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离梦兮等人全走完后便急急说道:“母后可知蒙老匹夫今早进宫求见父皇,而父皇见完他之后半个时辰后就与他骑马出了城。母后可知父皇与那老匹夫去了哪儿吗?”
皇后看了看自家的女儿,然后平静地端起手边的茶杯,拿着茶盖撇了撇茶叶,又闻了闻茶香,而后才品尝了一口。
“梦儿,尝尝这大红袍,是前段时间你父皇差曹路送来的。这茶香气浓郁,滋味醇厚,饮后齿颊留香,是难得的茶中上品。”
离梦兮看着一脸闲适品茗的皇后娘娘,握了握拳,然后松开。突然原本满脸怒容的她面带微笑,语气轻柔地开口,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充满了无限的讽刺。
“父皇和蒙老将军是向着璟台山的方向去的。而璟台山上的那个女人哪怕现在已经躺在里面了,您也仍是斗不过她。”说完满脸戏谑的看着闲适品茗的皇后。
听到离梦兮的话,皇后震惊之下,抬头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离梦兮,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但是在看到说完后满脸戏谑的女儿,皇后娘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的女儿说了什么,瞬间怒气上涌。怒不可遏之下便直接将端在手里的茶杯掷向了站着的离梦兮,不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茶杯当然没有打到离梦兮,而是落在了离梦兮的脚边,茶水和茶叶混合着碎瓷片铺满了离梦兮站着的那块地儿,不过也有茶水混合了几片茶叶溅到了离梦兮的裙角。
“放肆。”即使在怒不可遏之下的皇后也只是说了这两个字,但是却足够显示出她的愤怒。
皇后苏嫚一直以来在人前都是高贵优雅,端庄得体的,世家的教育也是如此影响着她。当然皇后苏嫚的好教养是有列外的,那就是不在人前,更确切地说是不能在苏皇后面前提起已故前皇后。不过光只是提一下倒也不会让苏皇后像现在这样失控,像离梦兮这样赤裸裸地打皇后的脸的,不过更像是揭开皇后的伤疤,又在上面撒盐的,这种情况下就有些难说了。自然这个可以说是秘密也可以说是不是秘密的事情,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也不会有人敢没事嫌自己命大的像离梦兮那样跑到皇后娘娘面前提这些,人家的依仗是身份——既是公主又是皇后的亲生女儿。
而经过多年的权势浸淫,皇后生气时的威仪也是十足十的具有威慑感。因此一直习惯了苏皇后的端庄得体、高贵优雅、对自己千依百顺,有些胆小怯懦的离梦兮,面对苏皇后的突然的发怒,离梦兮明显的有些不适。而苏皇后那母仪天下的威仪更是让离梦兮体会了一次何为‘心惊胆颤’。而与此同时,离梦兮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虽然对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理屈,可是又因为担心东窗事发,有些心乱如麻;加上对自己母后的作为的不认同,让离梦兮并没有多少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的觉悟。不过面对愠怒的皇后离梦兮还是摆正了姿态,低着头站在下首。
皇后娘娘则是心思复杂的看着自己那明显不认错的女儿。说真的听完离梦兮说的话,皇后娘娘的心情真的很复杂,但更多的是恼怒。她没想到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讽刺的话来戳自己心窝的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个被自己百般疼爱、娇宠的女儿。这是她自己做人的失败,更是对自己女儿的教导的严重失职。
‘除开这些不谈。虽然自己不想承认,但是自己女儿说的话又何尝不是事实呢。哪怕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选择无视,但是不可否认——她,现如今离境母仪天下的皇后,第一国母,从来没有赢过她,即使她已经不在很久了。
