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639800000005

第5章 月底宵光残梨凉客梦 天涯寒食芳草怨归魂(2)

不一会,来到松竹班门口,江大化早一脚跨进大门。杨杏园见那院子拐角上,几个穿黑布袍子的人坐在几条板凳上,见他们进门,都站了起来,内中有一个人,忽然提起嗓子,喊了一个似何非何似黑非黑的字音,如雷贯耳的响了出来,不由得吓了一跳。看何剑尘他们,却丝毫不为介意,杨杏园也就装作没事似的,跟了他们进院子。杨杏园一看,那些屋子,都是电光灿烂,素帘低垂。有几间屋子,玻璃窗里的窗纱,掀起了一只角,有几张雪白的面孔,在那里向院子里张望。这时跑过来一个穿黑袍子的,低声下气的对江大化道:“诸位老爷有熟人吗?”江大化正要答话,杨杏园只见南屋子里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骂那穿黑袍子的道:“饭桶!人也勿认得。”便走近了一步,笑盈盈的对何剑尘道:“今天是哪一阵风,把你何老爷吹来了?”凌松庐笑道:“今天是我把他拉来的,哪里是什么风。”那姑娘便笑着对凌松庐点点头道:“谢谢你。”那穿黑袍子的,早站在南屋子门口一边,把一只手高高的将帘子掀起。那姑娘就让着大家进屋子。杨杏园在这个所在,还是破题儿第一遭,进得屋来,少不得四围观察一番。这屋子是两间打通的,那边放了一张铜床,上面挂着湖水色湖绉帐子,帐子顶篷底下,安了一盏垂缨络的电灯,锦被卷得齐齐整整,却又用一幅白纱把它盖上。床的下手,一套小桌椅,略摆了几样古董。窗子下,一张小梳头桌,完全是白漆漆的,电灯底下,十分的亮。小桌上面,一轴海棠春睡图,旁边一副集唐对联,上写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君问归期未有期。”上衔写着“花君校书一粲”,下衔是“书剑飘零客戏题”。杨杏园想道:“原来这位姑娘叫花君。这副对联,却是集得有意思。”再看那边,三面三张沙发椅,中间也是一套白漆桌椅,窗子边一张小条桌,上面也有笔砚文玩之类,一个小铁丝盘,里面乱堆着上海流行的几本杂志。右角上一架穿衣镜,镜子边一架玻璃橱,桌后头斜叠着一架绣屏。壁上除挂了四条绣花屏外,还有一副集唐的对联,是“却嫌脂粉污颜色,遥指红楼是妾家”。杨杏园正在这里观察,一个三十来岁的娘姨,递了一支烟卷过来。他本不抽烟,但是拒绝不抽,一来不好意思,二来又恐怕犯了规矩,只得接了。那花君便擦了一根火柴,替杨杏园燃烟,一面含笑问道:“贵姓?”杨杏园却老老实实说了一声“姓杨”。便一面偷眼看他们三人怎样。他们三人坐下,自己也坐下。他们三人喝茶,自己也喝茶。那花君依次问到江大化、凌松庐时,他二人却随便说了一个假姓。杨杏园心里却很奇怪,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说谎。这时花君和何剑尘坐在一张沙发上,耳鬓厮磨,正在那里低声软语。凌松庐道:“好!你们那里情话喁喁,把客都扔在一边。”何剑尘笑道:“哪里有什么情话。我们是在这里办秘密交涉。”花君将何剑尘的大腿轻轻一拍,笑道:“啥个秘密交涉?倷又瞎三话四。”因指着杨杏园道:“你看人家多规矩!”何剑尘道:“人家是个十足清倌人,自然规矩了。”说到这里,忽然门帘子掀起了半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倌人,探了半边身子进来,叫了一声“五阿姐”,看见有人又缩转去了。何剑尘问道:“是谁?”花君道:“是梨云老七。”何剑尘道:“你叫她进来坐坐。”花君道:“好,我去叫她来。”说着一掀帘子出去,就半推半送的,将梨云推了进来。杨杏园一看,只看她一张鸭蛋脸儿,漆黑一条辫子,前面的留海,梳到眉毛上,越显得这张脸雪白。身上穿了一套月白华丝葛夹袄夹裤,真是洁白无瑕,玲珑可爱,不愧梨云二字。杨杏园在那里赏鉴梨云,梨云也打量杨杏园一番,二人是不觉打了一个照面。何剑尘对杨杏园笑道:“我见犹怜,谁能遣此?”梨云对何剑尘道:“倷说啥末事?”何剑尘指着杨杏园道:“这位老爷是清倌人,你也是清倌人,我打算要做一个红媒。”梨云低头一笑,顺手在桌上碟子里,抓了几粒瓜子,一粒一粒的往何剑尘身上抛来。说道:“倷格个人,总归呒不好闲话格。”何剑尘只格格的笑。幸得有梨云如此一闹,要不然,杨杏园倒是真有点不好意思。这时,忽然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进来,对凌松庐说道:“我在外边刚刚出条子回来,在房门外头,就听见你的声音,你怎么不上我房间里去?”凌松庐道:“一进门,就被老五拉进来,反正迟早要到的,你又何必忙?”说到这里,忽然掀天掀地起了一阵大风,只吹得窗扇格格的响。杨杏园一看手表,已经九点三刻了。因对凌松庐道:“我看你们三位,还有得周旋。我是办事的时候到了不能奉陪。”凌松庐哪里肯依。何剑尘原知道杨杏园今日没事,但是看见他坐在此地,局促不安,心想不如等他走了罢。因对凌松庐使个眼色,凌松庐只得放了。杨杏园一出房间,恰好梨云在过厅里打电话,她见杨杏园出来,手上拿着耳机在那里报号头,眼睛却望着杨杏园,对他点头,微微一笑。杨杏园被梨云对他这一笑,心里不免一动,也就一笑。出了松竹班,自己的车子,已经在门口等候。坐上车子,不多的路,就到了会馆。

