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红梅发现自己的边境通行证丢失,立即怀疑是被刘北上偷走了。她回想起刘北上来找自己时的情景,更坚信不疑,只是不知道刘北上偷边境通行证的目的。
“你们两个到哪去了?”郑红梅走到刘北上面前,气势汹汹地问。
“送尚菲菲了,她今天回北京啊!”刘北上笑着说。
“胡说,你什么时候对尚菲菲这么关心过?”
刘北上忙说:“哎,我对女同胞向来是格外照顾,何况是老同学呢?!”说完,转身就走。
郑红梅从后面追上来,又把他拦住:“站住!刘北上,我问你,我的边境通行证是不是你给偷走了?”
刘北上装起糊涂:“什么通行证?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偷你的通行证?我要它干吗?”
“谁知道你要它干吗?昨天只有你去过我的房间,你走了,我的通行证就没了!你说,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
“那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给你看东西的!”
“你骗不了我!你装着来给我送书,实际上是来偷我的通行证!我说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学习了?原来是心怀鬼胎!”
刘北上笑起来:“我怀什么鬼胎了?我好心借书给你,反落下罪名了!得,以后我再也不搭理你了!”
郑红梅猛然拉住他,说:“你不能走,你得给我说清楚,要不,咱们找连长去!”
刘北上甩开她:“我凭什么跟你去?”
楚聚杰见了,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只好说:“郑红梅,你别怪北上,我们是为了救樱桃!”
郑红梅一愣,看着他:“救樱桃?”
“对!”
刘北上见楚聚杰说了实话,只好说:“现在樱桃已经拿着你的通行证走了,跟着尚菲菲一起去北京了。你有什么怨气,就跟我撒吧!”
郑红梅大怒:“原来真是你偷的!”
刘北上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郑红梅,这也是迫不得已,我向你道歉!怎么样?”
郑红梅委屈地:“你为什么不跟我直说?”
刘北上赔笑道:“我不是不想让你这个副指导员犯错误吗?”
郑红梅生气地说:“这我就能推掉责任吗?走,跟我报告连长去!”
刘北上急了:“那你就找个绳子把我绑起来,再开我一个批判会,行了吧?!”
郑红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猛然转身走去。
刘北上在后面看着她。
楚聚杰问:“你说,她真会报告连长吗?”
刘北上想了想,摸了摸脑袋:“难说!”
楚聚杰看着远去的郑红梅,笑道:“我看,她不会!”
“为什么?”
“冲你,她也不会!”
楚聚杰说得没错,郑红梅绝不会把这件事报告连长,这种事情她不会干。她从心里也同情樱桃,也希望樱桃能跟乔海洋好,只是,刘北上瞒着她,她不高兴,这说明刘北上防范自己,把自己当外人。
在团部的禁闭室里,乔海洋写了几次检查,都没有通过,冼大牛×把他叫到办公室里,拿着那份只有一张纸的检查说:“这就是你给我写的检查?”
乔海洋笔直地站在对面,不说话。
“敷衍了事,完全是为自己辩护!”
乔海洋看看他,低声说:“我说的都是实际情况!”
“什么实际情况?你让樱桃住在你的宿舍里,这不是错?”
乔海洋白了他一眼:“我们以后要结婚,早晚还不是要住在一起?”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们没有登记结婚,不是法定的夫妻,在一起,就是非法同居。再说,人家是定了亲的,你和人家定亲了吗?”冼大牛×指着他问。
“定了!”
冼大牛×一愣:“定了?和谁定的?”
“和樱桃!”乔海洋抬起眼睛:“我和她结婚,不和她定和谁定?”
“你……”冼大牛×气得站起来,来回走着,“乔海洋哪乔海洋,你是光腚推磨,给我转圈丢人哪!你知道,我对你是爱护的,把你调到小学校,就是想发挥你的特长,可是你也得给我争气呀!你说,你让人家抓了个现行,我还怎么为你说话?”
乔海洋不说话。
冼大牛×看了看他,问道:“让你写的歌曲你写了没有?”
“你不是把我关禁闭了吗?我还怎么写?”乔海洋为自己找着理由。
“怎么就不能写?你说,还想不想完成团里给你的任务?”
“想,可是在禁闭室里,我没法写!”
冼大牛×拿起那份检查,说:“把这东西拿回去,端正一下态度,然后交给我,我再考虑对你的处理!”
