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海洋停了一下,似乎做出了决断,抬起头说:“她想让我去!我也想回去看看!”
刘北上点点头,说:“明天我要去师里送麦种,想个办法送你出去!”
在边疆,边防采取的是“里松外紧”的策略,离边境线百里的地方,设有严密的哨卡,进出都很困难;兵团战士要进出边境,都要有边境通行证。乔海洋刚到边疆不久,还没有办;好在刘北上执行的是去师部的任务,有专门的边境通行证,他让乔海洋替换了同行的战士,混出了边境,进了县城。
孙武县城不通火车,要坐长途汽车到龙镇。到了龙镇,才能坐上开往哈尔滨的火车,等真坐上火车,那才算是有希望回北京了。
一路上,乔海洋提心吊胆。到了龙镇,已经是晚上了,乔海洋沿着铁路向小站走去,看见铁轨,他才感到踏实下来。只见路基旁的指示灯在黑夜里放着点点绿色的光,铁轨在灯光的照耀下,像两条在月光下爬行的蛇。
第二天一早,乔海洋站在站台前等候火车,心情十分激动。不一会儿,从山口里传来火车的车轮声。隆隆的声音从铁轨上滚过来,撞在山石上,又顺着山石滚上去,回响在空中。树上的鸟惊飞了,山也在颤抖。一会儿,一阵嘶鸣,从山侧转来了机车,它昂着头,吐着浓浓的白烟,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奔跑过来。“轰隆隆,轰隆隆”,地皮在抖动,房屋在摇摆,山也吓得往后退去,待它奔跑过来伏在站台上,又像一只负伤的巨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坐上开往哈尔滨的火车,乔海洋才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车要开的时候,忽然有几个兵团战士走进车厢,他们戴着“纠察”的袖标,见到穿着军装的知识青年就盘查,看他们有没有回家探亲的证明。
乔海洋神情一下紧张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躲过他们。他本能地站起来要往后走,可看到后面也有兵团战士把门,忙坐了下来,想着对策。
纠察队员越走越近,离他已经只有两三排座位;乔海洋见自己身边是一个戴着貉壳帽子的老乡,急中生智,忙问道:“老乡,你这帽子暖和吗?”
老乡应道:“咋不暖和?!贼暖和!”
乔海洋顺口说道:“是吗?让我试试?”没等老乡答应,就摘下了自己的绒帽子,把老乡的帽子扣到头上。
这种帽子,当地老乡戴得很多;相反,知识青年很少有人戴。纠察队员走过来,看到他们,还以为是两个当地的老乡,很快走了过去。
乔海洋悬着的心一下落下来,等到纠察队员走出车厢,他才把那顶帽子摘下来,笑着对老乡说:“还别说,您这个帽子比我那顶暖和多了!是貉壳的?”
老乡笑着点了点头:“嗯哪!”
“这帽子咋没地方卖呢?”
“咋没地方卖?俺那疙瘩就有!”
“您是哪疙瘩的?”
“二龙山的!”
“是吗?啥时候俺也去淘换一顶!这疙瘩冷,还真得戴这样的帽子!”
老乡一笑:“嗯哪!”
这时,外面传来火车的汽笛声,随后车身一阵晃动,车开了。乔海洋一下站起身来,把自己的帽子扣在头上,笑着对站台上的纠察队员摆了摆手,心里说了句:“再见了,兄弟,哥们儿我回北京那疙瘩啦!”
叶晓帆回到北京,立即和段军一起去见了招兵的人。对方是某军区文工团,要招会拉小提琴的女兵,叶晓帆一考就考上了,说马上可以入伍。
叶晓帆虽然高兴,但她还是有些怀疑,怕是段军的父亲为她走的后门,她不想沾段军家的光,也不想欠他的人情。
从文工团负责人住的招待所出来,叶晓帆问段军:“段军,我问你,你跟他们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没有!就是向他们推荐了你!”段军咧嘴笑起来,看了看她,问道:“怎么了?有特殊关系你就不去了?”
“对,不去了!”
段军一惊。
“我不会利用你的关系去当兵的!”叶晓帆的回答斩钉截铁。
段军想约叶晓帆去吃饭,一起庆祝庆祝,但是被她拒绝了。
“我要回家准备东西!再说,乔海洋也该回来了,我要等他!”