进得院子来,只见满地雪白,都是梨花片。这时风已息了,天上的半轮新月,微云淡抹,照着院子里,却是昏暗不明。杨杏园不觉叹息道:“咳!这花还没开到三月,就被几阵风刮得这样狼藉不堪,真是可惜。”在院子里不免徘徊了半天。进得屋子来,长班跟着进来泡茶,顺手递了一封信给他。他拆开来一看,是同乡会的知单,上写着“明日为清明佳节,凡我旅京乡人,例应往永定门外皖中义地,祭扫同乡前辈,事关义举,即恳台驾于上午八时前,驾临会馆,以便齐集前往为盼!皖中旅京同乡会启”。杨杏园想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一生一死,也值得祭扫一番,我明天就抽出一天的工夫,往城外走一回罢。”想到这里颇有点诗兴,便坐下来,拿一张八行来起草诗稿。却只写了“十年寒食九天涯,一样春风两鬓华”十四个字,老接不下去,便丢了笔,走到院子里来散步。那半轮新月,由破碎的梨花树枝里,射在白粉墙上,只觉得凄凉动人。那树上的梨花,一片两片的,只是飘飘荡荡,在这沉沉的夜色中,落了下来。杨杏园看见这种夜景,又不觉得了两句诗,共十个字,是:“残枝筛碎月,微露滴寒云。”下面正想描写这落花的情形,只是背着手,在梨花底下踱来踱去。这时大风虽然息了,不时尚有一阵一阵的微风吹过,偶然间风大一点,吹得那将落未落的梨花,簌簌的扑了杨杏园一身。觉得身上很有些冷,便进了屋子,喝一杯热茶。自己不觉自笑道:“偶然闲一点,不自在一会子,做个什么诗,这不是自讨苦吃么?”又想道:“要是早两年,在家里闭户读书的时候,像今夜的情景,大可做上几首诗。这几年干这新闻事业,风情完全是减少了。我想人生在世,要有点著作,也要有些福分呢。”又转念道:“人家说妓女都是下贱不堪的人,像我看今日那个梨云,就觉得小鸟依人,很是可爱。要在早两年,我又要做几首纪事诗了。”一个人坐在灯下,只是想,不觉已是十二点多钟。想道:“这是何苦?睡罢。”便铺床去睡。谁知上床之后,老睡不着,那梨花片,被风吹着,打在窗户纸上,一阵一阵,听得清清楚楚。忽然间何剑尘跑了进来,叫道:“杏园!杏园!贵客来了。”杨杏园一看,只见梨云跟在何剑尘后面,走了进来,低了头,只是笑。杨杏园这一喜,真是喜出望外,而且似乎和梨云很熟,便牵着她的手道:“我这里已经有个梨云,你来了,却是两个了。”梨云道:“还有一个在哪里?”杨杏园指着窗外的梨花道:“那不是一个吗?”梨云道:“你有了它,还要我做什么?”撒开手就走。杨杏园赶紧就追,追到一个海边上,梨云就往海里一跳。杨杏园这一急非同小可,满身汗如雨下,口里只叫“救人”,叫了好久,无人答应。忽然睁开眼睛一看,原来还睡在床上,心里还是跳个不住。睡在枕头上,闭目一想梦景,历历还在目前。再要睡时,又睡不着,看一看窗外,已经红日满窗。