乔海洋没有接。
冼大牛×一瞪眼:“接着呀!这是我给你的一次机会!把歌写好了,可以将功补过!”
樱桃逃走的消息,让王玉芬知道了,她慌忙来找大嘴连长,告诉他,那死丫头跑了!
大嘴连长心里一惊,他可不希望樱桃到处乱跑,告自己的状,忙问:“跑了?跑哪儿了?”
王玉芬一拍大腿:“不知道啊!赛牡丹说是上哈尔滨她的姑姥姥家了,可我一打听,她在哈尔滨哪有姑姥姥啊?”
大嘴连长疑惑地说:“我也没听老车家在哈尔滨有亲戚呀?”
“铁定是跑出去了!”
大嘴连长想了想,“不可能!她没有边培通行证,出不了边防站。”
王玉芬眼睛一亮,“那咱赶紧去边防站问问?”
“问啥?”
“她要是出去了,还能没记录?咱到那儿一查,不就全查出来了?”
大嘴连长觉得媳妇说得有理,就让她拿着连里开的介绍信,到县边防站去查。
到了边防站,不一会的功夫,王玉芬就查出五十五连有两个人出境,一个是尚菲菲,一个是郑红梅,很显然,樱桃是拿着郑红梅的通行证出去的。
孙吴县城不通火车,要上火车,需要再到龙镇。从孙吴到龙镇还要坐两个小时的汽车,樱桃和尚菲菲到了龙镇,心里才踏实下来。
“可算是逃出来了!到了火车站,我就放心了!”尚菲菲一出汽车站,忍不住高兴地说,“樱桃,你不知道,这一路上,我心里跟打鼓似的,过边防站的时候,我真怕边防军把你给认出来,腿直打哆嗦!”
樱桃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尚菲菲仍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现在好了!只要我们上了火车,再过两天,就到北京了!”
“还要两天?”樱桃问。
“是啊,咱们得先到哈尔滨,然后再转车去北京!”
“那么远呀!咱们不是走了一天了吗?”樱桃有些失望。
“这走一天,刚看见火车!谁让咱们这是边疆呢!走吧,咱们先吃点东西去!回头再去等车!”尚菲菲说完拉着樱桃走去。
龙镇是一座不大的城镇,由于是这一带唯一通火车的地点,来往的人比较多,街上也布满了小饭馆。尚菲菲和樱桃找了一家比较安静的饭馆,坐下来吃饭。樱桃心事重重,总是向外面看着。
“哎,你倒是吃啊!想什么呢?”尚菲菲问。
“也不知道海洋哥现在怎么样了?”
尚菲菲听了一笑,说:“嘿,你放心,他没事!饿不着!哎,我跟你说,你得多吃点!咱们一会儿上车,可没座!”
“没座!为啥?”
尚菲菲笑了笑,“不买票,能有座吗?”
“为啥不买票?我有钱!”
“有钱也不买!只要能在车上混过这一夜,就省二十多块钱呢!”尚菲菲笑着说。知识青年探亲回家,大部分都不买票,连尚菲菲这样胆小怕事的姑娘,也是如此。
“那人家查票怎么办?”樱桃担心地问。
“躲呀!实在让抓住了,就说咱们是知青,没钱!”尚菲菲笑着说。
“那人家让下车咋办?”
“下车就下车!等下一趟车来了,再上去!反正怎么着也能蹭回北京!”尚菲菲胸有成竹地说。
樱桃看着尚菲菲,问道:“菲菲姐,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的!”
尚菲菲笑道:“这是乔海洋教我的!上次他回北京,就是这样回去的!”
樱桃笑了起来:“真的?”
大嘴连长听说是郑红梅把通行证借给了樱桃,二话不说,立即把郑红梅叫到连部。
“小郑,有件事我要问问你,你可要实话实说!”
郑红梅瞅瞅大嘴连长异常严肃的表情,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忙说:“什么事,您说吧。”
“樱桃跑到北京了,你知道吧?”
“樱桃……跑北京了?”郑红梅装傻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呀!”
“不会吧?你再想想。”大嘴连长看着她。
“真的不知道……”郑红梅抬着头,脸上一副无辜的样子。
大嘴连长吸了一口烟,强压着火气,说:“小郑啊,怎么说你呢?这两年组织上对你咋样?你自己说。”
“挺好的!”郑红梅答道。
“在三连的时候,我就看中你是一个好苗子,让你当排长,后来组织上又提拔你当副指导员,你看这么多的知青,谁有你的进步快?是不?”
