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好不容易松开怀抱时,李天南轻轻咳了一下。
凡瞳皱眉,知道这位元帅有话要说了。他眷恋地看着小樱,不忍挪开,小樱的眸子也始终映着他的脸庞,不过小脸上出现了一丝狡黠的笑意,似是知道了凡瞳的心思。她轻巧地一转身,来到李天南的桌案前,小小的双手搭在桌沿上,对李天南充满希翼地笑了笑。李天南看着她,露出了一副古怪的表情,似怒非怒,似喜非喜,小樱却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像是办成了什么大事一般。
她蹦蹦跳跳地跑回凡瞳身边,两只小手握住他宽大的左手,说道:“小黑哥哥,我跟爷爷商量好了,他会帮你的,我先走了,记得经常来看我。”
凡瞳看了李天南一眼,李天南面无表情。他只再深深拥抱了一次小樱,说道:“好的,我答应你。”
这时,李天南的声音传来,是命令的语气:“艾鲁尼,带小樱去休息,我和凡瞳有事要谈。”在“谈”字上,他用了重音。
艾鲁尼闻言如遭雷击,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一滴滴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但她嘴上却没有稍慢:“遵命,元帅大人。”她走上前来,从凡瞳手中接过小樱的手,和凡瞳对视了一眼,便领着小樱出了帐篷。
大帐中,李天南审视着凡瞳,凡瞳也不避退,稳稳地站在原地,回望着李天南。
“也罢。”李天南长叹一口气。
“还望元帅大人不要为难艾鲁尼。”凡瞳低头致敬,言辞恳切。
“这隐瞒不报之事,可大可小,你既然为她求情,我可以给她一次机会。”李天南敲了敲手中的烟斗,点起一根新烟卷,接着道:“任命你为沧澜之剑队长一事,没有跟你商量,实在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凡瞳思索一番,双手握拳在身前,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才回答道:“感谢您对我的帮助和信任,我定会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并在此生守护好小樱。”
李天南点头,他开始有点惊讶凡瞳的聪慧了,凡瞳的这句话正好说在了他最根本的心思上,还没来及细细回味,却听凡瞳继续说道:“只是不知,这沧澜之剑换将,为什么如此急迫?”
李天南闻言一愣,稍微调整了一下思路,然后拿起了搁在桌案上的一份文件。这份文件封口处象征机密的红色魔法印已经被打开,里面的内容只有拥有A级以上情报权限的人才能查阅。李天南也没有要违反规定的意思,将文件又拍回桌案上,看得出他心中有怒火。
凡瞳看在眼里,静静等待下文。
“十天前,风暴海东边的鸟人们发动了一次大规模偷袭,专门针对我们的原油开采队。沧澜之剑中队奉命火速救援,没想到鸟人们事先就准备好了埋伏,沧澜之剑中队被围困在大海之上,前任中队长海·沧澜为掩护士兵突围,壮烈殉国。”
“海·沧澜?”凡瞳念了一句这个名字,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对,海·沧澜,现任元帅海·明威家的老三!”李天南已经有些出离愤怒了,他强压着火气,又接着说道:“最可恨的是帝都那边的贵族老爷们,他们居然在这个时候觊觎起沧澜之剑中队长的空缺!一群王八蛋!”
凡瞳听到这,眉头也不禁皱了一皱,不是因为李天南的性情,而是这件事情里有几分古怪,只是一时还有几个关节未及想通,他出声询问道:“海军内部的任命,难道不由海·明威元帅做主吗?这种时候乘火打劫岂不是会得罪他?”
听到凡瞳的疑问,李天南怒哼一声,手中的烟斗在案桌上猛敲了一下,恨恨地道:“海明威那小子现在自身难保了。鸟人突袭成功,帝国位于东海的资源线损失惨重,帝都那些在远东有投资的贵族联名弹劾他失职,今早已经赶回帝都述职去了。”
这下凡瞳完全明白了事情原由,他看了愤怒中的李天南一眼,心想李天南心中肯定是雪亮的。从时间上看,他昨天才到连云港,一晚上便仓促决定了沧澜之剑新任队长的人选,想必是要斩断一些阴谋。念及此处,他的脑海里不由得又联想到一个可能性,看了案桌后的李天南一眼,此时才发现,这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岁月在他脸上已经留下了太多不可磨灭的印记。
凡瞳再次躬身行礼,这一次,是对一个帝国军人致以真正的敬意,他沉声道:“元帅大人,您此番回来,定在他们的意料之外,还望您一定要当心自己。”
李天南闻言眉头皱了皱,似乎是刚想到这一点,一生戎马惯了,已经养成了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习惯,对于针对自己的阴谋,反倒有些不敏感了。他看了凡瞳一眼,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欣慰,但是眨眼即逝。他又抽了口烟斗,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烟雾升腾弥散,将他隐在朦胧中。
李天南沉默片刻,终于出言道:“嗯,我自会小心,但是,比起我,你更应该担心下你自己。”这一说也将凡瞳点醒,的确,自己就任沧澜之剑中队长,正处在一切利益冲突的交接点,尽管有李天南义孙这一层关系在,但要面对的算计依旧会数不胜数,自己的处境确实要比李天南艰难太多。
一念及此,凡瞳不由爽朗一笑,连李天南闻声都是一愣,疑惑地问道:“你一点都不担心?”