听了叶晓帆的回答,段军心里很不是滋味。
叶晓帆的估计还真准,当天晚上,乔海洋就回到北京。他一回来,直接赶到叶晓帆的家,可叶晓帆去找庄会生的母亲王妈了,二人没有遇到。
在庄会生的家中,王妈听说叶晓帆要去当兵,心里十分高兴。她一直惦记着叶晓帆,怕她在东北吃苦受罪。尽管叶晓帆不是自己的女儿,但是她从小带大的,所以格外疼爱。
“哎呀,那可太好了!我就说,我们晓帆吃了那么多的苦,也该熬出头了!”王妈拉着叶晓帆的手,笑着说。
叶晓帆问道:“庄会生怎么样了?”
“嘿,还不是在农村插队呢!”王妈回答,“他能有多大出息!最近转到北京郊区了,也算离家近点,他比不了你们,会艺术,走到哪都饿不死!”
叶晓帆笑了笑,说:“他当初是为了我才去插队的,真对不起他!”
“嘿,说这些干啥?他一直挺惦记你的,你好了,他也高兴!”
对庄会生,叶晓帆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和别人不一样。也许是因为王妈的缘故,她和庄会生有一种亲切感,就像自己的哥哥一样。
从庄家出来,叶晓帆想到乔海洋家看他回来没有,当走到他家楼前,远远地看到乔海洋家里亮着灯光。她兴奋地跑了过去,大喊:“乔海洋,乔海洋!”
楼上的阳台上,乔海洋一下跑出来,向外面探出身子,看到叶晓帆在下面挥着手,忙喊道:“晓帆,你等着,我下去!”随即转身跑进屋。
在等乔海洋下楼的短暂时间里,叶晓帆内心感到无比甜蜜,她要立即告诉乔海洋自己被部队文工团录取的消息,给他一个惊喜。
乔海洋跑下来,叶晓帆迎上去,二人面对面站着,猛然抱在一起,久久不愿意分开。在兵团,他们有所顾忌,可现在回到了家,回到了北京,他们可以在这个温馨的夜晚,尽情享受自己的快乐。
那天晚上,两人在一个小饭馆里喝了两瓶香槟酒,畅谈未来。叶晓帆说她向文工团的人推荐了乔海洋,人家说现在只有一个名额,以后一定考虑。叶晓帆让乔海洋做好准备,等文工团有了名额,两人一定会到一起!
叶晓帆考上部队文工团的消息被云燕知道了,她感到十分惊讶。那个军区的文工团她了解,根本就不缺小提琴演奏员,为什么叶晓帆能够考取,这里面一定有后门,有关系!果然,她打电话问过之后,告诉乔海洋,段军的父亲是那个部队的老首长,叶晓帆是作为段军的女朋友被特地关照录取的。
乔海洋听了这个消息,如雷轰顶,立即去找叶晓帆。
王妈正在叶晓帆家里帮着她整理东西,见乔海洋来找,告诉他叶晓帆去部队招待所领军装了。
乔海洋匆忙来到部队招待所,正遇见叶晓帆穿着一身军装,和一个军队干部从招待所里走了出来,她的肩上背着一个军用挎包。
看到叶晓帆,乔海洋一下呆住了。
阳光下,穿着军装的叶晓帆显得十分俊俏,她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兴奋地向前走着,不时用手整理着自己的军装和军帽。
乔海洋默默地注视着,想起她在东北时穿着大棉袄、拿着小棍子在风雪中赶猪的样子,想起她在仓库门前缝麻袋的情景,想起她曾经跟自己在土城练琴的往事……
他想喊叶晓帆,可没有喊出口,眼看她和那名军队干部有说有笑地快步走过,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
等车开去,乔海洋独自坐在路边的石台上,心潮翻卷,烦闷地抽了半包烟。
叶晓帆已经入伍了,大嘴连长让营里给她父母单位写的信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是,另一封电报却寄到了文化部的留守处,最后落在了郑云光的手里。
这天,郑云光回到家,见到云燕,把电报拿了出来,问道:“乔海洋回来了?”
云燕一愣,忙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郑云光把电报放在桌上,说:“你看看这个!”
云燕见是电报,忙问:“从哪来的?”
郑云光一脸严肃:“你看了就知道了!”
云燕连忙拿过来看。
一旁,郑云光气哼哼地说道:“擅自离开战斗岗位,当了逃兵!这就是你的学生!是你让他回来的?”
云燕忙说:“没有啊!”
“那他回来干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正是战备期间,他擅自离开边疆,这影响有多坏?”
云燕看了看郑云光,问道:“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今天下午!人家兵团让他立即返回边疆!你马上通知他!”
云燕拿着电报想了想,站起来抄起衣服,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