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总是容易过去,在吃着就连冻豆腐都觉得是美味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吃完那一口冻豆腐的时候它就过去了,我不可能为着留住吃一块冻豆腐的时间而不去吃这块冻豆腐,那样就要可惜了这块冻豆腐的情谊,也可惜了吃一块冻豆腐的甜蜜时光。
老人们大多吃得饱饱的,满意地摸着自家肚子,用牙签剔着牙晒暖阳去了。桌面上顿时是杯盘狼藉,我们几个年轻人照例是收拾停当了才预备离去。
一切都已弄妥,似乎理由不够我们继续呆在一个空间里,我眼帘低垂,跟刘湘琴说些闲话,实则只是应付,然则,我必须同她周旋,否则便难以继续,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恰当且自然的。刘大海蹭在我们附近,说些在B城时的情况,凌江一个人缓缓往前走着,从不插话,我两眼直视,却是含蓄的直视,眼神高洁,似乎目空一切,自然也包括他。
他的眼神是同样的那么含蓄,沉静的温柔,他的每一次回望,我都以为他是在看我,然而,他始终是什么话都没说。他看过我几次,我装着没看到,其实全都收进了心底。
终于,到了要分别的路口,我同刘湘琴、刘大海亲热地道了别,跟他,怎么只是一句拜拜,还是轻轻地短暂地一扫视,那时间短得几乎连我自己都要谴责自己为什么要这般心虚,明明是想走上前,认真地同他道个别的。
他还是用的那样的眼光看了我,我依旧是没有直视他,他说了拜拜,那话却似乎是对我们两个人讲的,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就这样道了别,他和刘大海一起下山去,我也要下山去,走的却是同一条路,我在他们身后跟着,他或者也知道我其实正在后面。然而,我始终保持着同他们适当的距离,没有超越他们。再往前走50米,我迅速向右转,终于摆脱掉了这背后冒冷汗的一幕。
回到家,我迫切地翻看着手机,希望他会有任何一丁点儿的讯息,然而,除了刘大海发来的说今天很开心之类的话的信息之外,就只是妈咪发来的问我感冒好了没有的信息,我左等右等,终是希望一点一点落空,像雨滴落入江湖里无声无臭。
几天后,日子在缱绻之中软软绵绵地滚动着,没有一丁点儿他的消息。好几次,在深夜的时候,我就要控制不住地给他打电话,或者发信息,但,挣扎再三,脸红心跳以至全身燥热后,我终于只是偃旗息鼓,疲惫地勉强入睡。
今天是12月16日,星期五,我的生日,我28岁了,这一天的仪式终于来了。从今天起,我要回答说自己是28岁了,不再是27岁,我即将成为高龄未婚的人群中的一员。我是不是突然间想要结婚了?有一个自己的家,或者一个好的伴侣,或者一两个可爱的孩子?我从未认真想过的事,今天突然间得到了一个明白的答案,我想自己或许是倦了,这样孤独的生活。
中午在家里吃的饭,今天老板陈寒体贴下属,即使在这样忙碌的时节,依然没有只顾挣钱不讲人性,今天批准我就连那半天班都可以不用去了,当作是我的生日礼物了。中午吃饭时,薛林也回来了的,看得出他特地为我的这番心意,但,我对他除了心存感激,再没有别的什么感情了。只是,但愿只是我多想了,我似乎感到他对我的态度渐渐有了微妙的改变,他待我越发地亲热,而这份亲热又是没有根基的,总嫌它过于突兀而生硬,我常常不知该怎么续接。
当然,在父母面前他同我是保持了恰当的距离的,然而,总在没有人在场的时候,他会突然出现在我身后,那感受是诡异且忐忑不安的,我总要想方设法减少两人独处的时候,我害怕与他独处了,他似乎知道我的这一层害怕,似乎有所收敛,有所控制,却总在不久之后再次接近我,我越发地害怕他了。
晚饭照例还是要在父母家里吃的,这下午的时光,我想出去转转,爸爸妈咪很是同意。薛林表示可以陪我出去逛逛,做我的专人司机。爸爸似是有所顾忌的,沉吟了一下,即使只是一下,那短暂的异样逃不过我的感知力的,我刚想开口拒绝他的好意,爸爸点头同意了,“嗯,开车要小心啊,晚上早点回来吃饭,别让我和你妈等太久了啊。”
被他突然这样跟着,我一时没了兴致,想不起要去哪里。甚至有点闷闷不乐,我不想跟他交流,闷头不语。
他几次透过后视镜看我,我心里只是愤愤地视而不见,心里怪他多管闲事。他继续开着车,也不问我,最后带我去了影城看了一场新上映的电影,我是有许久没有上电影院看电影了,今天本也是无情绪地应付着看的,结果,看了之后,竟觉得意外地很开心,很受启发似的突然间开心起来。
在商场里,我一件件小玩意把玩,有时还拿来在身上比划,一次挑了一条浅水蓝的纯色围巾,在脖子上随意绕了两圈,偏过头去问薛林,“哥哥,你觉得这条怎么样啊?”
