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她不是还让你去说山东快书吗?”乔海洋转头问。
“我那两下子就别露怯了!你们都是专门学过的!”
“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
刘北上想了想,只好说:“行,那我就跟你们凑凑热闹去!”
连里的宣传队正式成立了,大食堂成了他们的排练场所。每逢排练,热闹非常,乔海洋和叶晓帆练着小提琴,刘北上在一旁拿着铜板唱着山东快书:
闲言碎语不用说,
今天我表一表人民的英雄张思德,
张思德一心一意去烧炭,
留下了一世英名四海传播!
而在另一个角落里,郑红梅唱着样板戏:
孩子,站起来,听奶奶说:
闹工潮,你亲爹娘惨死在魔掌……
墙边,尚菲菲吹着长笛;椅子上,范学东练着手风琴,他指法娴熟,姿态潇洒,颇有艺术家的风范。
看到宣传队红红火火地开张了,大嘴连长连忙打电话向冼大牛×报告:“报告政委,宣传队已经成立了,他们正在抓紧时间排练节目,过两天就能演出!是!我一定把您的指示转告他们,把我们连的宣传队,办成全团最好的宣传队,到全团去巡回演出!”
不久,偏僻的边疆公路上,经常能见到一辆二八拖拉机满载着精神焕发的宣传队员驶向远方,车上,红旗飘扬,歌声一片。
一个个精彩的节目,一个个高水平的演出,让三连“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名气越来越响,很快红遍了边疆。
这天,他们来到团部演出。演出结束后,冼大牛×下令,用最好的伙食招待他们。
团部食堂里,全体宣传队员正在吃饭,门口,忽然传来了冼大牛×洪亮的声音:“同志们辛苦了!”
大家转头看去,见冼大牛×高大的身躯像熊一样扭进门来。
范学东连忙喊:“立正!”
队员们纷纷站起来。
冼大牛×笑着走过来,说:“都坐,都坐!继续吃吧!”
众人依然站着。
“哎,怎么我一来,你们就都不吃了?是不是不欢迎我跟你们一起吃饭哪?”冼大牛×笑着说。
范学东听了忙说:“欢迎欢迎!”随即让出中央的一个位子,请冼大牛×坐下。
“怎么样?团部的饭菜还可口吧?”冼大牛×问道。
范学东立即答道:“可口!大家都说好吃呢!是不是?”
队员们纷纷应道:“是!”
“那你们就多吃点!”冼大牛×拿起筷子,边吃边说,“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什么都要高要求,高水平,政治思想学习,要高水平,军事训练,要高水平,这伙房的伙食,同样要高水平!有了高水平,才能体现出部队的素质来,真打起仗来,才能拉得出去,打得赢,打得胜!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众人应道。
“同样,我对你们宣传队的节目,也是高要求,要高水平的哟!”
范学东听了有点紧张。
“咱们要么不演,要演,就拿出看家的本事,演出高水平的节目来!给兄弟部队看一看,给全兵团看一看,我们边疆基层连队的宣传队是什么样子!”
队员们都被他说得激动起来。
冼大牛×转头对乔海洋说:“你就是乔海洋吧?”
乔海洋忙站起来说:“是!”
“坐下,坐下!”冼大牛×摆了摆手,“你的小提琴就是高水平!我看比那些专业的也不差!很精彩,很不错!”
范学东忙说:“谢谢首长夸奖,这是对我们的鼓励!”
冼大牛×看了一眼范学东,拉下脸来:“哎,我可没夸你啊,你这个当队长的,那个手风琴拉得可不怎么样!要好好地向乔海洋学习,把业务练精!只有把业务练精了,你的作品才能起到鼓舞战士、教育战士、打击敌人的作用,你们不要小看了你们拉的每一支曲子,唱的每一首歌、每一段戏,那都是射向敌人的子弹,是鼓舞战士的火把,能起很大的作用!”
郑红梅带头鼓起掌来。
冼大牛×笑着对众人说:“你们好好干,干好了,我带你们到师里去演出,到兵团部去演出,也可以到全国去演出,甚至可以出国,到阿尔巴尼亚去演出!”
众人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从团部回来的路上,乔海洋想着冼大牛×的话,忍不住笑起来,低声对刘北上说:“这个冼政委可真能吹!怪不得叫冼大牛×!”
