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帆看了看他，转身走去。
乔海洋在后面默默地望着她。
乔海洋的话，给了叶晓帆很大震动。说实话，这些年，她活得并不愉快，甚至不如当初在东北兵团。可为什么，她的确没有细想过，今天乔海洋所说的话，让她心慌意乱，阵阵脸红，她有些下不来台。可当她一个人往回走的时候，她的眼泪忍不住流出来，她想大哭一场，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但她还要赶紧回家，家里还有孩子，还有丈夫！
当叶晓帆走进门的时候，孩子已经躺在婴儿床里睡着了。
庄会生正坐在桌子前，往报销单上贴着车票和餐费收据，见叶晓帆推门进来，冷冷地说：“你还知道回来呀？干什么去了？”
叶晓帆答道：“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你这么晚回来？”
“和同学聚会去了！”
“同学聚会？和谁？”
“尚菲菲他们！”
“有乔海洋吧？”庄会生追问。
叶晓帆停了一下，轻声说：“有！”然后脱下外套，走进卧室。
庄会生看着她，猛然把手上的票据扔在桌上，跟了进去。
卧室内，叶晓帆整理着被子，准备睡觉。
庄会生追进来，看看她，问道：“他怎么样？”
“谁？”
“乔海洋啊！不是上了音乐学院了吗？要当作曲家了！”
叶晓帆放好被子，脱掉毛衣。
“怎么样？你们谈得不错吧？都说什么了？”庄会生又问。
“没说什么！”叶晓帆回答。
“没说什么？”庄会生提高了嗓音，“不会吧！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你们还不好好叙叙旧？”
叶晓帆冷冷地看着他，说：“庄会生，你什么意思？”
庄会生一笑：“没什么意思？就是关心他！他到底是你的初恋情人嘛！我也要关心关心！”
叶晓帆没理他，自己躺到床上。
庄会生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问道：“他问我了吗？”
“问你干吗？”
“咱们俩是夫妻呀？他就没问？”
叶晓帆厌烦地：“问了！”
庄会生忙问：“你怎么说？”
“没怎么说！”
“你没说我现在当供销科长了？”
叶晓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庄会生得意地说：“他应该知道，现在这是最吃香的职业！比他那个穷大学生强多了！哪天让他来家里看看，看看咱们家的这些家具、摆设，再看看我给你买的金项链、金首饰！”
叶晓帆抬起头，说：“庄会生，你有意思吗？”
“怎么没意思？我就是要让他看看，你叶晓帆嫁给我，怎么样？比不比嫁给他乔海洋强？”
叶晓帆起身站起，抱着被子走出去。
庄会生愣愣地看着她。
那天晚上，叶晓帆独自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夜难眠。
乔梅尘的工作被重新安排，回到了剧协。他把过去写的剧本重新整理了一遍，拿给刘刚看。过了半个多月，刘刚把乔梅尘叫到家里，兴奋地对他说：“不错，的确不错，我让电影厂的人看了，他们和我的看法一样，剧本很感人，要立即开拍！他们说，你老乔宝刀不老，又焕发出第二次青春了！”
乔梅尘笑了笑，说：“我可从来就没觉得自己老过！”
刘刚听了大笑起来，说：“行，你这个状态，能写到八十岁！”
乔梅尘问：“导演定了吗？”
“定了，也是刚出来工作的一个同志，叫盛依然，是叶晓帆的妈妈！”
乔梅尘一愣：“叶晓帆？是不是海洋的那个女同学？”
“对！就是她！盛导演一会儿就来，和我们一起讨论剧本！对了，还有件事，我要跟你打声招呼，她也许要跟你谈点私事！”
“私事？什么私事？”乔梅尘疑惑地问。
刘刚的神情严峻起来：“她对自己女儿的婚姻很不满意，听说你们家海洋和晓帆谈过对象，现在又没有女朋友，就想撮合他们俩的事，问有没有这个可能。”
乔梅尘想了想，说：“这得问海洋！这是他自己的事，我不好做主！”
盛依然是电影厂的导演，从干校回来之后，又回到了电影厂。她是个非常要强的女人，过去曾经导过几部很有影响的影片，乔梅尘早就知道她。这次见面，谈过剧本后，盛依然就问起乔海洋的情况，为他和叶晓帆当初的分手感到遗憾。
从刘刚家回来，正赶上乔海洋回来取衣服，乔梅尘就和他说起这件事。
“叶晓帆的妈妈和我谈了很长时间，对于晓帆嫁给庄会生，她心里感到很不满意，听她说，他们夫妻俩总是吵嘴，已经准备离婚了！”
乔海洋微微一愣：“是吗？”
乔梅尘接着说：“听她的意思，好像你和叶晓帆很合得来，她也听说过你，对你很感兴趣，希望你和晓帆能重归于好！如果真能这样，按她的话说，就是门当户对了！”
乔海洋一笑。
乔梅尘也笑了笑，说：“当然，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没有表态！不过，我对婚姻的看法是，男女双方一定要有真正的爱情，才能结合，其他的，都不是主要条件，可以不去过多考虑！”
“爸！我不会和叶晓帆好的！”乔海洋说。
“为什么？”
“我尊重历史，也尊重现实。我和晓帆的关系早已经结束了，就是她离了婚，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
乔梅尘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盛依然和乔梅尘谈过之后，又来到叶晓帆家，听说庄会生和叶晓帆吵架，很不高兴，当面指责了庄会生，闹得一家人不欢而散。