“很好看。”他欣赏我的眼神和不作假的语气让我心里一时既得意,又不悦。我很难说得清楚自己此时是怎样一种心态,但,不想让他继续误会是确定的事。
我丢下围巾,说了声“走吧!”
我没理他,自顾自往前走,直到我意识到他已不在我身后的时候,我才转身寻他。很快,他手中拿了那条我刚试过的围巾赶了过来,原是为我买围巾去了。
他拿着围巾在手里一扬,很开心地笑着对我说:“小雪,来,带上它,你的生日礼物。”
我只好笑笑,终于从他手里接过围巾,却完全没了刚才试围巾时的那份雀然,我不想要这样的礼物,承载了某些我无法承接的意义的礼物。
他见我迟迟没有动作,终于夺了过去,亲手为我围上它,拉扯围巾的动作实在是很温柔,也很细心,如果我没意会错,这应该是男朋友对女朋友才有的情谊绵绵,我实在是很尴尬,既不想让他继续下去,又不能粗鲁地踢开他,他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哥哥。
他的唇角距我这样近,他的眼睛没有赤裸裸地盯着我看,但我知道他已经看到我心里去了,我逃无可逃。我僵硬地任他结束完这一系列的动作,终于,在我没反应的时间里,他停下了原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的动作。
将近六点,天已黑了下来,他和我还在一个公园里闲逛,我们始终保持着客气的安全距离,可事实上,我的心里时常怀着隐忧,担心哪一刻,这个表面上的安全也要被打破的。
“要不咱俩回去吧?说不定爸爸妈咪已经做好饭在等我们了。”
“嗯,好的,回去吧,我去取车,你在这里稍微转下,我很快就开车过来接你一起回去。”看着他姣好的形体撑起的熨帖的西装,在这样的微黄的街灯的映衬下,是显得有几分落寞的英俊的,无可置疑,这位男子,依旧是相当有魅力的,然而,于我,那种吸引力却已是转化成了别的东西。或者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经验的教训及时间的磨砺,我是真的对他有免疫力了,他的一切,他的魅力,他的所有,对我,都是不相关的摆设,知道其存在,却又不知道其存在。
这时,电话响了,是淼淼,“喂?寿星,生日快乐啊,恭祝你寿与天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啊。晚上老地方见,帮你庆生啊。约了几个熟人啊,家俊,意之,还有一位新朋友凌江,他今天也会跟着一起过来,你不会介意的哦,大寿星?”
“嗯,吃过饭就来,可能薛林也会一起过来。那个凌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上次舞会他是谁邀请去的?”
“不知道,这个人是个有钱的小开啊,上次舞会没人邀请他,但是他要来,家俊是不会跟他的钱过不去的,上次的舞会所有的开销都是他赞助的,之后,他与家俊家的公司有生意上的往来,加上他有意加入我们,经常请我们吃海鲜,而且都是最豪华最贵的餐厅哦。这次,也是家俊无意跟他说到今晚有个朋友生日,要举行一个小型的内部party,他二话没说,说要来参加,并说想认识你。你说奇怪不奇怪?”
“是吗?”
“就是这样。”
“小雪,上车。”薛林把车停到我身边,下车为了打开了侧门,等着我上车。
“恩,先这样吧,到时再说,拜拜。”挂掉电话,上了车,我只是想着凌江的出现,内心一阵紧张,低低的喜悦,仿佛就要炸开来,心脏似是要承受不了似的闷重,但又很快恢复过来。
晚饭吃的也是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妈咪说:“雪儿,多吃点啊,今天在外面玩了那么久,应该也饿了。”她殷勤地往我碗里夹菜,我集中精神,感激地冲着她笑笑:“妈咪,知道啦,你也辛苦了,来,多吃点。”我帮她和爸爸夹了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这一餐。
照例,我和妈咪是要收拾残局的,但今天,因为是我生日,生日为大,爸爸命令我乖乖坐着陪他聊天,我只好听了话,坐在他旁边,陪他闲聊。很久以来,我们都是冷漠地对待彼此,当然或者内心并没有外在的表现的这样冷漠,所以,这种彼此谅解了的促膝谈心的场景颇让人心里暖暖的,是要珍惜的。薛林也陪坐在旁边,他盯着电视机,懒懒地靠在沙发背上,表情一派沉静。
终于,快到9点了,淼淼再次发来信息催促,我不得已向他们两人辞行。奇怪的是,今晚竟有半轮月亮,似是残缺,却又即将圆满,似是圆满,却又始终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