,好的,好的,谢谢您,张大叔。我会好好干的,请放心吧!”由于扮相变得更纯,心境也在这时候突然变得很宁静且柔和,我是满足且欣喜地向眼前这个人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
“你叫什么名字啊?”被指定前来指引我前去龙城大市场熟悉工作环境及工作流程的叶志武问道。
“李雪,你呢?”
“叶志武,你可以叫我武哥,这里的人都这么叫我。”
“哦,好。武哥,我们工作主要负责什么呀?”
“事情比较繁琐,许多小事情要处理,不过,也正是这些小事,组成了我们工作的大部分内容,总的来说,就是维护消费者的利益,当然也包括这些供销商的利益,换句话说,就是使整个龙城处于一个比较和谐有序的运转状态中,慢慢你就知道啦。”
“嗯。”
武哥带我到处转悠一圈后,已到了中午12点半,我觉得饿了。于是提议说:“武哥,要不我们去吃饭吧?”
“吃饭可以,不过,我请。”武哥长得1米8几的个头,细皮嫩肉的,眉毛长得很好玩,不似剑眉那么有英气,却又比女子的眉毛多了几分煞气,脑袋尖尖的,与其硕大的身材相比,稍嫌小小。总的来说,还是挺帅气的。
“那不成,要不这样吧,武哥?咱俩AA,等我发工资了,再请你,你发工资了再请我啊,好不好?就这么说定了啊,走啦!”
回到七天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半了,洗洗就到了1点。
第一天的新鲜感与对工作内容的不熟悉,让我振奋了精神在表现,我时刻在提醒自己,一定可以很快适应这里的,然而,事实证明,看来,我尚需要时间适应这里的一切。
我今天是个普通的小市民,以小市民的身份服务小市民,观察小市民,真切地感受到了我身外的另一个世界,在我看不到的世界里鲜活地运转,这里的人热闹地活,热闹地生,热闹地死,却也是寂寞地生,寂寞地长,寂寞地死。人生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是悲剧,亦是传奇,平凡人的不息的绝强的传奇。
我在无用地相思,想念一段并不真正属于我的爱情。我是这样地不理智,虽然,我亦是在理智地做出取舍,然而,终究,我尚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