披衣起床,漱洗方毕,早听见那边正厅上,人声嚷成一片。就中有个嗓子最大的,一直嚷进杨杏园院子里来,说道:“杨先生起来没有,今天我们一路出城去,好不好?”杨杏园往窗子外一看,原来是同会馆住的徐二先生。这人欢喜赶热闹,遇着馆里的合作事情,像撇兰啦,凑份子唱话匣子啦,邀角打扑克啦,十回有九回是他领袖。他虽然是在众议院当个小书记,馆里的长班也叫他一声老爷。他又专喜欢和阔人往来,很传染了些阔人的臭味,因此上同馆的人,都和他起了个徽号,叫做徐二总统。会馆里同人,要是有共同的行动,若没徐二总统在场,那就大大的减色。今日同乡出城去祭扫义地,自然少不了徐二先生这一角,所以一清早,他就满会馆宣布召集的命令,把人全吵起来了。杨杏园一见是他,只得答应道:“早起来了,徐二先生也出城去吗?”徐二先生一面说着,一面走进来,说道:“我自然去,但是这远的道,车夫怕拉不动。我昨日晚上,打了一个电话给王都统,问他借了一匹马骑。这是阿拉伯种,又高又大,是王都统的坐骑,他的马车,都舍不得这匹马拉。他肯借给我,总算是十二分的情面。”徐二先生如数家珍的说了下去,很是有味。长班气吁吁的跑进来说:“徐老爷,快些去,那王都统的马夫说,小马夫出来溜马,私自给你把马拉来了,他并不知道。倘若都统知道了,他的饭碗靠不住,硬要牵回马去。我说是徐老爷和王都统借来的,他说没有这回事,都统不认得你,已经把马牵去了。”徐二先生听了,骂道:“混账东西,胡说!”便骂着走了。杨杏园看了不觉好笑。心想“我何必同他一处鬼混。不如找黄别山两个人一道,先走一步,省得一路胡缠”,因便走向黄别山屋子里来。黄别山正把一个大烧饼,分作两片,夹着一根油条,作一小卷,只往口里塞。左手提着一把泥金壶,斟了一大杯黄茶放在面前。杨杏园道:“你这人饮食上太不讲究,这样苦省,也不知道你每月赚的几十块钱,做什么用了?”黄别山笑道:“罢罢罢!我们不能和你们阔少比,清早起来,什么牛乳点心,闹个不清。”说着,把未吃完的烧饼一指道:“我每日清早,四个子两套,也是一样充饥。我是有名的黄瘪三,越穷越名副其实。我们在上海闹革命的时候,三个铜板,在湖北老馆子里吃碗清汤面算一餐,也过去了。”杨杏园笑道:“一招上你的穷话,就是一大堆,讨厌已极。今天上义地里去,我懒和他们一起,我们两人先走一步,好不好?”黄别山道:“我本不愿和他们一起去,既然你来邀我,那我们就先走,但是我要实行不坐车主义。”杨杏园道:“来去三四十里,路太多一点,我陪你走到永定门,再雇驴子如何?”黄别山只得勉强答应,便吩咐了长班,锁住房门,二人出了会馆,向永定门而来。到了城门口,两人各雇了一头驴子出城。