她无疑是完美的,不仅拥有倾世容颜,更是才华卓绝,看似柔弱的她其实非常坚韧。要说唯一的不完美就是她的家世。当初她自己说是边境一乡下私塾先生的女儿,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如果只是一个乡下的毛丫头,怎么会是举手投足间便给人一种不输金枝玉叶的高贵、气度;也不会在见到难得一见的金银玉石、稀世珍宝时,就连自己这个从小便在繁华的都城中长大的人第一次见到都会有些惊叹,而她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眼里是没有一丝的惊叹,那模样仿佛就如以前便已经见惯了的感觉;更不用说她那出口便是引经据典、经纶史籍、治世国策。这样的她就是当时被称为离境第一才女的自己在她面前都有些明显地无地自容、自惭形秽。
不!!!即使她再完美,如今输的人也仍是她,因为她终究败给了自己,而且败得彻彻底底,不仅丢了性命,连唯一证明她来过这个世上——她的女儿现如今也死在了自己的手里。所以最后的赢家还是自己。’
皇后的脸色从铁青又变成了明媚的笑脸,从起初的郁卒变成癫狂最后又趋于平淡。收拾好情绪的皇后娘娘看向下首站着的自己的亲生女儿。
原本以为这几个月来自家女儿应该会有些进益。哎!总归经的事还是少些。凝眸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殿中央低着头的离梦兮,收回目光,皇后娘娘这才又重新端庄的坐在上首,右手搭在小几上,左手抚摸着右手指甲上鲜红的蔻丹。然后才出声问道。
“那梦儿觉得你父皇去璟台山,可是有什么不妥吗?”语气依旧轻柔,姿态依然高雅。
离梦兮虽然觉得自己母后前一刻还怒不可遏,下一秒又变回了高贵端庄的国母而有些敬佩;加上之前的那点理屈,但是心中的担忧和烦扰仍在啃噬着她的理智,因此虽然没有再说些出格的话,但是语气却仍是有些僵硬,抬头看着皇后便快速说道。
“不妥?母后居然还问女儿这有什么不妥。难道母后贵人多忘事,忘了当初自己做下的事了吗?”说这句话的时候离梦兮的表情有些微妙,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听完离梦兮的话,皇后娘娘又有些着恼,但是面上却是没有再表现出来了。“不错,有些长进了,懂得危险你母后了,虽然用的时间不对,选的对象更是错的离谱。除此之外,你觉得这是你为人子女该说的话吗?”
皇后说完这句话,便一瞬不瞬地盯着离梦兮。离梦兮心中不服,便瞪了回去,却是没多久便败下阵来,抿紧了唇,一脸不服的将脸转开了。皇后见此,又叹了口气,神色却是变得认真而严厉。
“梦儿,你记住。当下在离境,你父王想去哪儿,没有谁敢说个‘不’字。既然如此,你父王要去璟台山,那么你便是阻止不了的事情。明知阻止不了的事情,你却还是想着要去阻止,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是‘自寻死路’。”
“既然你阻止不了那便不要再去阻止了,而是你要知难而退,退而求其次,另辟蹊径。你父王那边着手不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浪费那所剩无几的珍贵时间;而是要想着哪怕你父王去了,也不会让他发觉出问题来,抑或是哪怕是出了问题,惹了火,那把火也烧不到你的身上。”
离梦兮听着皇后娘娘的说教,仍是一声不吭,不过看她的神情显示她是在认真地聆听。
“梦儿,你更要记住,作为上位者,无论做什么,都不是像你现在这般事到临头了才来想办法。古语云:“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这也是人们常说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而你现在事到临头不仅不去想办法,还跑到母后的宫中,浪费这段最有可能‘反败为胜’的机会,此乃一错;不想办法也就罢了,跑到母后跟前不分尊卑,借机嘲讽、质问你的母后,此乃二错;借敌人来打击你的母后,步入他们的陷阱,却不知深思此次的事情是否原本便是你的敌人设计的,为的就是想看你自乱阵脚,祸起萧墙,你不知反思也就罢了,母后指出你的错误,你却仍是不知悔改,此乃大错特错。”
“哎!本宫原以为你这几个月在张禄的辅佐下也许会有些进益,却不想仍是如此有勇无谋、刚愎自用。”
看到离梦兮突然震惊地转头看着自己,皇后却是不留余地,也不再留情面地说着。“你当真以为你才是这后宫之主,而本宫的这个皇后当着是摆设的?”