“是!”
大嘴连长又说:“营里下一步还准备送你去师里的干部培训班去学习,可你呢?在这个节骨眼上,咋不知道珍惜呢?组织上这么长时间对你的培养,都白瞎了?”
“连长,我听不懂您的意思!”郑红梅打定主意不说实话。
大嘴连长急了:“听不懂?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跟我装糊涂啊?好,那我问你,樱桃拿啥出的边境?”
郑红梅听了一愣。
“没有你的边境通行证,她能出去吗?”
“我、我没有给她通行证……”
“没有,那你把边境通行证拿出来让我看看!”大嘴连长的大巴掌伸了出来。
“我……”
“拿出来呀!”
郑红梅有点不知所措。
大嘴连长一拍桌子,“呼”的一下站起来:“郑红梅,别跟我装糊涂!实话跟你说,这事可整大了,擅自把边防证交给别人,是重大错误,弄不好,会蹲监狱,开除党籍!你知道不知道?”
郑红梅心里一惊,知道这次祸闯大了。
“一会儿边防站的周站长要来找你核实情况,到时候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地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郑红梅呆呆地看着他。
大嘴连长没有吓唬她,边防站站长听说此事之后,立即赶到五十五连,找郑红梅单独谈话。
万般无奈,郑红梅只好说自己的通行证丢了,到底是怎么丢的,她也不知道。
周站长并不相信她说的话,只让她主动交代问题,并说这是关系到国家安全的大事,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理由和借口向党和政府隐瞒事实的真相!“我们相信,你是一个有觉悟的兵团战士,还是名党员干部,更没有理由干这种破坏国家安全的事情!”
在强大的政治压力面前,郑红梅终于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樱桃去了北京!这让大嘴连长着实吃了一惊。他不知道,樱桃到了北京会见到什么样的领导,而那些领导,又将会怎样处置这件事?
“连长,这下可闹大了!弄不好,全兵团都会知道!你可要想个办法!”范学东听说此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大嘴连长脸色铁青,看了他一眼,说:“我怕她?告到哪?我也是明媒正娶!我和他爹是定过亲的!”
“可是,你的儿子不是得病了吗?”范学东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得病就不能好了?那是吓的,过一段日子就好!你别跟着瞎嘚嘚了!”大嘴连长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范学东笑了笑,说:“我是为您好!”说完,晃晃悠悠地哼着小曲走了。
刘北上把送走樱桃的消息悄悄地告诉了乔海洋,乔海洋高兴极了。只要樱桃能逃离这个地方,他就是再蹲几天禁闭,也无所谓。当天晚上,他就把冼大牛×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写出了一组《边疆赞歌》。
第二天,乔海洋把曲子交到团部。冼大牛×煞有介事地看了一遍,随即说:“嗯,不错!好像还可以更有力量一点,要有气势,有激情!乔海洋,你知道吗?部队的歌曲,不是唱出来的!”
乔海洋一愣,问道:“不是唱出来的?那是怎么出来的?”
“喊出来的!”
“喊出来的?”
“对!从丹田这个部位,鼓足了一股气,饱含着革命的激情和豪迈的斗志,从嗓子眼里,冲出去!敞开了嗓门喊出来,你的曲子,有点软绵绵的,这让战士怎么喊出来?”
乔海洋想了想,说:“可老喊也不行啊?歌唱演员的嗓子受不了!”
“你别管他们的嗓子,先把曲子写得有气势再说!”
乔海洋只好说:“好吧,我修改一下!”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冼大牛×抓起话筒:“喂,是我!啥,你说啥?她去北京了?”
乔海洋听了紧张地看着他。
冼大牛×神情严峻,“哦,哦,我知道了!”他放下电话,转头盯着乔海洋,目光十分严厉。
乔海洋觉得事情不妙,忙站起来,笑着拿起歌谱,说:“政委,您这儿有事,我走了!您放心,我回去就把这曲子改了,一定按照您的要求,改得更有激情、更有气势!”说完转身要走。
“你等等!”冼大牛×叫住他,“你先别什么激情、气势的,给我老老实实地坐下交代问题!”
乔海洋忙笑道:“我又怎么了?”