这时,乡村的柳树,都已重青匝翠,村庄子上土墙里面,一簇一簇的红桃白杏,涌了出来,十分动人。村庄口上,有口井,井上有个打水辘轳。辘轳旁边,一棵浅红的杏花,开得非常的茂盛。一个乡下妇人,正在杏花底下汲水。杨杏园把鞭子指着那妇人道:“我看他们真是图画中人,可惜她一点儿不知道。”黄别山笑道:“因其不知,此村妇之所以为村妇。若这班人都风流自赏起来,我们不必穿衣吃饭了。”他们骑在驴子上,说说笑笑,早抄上小道。见前面柳林里,现出一道白粉短墙。转进柳树林子,一个八字大门,便是义地的大门口。下了驴子,那大门里的狗,听得生客说话声音,汪汪的吠了出来,随后就走出一个庄稼人。他看见客来,料是来祭墓的,转身就往里面报告去了。杨杏园看这大门口,也挂了两块牌,一边是“义园重地”,一边是“闲人免入”,他心里已觉得多此一举了。走进门,看这个厅的墙上,横七竖八,贴了许多布告。杨杏园一看,上面写道:

为出示晓谕事,照得本义地,均系状元,翰林,进士,员外郎,钦加一品衔,巴图鲁,耀武将军,大同府知府,直隶州,一切名人安埋之处,自应细心照应,本管理员接事以来,更慎重其事。隔村顽童,鸡猪牲口,均须禁止入内,特谕尔园丁知之。此谕!

中华民国十年四月二十四日 皖中义地管理员王印

杨杏园看那管理员字样之下,还有一块四方的朱印,一块小的长印。仔细一看,方印是“皖中义地管理员”七个字,长印是“皖中义地”四个字。再要看那些布告时,里面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身穿青夹袍,外套天青大团龙旧缎子马褂。虽然不知这马褂系同治年间的,还是咸丰年间的,可是两袖郎当,宽大入时。他头上戴了一顶瓜皮小帽,虽然不知是丝织品,还是棉织品,却有些油亮,大概不是一年两年的成绩。他一张漆黑的脸,画满了皱纹,嘴上留了两撇胡子。他看见黄杨二位,早是一揖到地。杨杏园一想,大概这位就是那布告上自称的管理员,便和他点点头。那管理员道:“今天怎么就只您二位来,还有那财政部的刘老爷,众议院的徐老爷呢?”杨杏园道:“我们先走一步,他们随后也就到了。”那管理员就将他二人往里让。杨杏园进来一看,这四围的短墙,倒是围了很大一个圈子。进门是一片菜地,后边全是高高低低的乱冢。菜地和坟地交界地方,种了一排柏树,一排榆树和柳树。柏树不大很高,柳树榆树,却已成林,那榆钱柳絮,在太阳光里头,正被风吹得乱飞。北边墙下,一连有五间黄壁矮屋。中间有一个屋子,挂了一个芦席帘子,旁边还有一副半红半白的春联,大书“皇恩春浩荡,文治日光华”十个大字。依着杨杏园的意思,便要过去祭墓。黄别山失声道:“嗳呀!我们真是大意了,怎么一点儿香纸也没带呢?”杨杏园道:“香纸没有也罢。反正我们对着死者磕一个头就得了,我们不过表示敬意,何必一定要那迷信的东西?”黄别山道:“不是那样说,要有那清浆一勺,纸钱一束,才像清明的野祭。随随便便磕一个头,我觉得对于今天的来意,不能完全表出。祭坟本就是个迷信事,不用香纸,那就不合了。”杨杏园笑道:“这倒是你说得有理,但是这地方,哪里去买香纸呢?”黄别山道:“那只好等他们来了。”那管理员道:“您二位不嫌脏,就请到屋子里坐着等罢。”杨杏园道:“不必,我们到柳树底下去坐最好。我们可是口渴的了不得,请你给我们点茶喝。”那管理员道:“有,有。”便叫园丁,搬了一张三条腿长一条腿短的桌子,和两条摇动不定的板凳,放在柳树底下。又亲自拿了两只粗瓷茶杯,一只瓦瓷壶放在桌上。转身又忙着张罗开水去了。