刘北上笑道:“不过,他说的也有实话!”说着指了指范学东。
拖拉机上,范学东耷拉着脑袋,像秋天里挂在树上的叶子一样无精打采。
宣传队演出繁忙,让樱桃很长时间见不到乔海洋。她似乎跟没了魂一样,每天沉默不语。女儿的变化,老车看在眼里,烦在心中,他隐约感觉到,女儿大了,有心事了,对海洋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感情。可是,知青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们能在这地方呆一辈子吗?他心里犯嘀咕,脸也拉下来。
“爹!明天宣传队是不是要坐你的马车到附近的屯子演出?”一天晚上,樱桃兴冲冲地跑回家,拉着老车的胳膊问。
老车正在独自喝酒,随口“嗯”了一声。
“那我也去!”
“你去干啥?”老车的口气严厉。
“我去看哪!”
老车知道她是想去见乔海洋,忙说:“你又不是没看过。”
“我还想看!”樱桃转身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屋里,樱桃从一本书里拿出了一个窗花,那是个小提琴的图案,是自己偷偷地为乔海洋剪的,她想明天见到乔海洋的时候悄悄地送给他,算是自己给他的第一个礼物。想到这儿,她心跳加快,脸一阵阵发烧,她不知道乔海洋能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知道他要是真明白了,将会对自己说什么?带着种种的疑问,樱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二天清早,她早早地来到马号,见宣传队的人已经准备出发,连忙跑了过来。
乔海洋看到她,惊喜地说:“樱桃,你也去!”
“咋了?不让啊?”樱桃高兴地跳了上去。
乔海洋一笑:“谁敢哪?”
樱桃跳上车,原本想坐在乔海洋的身边,可看到叶晓帆先坐了过去,她只好找了个空地方坐下。
老车回头瞪了她一眼,挥起鞭子,赶着车走去。
樱桃的突然出现,让叶晓帆感到了什么,她紧紧地靠在乔海洋的身边,用手偷偷地挽住了乔海洋的胳膊。
樱桃正准备打开书,把那个小提琴的剪纸交给乔海洋,却一眼看到叶晓帆的手和乔海洋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一下呆住了。
马车快速奔驰,风从樱桃的耳边吹过,她神情恍惚,不知道眼前的一幕预示着什么,只感到脑袋里一片空白,心怦怦地乱跳,拿书的手微微地颤抖,她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个窗花送给乔海洋。
尚菲菲看到樱桃恍惚的神情,关切地问:“樱桃,你怎么了?”
樱桃紧闭着嘴,没说话,眼泪似乎要涌出来。
马车上,郑红梅带头唱起了歌,欢快的歌声在山林中回响,可是樱桃一句也听不进去。
腰屯的小学校门前,老歪等人站在门口迎候着,见到老车赶着满载宣传队员的马车驶来,忙上前笑着喊道:“欢迎!欢迎!我们早就盼着你们来了!”
郑红梅带着宣传队员们随老歪有说有笑地走进学校门。
樱桃走在后面,脚步沉重,尚菲菲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说:“樱桃,快进去吧!”
忽然,樱桃停住脚,低声问道:“菲菲姐,我问你件事!”
樱桃的表情,让尚菲菲吓了一跳,忙问:“什么事?”
樱桃犹豫了一下,说:“海洋哥和晓帆姐他们俩到底是啥关系?”
尚菲菲听了一愣,看着樱桃。
“你告诉我!”
“他、他们就是同学呀!”尚菲菲迟疑了一下,回答。
“不对,你骗我,我看见他们俩在爬犁上拉着手呢!”樱桃抬眼看着她。
尚菲菲张了张嘴,没说话。
樱桃紧盯着她,又问:“他们俩是不是在谈对象?”
尚菲菲忙说:“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四处看了看,小声对樱桃说:“在北京的时候他们就好了!”
听了这句话,樱桃如雷轰顶,呆呆地站着,手里的那本书一下掉落在地上。
尚菲菲见了,忙把书捡了起来,看到书里夹着的那张剪纸,拿起来看着。
樱桃转身慢慢向远处走去。
“哎,樱桃!你的书!”尚菲菲追了过去。
屯子边上,樱桃失魂落魄般走着。尚菲菲刚才的话,就像锥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感到一阵阵的酸痛,她想哭,想叫,可又忍住了。
“樱桃,你的书掉了!”尚菲菲跑了过来,叫住了樱桃。
“噢!”樱桃轻轻应了一声,用手接过来。
“还有这个!”尚菲菲把那张剪纸递给她。
看到那张剪纸,樱桃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是你剪的?”