凡瞳此时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意,平静地说道:“不担心,从明处,他们不敢来。而从暗处,他们也不可能找到我的任何把柄。”
李天南听完却不惊讶,只是会心一笑,这里便是他计划里的核心所在。
告辞李天南时,天已黄昏,整个午后两人都在帐篷中讨论接下来的计划。对凡瞳而言,接手一个惨败后的沧澜之剑并且重新形成战斗力是一个难点,而之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善后。
出帐篷时,艾鲁尼已经在等候了,她双腿并拢,站得笔直,一身紧身军装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一头如波浪般的金色长发披在肩上,在夕阳下发射着耀眼的光芒,像是一颗璀璨的珍珠,倔强而又孤单地绽放着。她凝望着西边的落日,正在出神,以致凡瞳来到她的身边才发现。
“艾鲁尼。”凡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转过头看向这个年轻的男人,痴痴笑着,恰似正落的夕阳,温馨而恬静。
“突然有点舍不得你,姐姐我才吃了你一次呢。”艾鲁尼终于又回到了昨晚的状态,软糯的声音里有妩媚,也有疲惫。
凡瞳笑而不语。
艾鲁尼则叹了一口气,又看向了夕阳。
良久,艾鲁尼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这样有天分的人。从五岁起我就进入了暗蛟,一直非常努力,当时一起的姐妹有好多,所以竞争很激烈,不少人没能熬到现在,我算是运气不错吧,还能在这里和你聊些没用的。只不过这好运气和你这样的人一比,真的不值一提。纵使你来自异位面,也能得到元帅大人的重视,而我拼尽了一切,还是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从艾鲁尼的话语中,凡瞳听出了许多悲伤无助的情绪,只是艾鲁尼还是笑着,笑得那么温暖,以至于让他产生了错觉,好像那悲哀并没有压在她柔弱的肩上,而是随着海风,吹散到了孤风天外。
“你怎么了,像是在做诀别。”凡瞳抚摸了一下艾鲁尼的长发,艾鲁尼温柔地把头偏向他,让他抚摸地更舒服些。
“在暗蛟有过我这样的先例,她是我的好姐妹,被秘密处死了,我也不能例外吧,我不但欺骗了元帅,还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秘密,我的幸运已经到此为止了。”
“我跟元帅求过情了。”
艾鲁尼惊讶地转过头看向凡瞳,棕褐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这或许是她最后一丝希望了。
“他答应我,让你继续做我的副官。”凡瞳微笑着,像是在说一件并不重要的事。
艾鲁尼并没有狂喜,反而沉静下来,脸上露出一丝忧郁,片刻后,她轻声但坚定地说道:“您帮我,是因为我的身体吗,如果是这样,我请求您不要帮我。”
凡瞳完全没想到艾鲁尼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道:“额,你为什么这样说,昨晚.”
“昨晚,我对您是出自爱慕和欲望,但是我有尊严,我不想被您当成禁脔一般的女人。”艾鲁尼打断了凡瞳的话,语气坚定、声音清澈。
看着眼前绝强的少女,凡瞳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真的完全不了解艾鲁尼,她所坚持的,所爱的,所期盼的,他都一无所知。
不过,还有时间去了解,凡瞳想通了这点,洒然一笑,右手在艾鲁尼的脑袋让重重拍了一下,爽朗地笑了起来。
对于突然传来的疼痛,艾鲁尼猝不及防,她一脸迷惑地看着身旁大笑着的男人,不知所措。
“艾鲁尼,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过,我们可是试着做朋友。”凡瞳侧着脸看向艾鲁尼,在夕阳的映衬下,那爽朗的笑意成了艾鲁尼的眼中最灿烂的光,让她冰冷的心悄然间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