杨杏园轻轻的对黄别山道:“像这一员倒是廉介一流,我看天下做官的,是不能比他再苦了。”黄别山道:“这种挖苦的话,留得报上批评总理总长罢,何必对他发这些议论。”杨杏园笑着往树上一指道:“你看!”黄别山抬头一看,只见树上钉着一块木牌,又是六言告示。上面写道:“照得栽种树木,所以保护森林。禁止他人攀折,一再告尔园丁。以后格外留神,莫负本员苦心。”杨杏园笑道:“这一位,关起大门来,大做其本员,却不知道有多少园丁,还要他常常闹告示。”黄别山笑道:“这和学生会的学生,在会场上自称本席,都是一样的意味。”说时,园丁提着一壶开水来泡茶。杨杏园问道:“你们有几个同事?”那园丁翻着大眼睛,莫名其妙。黄别山道:“他问你有几个伙伴儿。”那园丁道:“咱们这外面,还有一大片子地啦,忙的时候可真忙,总要七八个人,才忙的过来。闲的时候,就是我一个人也是白闲着。”杨杏园道:“这倒有意思。”正要慢慢的往下问,忽听见外面人声喧哗,会馆里的人,已经全来了。一群人的后面,挑着两挑子祭品。那管理员左一揖,右一揖,大有应接不暇之势。这时,那徐二先生等一班人,早忙成一团。

杨杏园要避开他们,便拉着黄别山向坟堆里走来。只见那里西北犄角上,白杨树底下,火光熊熊,有一个人在那里鞠躬。杨杏园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同乡学生,叫吴碧波的。因问他道:“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鞠躬?”吴碧波叹了一口气,指着祭的坟道:“这里面死的,是我一个同学。他家里,只有一对白发双亲,一个未婚妻,他因不愿意和他未婚妻结婚,赌气跑到北京来读书。谁知他父亲越发气了,断绝他的经济,他没有法,一面读书,一面卖文为活。只因用心太过,患了脑溢血的病,就于去年冬天死了。他和我是最好的朋友,我可怜他千里孤魂,今天特地来祭吊一番。”杨杏园道:“一死一生,乃见交情。像你这样,才算得朋友。”吴碧波道:“这坟都是我收拾的,你看如何?”原来这坟,全用蓬松的细草盖住,很是齐整。坟面前,有一丈见方的一块草地,有一株榆叶梅,一棵桃花。坟的左边,还有一棵白杨树。坟面前竖着一块牌,上书“故诗人张君犀草之墓”。杨杏园道:“布置得好。”吴碧波道:“这两棵花,是我早几天新栽的,就算我的清明祭品。”杨杏园道:“好!这比只鸡斗酒,恸哭故人之墓,用意还要深一层了。”吴碧波道:“咳!犀草!记得去年今日,我们还同在万牲园看桃花,不料今年今日,却是我来祭你的墓。你常告诉我,倘若死了,那现成的挽联:‘生为谁忙?学业未成家已破。死亏君忍,高堂垂老子犹啼。’只消把君字改成予字,啼字改成无字,就可自挽,谁知道这话真对了啊!咳!蔓草萦骨,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宁论?”说罢,不觉泫然泣下。这时,一阵风起,把那纸钱灰,吹得一丈来高,只是打胡旋,白杨树叶子,瑟瑟的响个不了,杨杏园不免一惊。欲知他为什么着吓,请看下回。

同类推荐
  • 韩松“医院”三部曲

    韩松“医院”三部曲

    韩松是华语科幻代表作家,被称为“中国当代的菲利普·迪克”,其新的长篇小说“医院”三部曲,探险近未来人工智能时代的医疗秘境,思考生命与人性的最大变局,集韩松反乌托邦思想体系之大成,足以改写华语科幻小说史。首部《医院》提出了“药时代”颠覆性的价值观,“看病,首先是个信仰问题;人生,就是一份治疗套餐”。第二部《驱魔》更进一步描绘“药战争”中的未来病人简史,勾勒医疗人工智能进化之路。而《亡灵》作为三部曲的终结篇,构建了复活之日火星医院的医学大同社会,“药帝国”的崛起并崩裂,暗示着生命“原死或元死”的秘密,而世界到了尽头一定是不可言说的。韩松的小说是对现实的深刻再现,其批判精神及文学想象,直接承袭鲁迅。这部以疾病为隐喻的医院三部曲,更体现出中国科幻中的“幽暗意识”。 《医院》提出“药时代”颠覆性的价值观,“看病,首先是个信仰问题;人生,就是一份治疗套餐”。《驱魔》描绘“药战争”中的未来病人简史,勾勒医疗人工智能进化之路。《亡灵》构建复活之日火星医院的“药帝国”,探讨生命“原死或元死”的秘密。科幻重塑生死观,世界到了最后一定是不可言说的。“电子版不附赠明信片,望读者见谅”。
  • 性格与慢性病