当晚，叶晓帆来到了尚菲菲的家。
“你怎么了？晓帆，出什么事了？”尚菲菲见叶晓帆阴沉着脸，急忙问。
叶晓帆低下头，眼泪流下来。
“怎么了？晓帆，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叶晓帆用手绢擦了擦泪：“我妈又和庄会生吵架了！”
“是吗？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嘿，你妈也是，拍她的电影去就完了，管那么多事儿干什么？”
“她就是看不上庄会生，看他什么都不顺眼！”
尚菲菲坐到叶晓帆的身边，说：“晓帆，你别着急，你妈刚回来，和庄会生还不熟悉，慢慢就会好的！”
叶晓帆抬起头来，说：“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妈根本就改变不了对他的看法，尤其是他母亲原来当过我们家的保姆，她说什么也接受不了！说我给她丢人了！还说，双方家长的关系也不好处，你说，她老这样闹，我可怎么办哪？”
尚菲菲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着急地说：“你妈怎么这样啊？哎呀，真是的！”
叶晓帆看看她，说：“你看你，多好！选了聚杰，聚杰对你好，他们家人对你也好，你们家对聚杰也满意，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让人羡慕，我怎么那么倒霉呀！”
尚菲菲看了看她，说：“要我说，你当初就是不应该嫁给庄会生！倒不是说你们的出身不同，主要是你们不是一路人！庄会生身上的毛病太多！”
叶晓帆连忙说：“哎呀，你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快帮我想想主意吧！”
“我能有什么好主意？孩子都有了，先跟庄会生这么过着吧！”
“可是我妈让我跟他离婚！”
尚菲菲闻言大惊：“啊？”
在庄会生家，庄会生一脸愤怒地把手拍在桌子上，说：“不离！我就是不离！”
王妈坐在一旁，担心地看着他。
“我凭什么离？哦，乔海洋回来了，考上大学了，我就该把老婆让给他？做梦！”庄会生怒气冲冲地说。
“嘿，人家不是说了吗？不是因为乔海洋！”王妈劝道。
“她嘴上是那么说，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庄会生余怒未消，“这么些年，我对她叶晓帆怎么样？您对她怎么样？她们应该心里清楚！哦，现在嫌咱们家了，当初她们怎么不嫌？当初她叶晓帆扔在大街上没人要的时候，不是我们收留了她吗？她心里不是不清楚！这么多年，我爱她，照顾她，照顾孩子，照顾这个家，我每个月想尽办法挣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她和孩子能过上上等人的生活？！我哪一点对不起她？她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看着儿子要哭，王妈的眼泪也涌上来，忙说：“会生，你的苦，妈知道！可是，凡事不能强求！过去咱们帮人家，那是本分，你娶了她，对她好，也是你当丈夫份内的事儿！不能拿这个去堵人家的嘴，就是把人家的嘴堵住了，也堵不住人家的心！人家既然把话说出来，就是走了心了！晓帆她妈这个人我知道，凡事好拔个尖，要面子，喜欢争强好胜，咱们娶了人家的闺女，也是让她心里别扭！”
“有什么别扭的？当初她怎么没管她的女儿？”
王妈叹了口气，说：“嘿，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会生，别这么吵吵闹闹的！退一步，海阔天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人家既然嫌弃咱们，咱们何必强求呢？就是勉强把日子维持着过下去，能好得了吗？”
庄会生抬头看着母亲。
“你和晓帆，也别吵架，有什么事，好说好商量，就是分手，也别闹得跟仇人似的！到底是在一个屋顶下过过日子的人！能一点感情没有？”
母亲的话，让庄会生渐渐平静下来。
叶晓帆从尚菲菲家出来，心里还是空荡荡的。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离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何况，还有孩子！
夜色中，叶晓帆一个人走着，路灯照着她孤单的身影。和平里楼区间的小路，她走过无数遍，有时欢乐，有时凄凉；如今，从少女变成了少妇，依然没有走出阴影，进入光明。
云燕在国外已经快一年了，一直师从国际小提琴大师海曼。最近，乔梅尘接二连三地写信给她，介绍国内的情况，灾难过后，百废待兴，乐团希望她能回来为复兴中国乐坛作些贡献，音乐学院也邀请她能回来给学生授课，祖国召唤，故土难离，她终于回到了北京。
机场，一架飞机降落。
云燕风度翩翩地从机场出口走了出来。早已等在门前的乔梅尘和乔海洋急忙迎了上去，乔海洋故意落在了父亲的身后。
乔梅尘兴奋地叫着：“云燕！”
云燕看到乔梅尘，也高兴地迎上来：“老乔！”
二人上前紧紧地握手。
“哎呀，回来好，早该回来了！来，我给你拿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