樱桃没说话。
“剪得可真好看!是送给谁的?”尚菲菲问。
樱桃再也忍不住了,猛然捂着脸哭起来。
尚菲菲见了大惊,忙问:“樱桃!你怎么了?”
樱桃没有回答,哭着向村外跑去。
“哎,樱桃,你去哪?演出就要开始了!”尚菲菲忙喊着。
从腰屯回来的路上,樱桃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马车的最后面,跟谁也不说话,她看着远处的山林,看着宽阔的蓝天和空中飘动的白云,心中一阵凄凉。她从书里悄悄地拿出了那张剪纸,低头看了看,忽然手一松,让风把剪纸吹去,看着它摇摇摆摆地飘落在远处的野地上。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结束了,樱桃的眼泪慢慢流下来。
回到连队,尚菲菲还是忍不住把樱桃反常的举动告诉了叶晓帆,并说以自己的猜测樱桃是喜欢上乔海洋了!叶晓帆听了只是淡淡地一笑,说她喜欢就让她喜欢吧!我拦也拦不住!
其实,樱桃今天的一举一动,叶晓帆都看在了眼里,包括樱桃扔掉剪纸。她心里暗自高兴,樱桃和乔海洋的关系没有发展到恋人的程度,樱桃只是暗恋,乔海洋并没有看上她!
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叶晓帆轻松起来,她拿起脸盆到水房洗衣服,却在那里遇到了匆忙来找自己的范学东。
范学东让叶晓帆洗完衣服尽快到办公室找他,说有重要的事情和她说。叶晓帆早就感到范学东对自己过分亲近,可是身为宣传队员,又不能不服从队长的命令。
洗完衣服,叶晓帆来找范学东。此时,范学东正在自己的宿舍里焦急地等待着叶晓帆。自从他第一次见到叶晓帆之后,就被这个北京女孩深深地吸引,秀丽的容貌,高雅的气质,都是这个自命不凡的范学东所追求的。他曾经对着镜子反复端详过自己,回想着和叶晓帆接触过的每一个细节,品味着其中所能传达的一丝一毫的信息。他曾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和叶晓帆是否有建立恋爱关系的可能?经过苦苦思索,他终于得出肯定的答案。他根红苗壮,这是叶晓帆这个资产阶级家庭出身的人所不具备的优势条件;其次,他相貌端正,虽然不算英俊,但也是浓眉大眼,颇有男子汉的气概;最后,他身居要职,在同龄的知识青年中,他算是高官了,不仅是宣传队的队长,还是连里的副指导员,早在一年多前,就光荣地入党。思来想去,他感到自己向叶晓帆求爱,她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看不上自己,还能看上谁呢?真能看上那个在马号里赶车的、连兵团战士都不是的乔海洋吗?想到这里,他轻蔑地一笑。他知道,女人是实际的,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可能只靠梦想生活,她们要解决自身的实际问题,而在这里,只有自己有这个优势,能帮助叶晓帆摆脱种种困境。
火上,煮着一锅山梨,这是他为叶晓帆专门准备的,特地加了点糖。他有些焦急,不时向窗外看去。忽然,他看到叶晓帆的身影,忙走回来,坐在桌子上,拿起一本书看着,又拿起了小镜子,照了照,整整自己的头发。
门外,传来叶晓帆清脆的声音:“报告!”
范学东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尽量温和地:“请进!”
叶晓帆开门走了进来。
范学东站起来,笑着说:“晓帆,你来了,来,请坐!”
叶晓帆坐下。
范学东走到灶台前,把锅端下来,往碗里盛着山梨:“怎么样?今天演出累了吧?”
“还好!”
“来,吃梨!”范学东走到叶晓帆的身边。
叶晓帆看了一眼,说:“谢谢!副指导员,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噢,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范学东在叶晓帆的身旁坐下,拿过了一个谱子,说,“我准备了一个新节目,是我和你的合奏,你看,就是这个曲子!”
叶晓帆接过来看着。
范学东充满信心地说:“咱们合作,肯定能演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