    性格与慢性病

    尹蓁和邱之成曾是一对恩爱夫妻,却被无法生育的阴影所困扰,那时邱之成用一句话堵住了这些人的嘴,“不离,没孩子就没孩子。” 可是八年后,这个男人却出轨了,伤心之余尹蓁也因此离去。邱之成幡然醒悟,踏上寻妻之路。然而,人海茫茫,他该去哪里找尹蓁呢?即便找到,尹蓁还愿意回头吗? 一个关于寻找的故事,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寻找心安之处。
  • 重现的镜子

    重现的镜子

    写作是一种反抗方式,我越来越坚信这样的观点。是的,作为一个多秒有引起抽象含混的逻辑结论,反抗的意义,往往不是一个写作者在写作之初就能意识到的,它是我们在漫长的写作实践中逐渐总结和提炼的结果。打个比方吧,这就像人类最早制作的衣服,考虑的只是蔽体与御寒,但到了后来,衣服的最大功用却是帮助人类实现自我美化。写作为的是反抗什么呢?这问题容易产生歧义生成误会。但没有办法,人类的所有语言和文字,不论怎样准确,也都要与歧义和误会相伴而生,去除遮蔽抽取精义,倚杖的只能是我们心灵的宽阔的程度。
  • 你是我学生又怎样

    你是我学生又怎样

    十八岁的赵水光遇见二十七岁的谈书墨,他说:“我大你九岁又怎样,这有什么不好的呢?所有的快乐我与你分享,所有的苦痛我比你先尝。”于是这个极品男人步步进攻,从高中到大学一路相守。她说:“遇上谈书墨是我一生最大的福气,以后,不再有。”青涩的女生一路成长,迸发出动人的花朵。十八岁的你在做些什么,有没有为青涩的初恋黯然神伤,有没有对前途举棋不定,如果有一双坚定的手,给你力量,有那么一个人给你温暖,毫无保留地去呵护你,未来是不是就会从此不同?
  • 二刻拍案惊奇·陆

    二刻拍案惊奇·陆

    《二刻拍案惊奇》题材大多取自《太平广记》、《齐东野语》、《夷坚志》、《剪灯新话》、《剪灯余话》及其他典籍,经过作者凌濛初的再加工和再创作,融入了凌氏本人的思想个性,体现了凌氏本人的艺术构思和艺术风格。本书里的故事反映明代后期市民阶层的社会生活更为广阔,凡是人伦道德的各个主题,都或多或少地涉及到了。同时,明末内忧外患纷起,社会矛盾更加复杂尖锐,这一状况,《二刻拍案惊奇》表现得也比《初刻拍案惊奇》更为充分,诸如贫富悬殊造成的心理倾斜,官僚腐朽造成的社会动荡,封建婚姻制度激起的青年男女的反抗,新兴商人阶层对士农工商四民秩序的挑战,淫靡世风膨胀起的人欲对天理道学的反叛等等,勾勒出一幅晚明社会日薄西山的惨淡图画。
热门推荐
  • 重生洪荒之最强财神

    重生洪荒之最强财神

    以命运为引,三千大界为基,自身道果为祭,欲复活三个小妹。未料,遭亲信背叛,诸强围攻,身死魂灭,仅余一点灵光逆转时空,回到那最遥远的洪荒年代。那是他最落魄的时候,也是他最难以忘怀的曾经!一卷封神榜,悠悠几多情。九天之上,天庭之中,赵公明于财神殿前立下无声的誓言:这一世,他要披荆斩棘,矗立诸天顶端,俯视天地人间!这一世,他要得享自由,斩灭一切束缚,漫步混沌大千!这一世,纵使血染天下、万世作葬,也要护她们一世周全!
  • 解河图

    解河图

    柴三娘还是丞相之女时,她告诉阿爹想要去山河之远的江湖看看。朝廷腐败,昏君无道,当江湖之人井水犯河水,起义要推翻朝廷时,她却与爹娘行断绝干系之礼,只为救一个人。“阿爹是忠君爱国之大臣,这腐败的朝政,无道的昏君,阿爹既想护着也想寻法改革,丞相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阿爹要担着。”“既是如此,那女儿来替阿爹完成不敢完成的责任。”三叩九拜,割发放血,脚踏钉板滚火堆,这是与父母断绝干系的大礼。柴三娘险些丢了性命。
  • 重生后成了丞相大人的白月光