“怎么了?你心里还不明白吗?!好啊!你们长能耐了,敢偷边防证去北京!好啊,你关着禁闭还能遥控指挥,能耐不小啊!说,是不是你让樱桃去的北京?”
乔海洋看了看他,平静下来,说:“是又怎么样?”
冼大牛×表情严峻:“去北京干吗?”
“不干吗?让她去伟大首都逛逛,参观一下天安门,也许,备不住还能见到什么中央领导人,顺便把咱这儿的情况跟领导汇报一下,让中央领导知道,在遥远的边疆,在红色的兵团,落后的封建势力还很猖狂!”
冼大牛×一拍桌子,怒道:“你这是诬蔑兵团!你说,我处理你错了吗?你没有违反纪律?你是兵团战士,知道不知道?你不是普通老百姓!兵团有兵团的纪律,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四处嚷嚷,好啊,我看你禁闭是没有蹲够,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通信员走进来,带走了乔海洋。
冼大牛×拿起乔海洋的歌谱,看了看,猛然扔到一旁。
在五十五连,一场批判会正在进行。刘北上垂着头坐在宿舍中间,男女知青呈弧形状围着他,气氛十分凝重。
大嘴连长拿着一个小本念着:“按照边境条例第六十一条规定:协助组织或者运送他人偷越国境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罚款。情节严重的,要负刑事责任。都听见了吧?”
刘北上低着头。
郑红梅垂头不语。
楚聚杰担心地望着他们。
范学东却是一副神态轻松、心情愉快的样子。
大嘴连长看了看众人,大声说:“这次事件的起因是乔海洋,但是责任在刘北上,团党委指示,通过这次事件,要给所有的干部战士,敲响警钟,往后谁也不能违法乱纪,破坏边境纪律,下面,我们要对刘北上进行批评教育,大家发言!”
众人相互看了看,都沉默着。
大嘴连长急了:“哎,干啥玩意儿?你们平时咋咋呼呼,现在怎么都哑巴了?都给我发言!”
人们窃窃私语,没有人举手。
范学东看了看,站了起来,说:“我先说几句吧!从这次事件性质来看是相当严重的,对刘北上怎么处置都不过分。但是,什么事情都会有一个根源,这件事情的发生,根源到底在哪里?谁又是这次事件的主要责任人?我看,还不能说只是刘北上!”
听了范学东的话,众人低声议论着。
刘北上和郑红梅也抬头看着他。
大嘴连长有些不解,他不知道范学东要说什么?
范学东清了清嗓子,又说:“大家知道,边境通行证,是这次事件的核心,郑红梅同志的边境通行证,是因为组织上充分地信任她,才发给她的!可是她既不妥善地保管,又在已经丢失的情况下,不及时地向组织汇报,这就不能不让人产生怀疑!她的通行证到底是被刘北上偷去的,还是故意交给刘北上的?这要搞清楚!”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郑红梅身上。
郑红梅的脸憋得通红,她直视着范学东,想说什么,又止住。
刘北上猛然站起,说:“范学东,通行证是我偷的,这一点,我承认,不关郑红梅的事,你别转移目标!”
郑红梅看了看刘北上,低下头。
范学东冷笑道:“我在问郑红梅,又没有问你,你这么着急为她开脱,是为什么?”
“这本来就是事实!”
“好,就算是事实,可还是有令人费解的地方,第一,当郑红梅知道自己的边境通行证被偷走之后,为什么还想隐瞒,还欺骗组织,并企图保护乔海洋和刘北上蒙混过关?第二,她和刘北上之间,到底有什么私人感情?是什么关系?是一般的同志关系,还是有啥暧昧关系?第三,郑红梅同志身为副指导员,为什么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丧失了原则,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让人深思吗?”
郑红梅对范学东的突然发难颇感意外,她红着脸,咬着嘴唇,一声没吭。
会场一片沉寂,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想到范学东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楚聚杰忽然举起手来,说:“报告!”
大嘴连长看了看楚聚杰,说:“说吧!”
楚聚杰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范指导员说的这几点,好像偏离了我们这次大会的方向!”
众人一惊。
范学东忙说:“我怎么偏离了?”
楚聚杰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刚才连长说了,咱们这次大会,就是为了提高大家遵守边境纪律的觉悟,让我们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而不是追查什么人的私人关系,我觉得,如果这样,就把我们的大会给庸俗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