    重生后成了丞相大人的白月光

    上世宁昭帮他君临天下,却落得一旨废妃,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重活一世,当看着笑的青松陌玉的死对头时,宁昭露了露小虎牙,前世已然一身剐,这辈子何不联手政敌把狗太子拉下马?
  • 秋雪赋

    秋雪赋

    魔宗派唯一存活后代颜静柔化名颜若雪,生活在一个小村庄平稳地度过了16年,18岁的时候,她偷偷跑出了那个小村庄,她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也不知道她体内属于魔尊派的力量快要封印不住了。她来到了昊天派,认识了顾北秋等一些好朋友,她马上就要20岁了,体内的封印也渐渐消失,世人们很快发现了她这个魔宗派的余孽。她将何去何从?顾北秋他们会相信她吗?她又该逃去哪儿呢?
  • 星际男神很强势

    星际男神很强势

    她是墨夷星系的战神,是少君主,受万民爱戴。他,是Z国三大家族排行老大的墨氏家族少家主。她,一直走在打脸的路上。他,一直走在沙雕的路上。墨夷夜宸因一次意外穿越时空来到地球,浑身是伤的她意外被墨家救走,还更是意外的被人家收养了!“宸儿,快来看看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小宸,爸爸带你去我们顾氏集团溜达一圈!”“啧,给,这个就送给你当见面礼了。哥……哥。”“大哥,惟宝给你一个温暖的大抱抱!”所以……这就是家人吗?哼!有就有吧,没有就没有吧,反正都多少年没有这东西了,无所谓……后来有一天回到星际,众人突然发现曾经满脸冰寒的少君主竟然也会温柔地牵起一个女孩子的手,会对着某人撒泼打滚无理取闹的行为无可奈何又满是宠溺的叫“老妈”!这时又看到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男人现场演绎什么叫变脸。只见其走到墨夷夜宸旁就立马变身委屈的小奶狗委屈巴巴地说:“那我呢?你怎么不对你老婆这么温柔?你偏心!”众人:……(说好的冷漠无情呢?!)不对,老婆?!
  • 在异世界成为冒险者想要做些什么

    在异世界成为冒险者想要做些什么

    期待已久的次时代游戏《世界》终于公测了,但是在同一天,所有参加公测的玩家却穿越到了异世界成为了冒险者。穿越到异世界成为冒险者的我们将经历什么样的故事,又能否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
  • 弄世至尊

    弄世至尊

    大道五十,吾唯取一道,名曰霸道!天地大劫将至,重生小子林峰排千险,历万难,最终霸绝宇内,重整乾坤。不靠谱的器灵,神秘的小宠,百折千回的情感纠葛,以及尔虞我诈的人物关系,带您走进不一样的玄幻世界……感谢阅文书评团提供书评支持!
  • 她似九天皎月

    她似九天皎月

    ——本以为是网恋面基奔现,结果奔现当天被劈腿!——没见到程骁远本人之前,路娜天天想着怎么切“橙子”。见到程骁远本人之后,路娜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尼玛,这货也忒不要脸了!劈腿的是他,纠缠不清的还是他!——路娜表示很烦这个人,烦到一群粉丝围堵她微博:“橙娜娜你是忘记你鹿橙APP的密码了吗??”——某年某月某日,程骁远接受采访时,有人问:“请最后说一句您最想说的话?”程骁远桃花眼浅浅一挑,嘴角勾勒出一抹宠溺的笑意:“一见钟情是露娜,一生所爱是路娜。”——本文1V1双洁从网恋到奔现,从校园到婚纱
  • 红楼怨

    红楼怨

    夜半更深,是谁在浅吟,午夜一梦,虚妄南柯,红楼十八层,究竟是谁入了世,深深浅浅,生前身后,乱花迷眼,灭情绝爱,一场红楼怨,一曲断肠引。
  • 狱炎

    狱炎

    他是拥有超凡血统的少年,他是背负离奇身世的强者,为了救出父母,为了提升实力,他穿梭于各个位面,位面降临使,因他而强大,他的名字,叫做池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