听到皇后的问话,离梦兮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皇后也没想她说出什么来,接着说道。
“若不是本宫宠着你,你以为你能在宫中,甚至在这离境,会由得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更甚者没有本宫护着你,恐怕这后宫已经不见你这个人了。哼!从此刻起,你给本宫牢牢记住,本宫是你的母后不错,但首先本宫是离境的皇后,是一国之母。而这后宫便是本宫的天下,在这后宫里,一晚上多出几根草,本宫要想知道,就能在第一时间里知道。不仅是这后宫,哪怕前朝,本宫要想知道的便也一样可以知道。更别说你的那点自以为是的‘小动作’。”
而离梦兮面对着这些毫不留情地打击自己的话语,除了呆愣还是呆愣,因为对一直过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自己的打击着实有些大。而皇后的毫不留情的话却没有因为离梦兮的反应而停止。皇后继续说道:“此次的事情除了你自己本身的原因外,本宫也有过错。以往的确是本宫对你过分溺爱,总怜惜你还小,因而疏于管教,才会养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上下尊卑。接下去的这段时间你便待在梦馨宫里,没有本宫的手谕不准踏出宫门半步。另外本宫会为你再找一位先生教导你什么是真正的孝悌尊卑,什么是真正的谋而后动,什么才是决胜千里。”
这算是变相的禁足了。离梦兮刚要反驳,不想皇后娘娘这次是真的被自个儿的女儿给惹恼了。
“若有异议,禁足时间翻倍。”
离梦兮知道禁足之事已成定局,只能气恼地的看了皇后一眼,然后满脸不怿地出了镜宫。
甘嬷嬷恭送走怒气冲冲而去的二公主后便转身回了殿内,看到地上的碎瓷片,也没多话,让人唤了小宮婢进来收拾。自己则是上前去扶了皇后转身进了内殿,四书则自发地分守在内殿门口和外殿门口。
甘嬷嬷与皇后进入内殿后,甘嬷嬷扶着皇后在内殿靠窗的飞凤仙人榻上躺了下来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甘嬷嬷见此,心疼地说道:“皇后娘娘,老奴来给您捏捏。”
“有劳嬷嬷了。”
甘嬷嬷连忙说道:“娘娘这岂不是要折煞老奴吗?!”
说着动手给皇后做着全身按摩,皇后紧绷、疲乏的身体因为甘嬷嬷的按摩才得以渐渐舒展,原本皱着的眉头也渐渐平缓。舒服地叹息了一声,皇后又睁开眼睛,视线却落在了不知名的远方,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迷惘。
“嬷嬷,你说我这么多年是不是错了。”
皇后说了这一句后便没再说话。这没头没尾的话,也就只有打小陪在皇后身边,身为奶娘的甘嬷嬷稍微能琢磨出来一些了。想来是与二公主有关了。甘嬷嬷不知道刚刚二公主与自家主子说了些什么,但是根据刚刚自己看到的和二公主最后离去前的一脸恼怒,想来是二公主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气到了皇后,皇后应该也‘教训’了二公主。那么二公主究竟说了些什么?才会让皇后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恼怒并且训斥了,想必那事就是和那人有关了。又加上早上娘娘的那一番作为。甘嬷嬷斟酌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娘娘且宽心,二公主的聪慧也是随了您的,慢慢教便是了。”
“哎!嬷嬷你也不用为了让本宫宽心,专捡些好听的说与我。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知子莫若母,我岂能不知她有几斤几两。”
顿了顿。“我原本以为我总有一样会比她强,可是……。刚刚梦儿说的那些话,让我意识到我对梦儿的教导是多么的失败。”说着将刚刚离梦兮说自己不如前皇后的话大致说了一下。
甘嬷嬷听完后,眉头跳了跳,但是却没就那句话发表些什么,仍是说着宽慰的话。“二公主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事,想来二公主也是一时回不过神,才会出言顶撞娘娘。娘娘不妨将自己的打算,细细说与二公主听,二公主知道原委,想来就能懂得娘娘苦衷,也能知道您这些年都为二公主做了多少事,二公主也就知道娘娘您的好了。”
皇后疲惫的挥了挥手。“本宫也不求她能说本宫好。而且说再多,她没有听进去也是无用功而已,况且这次的事,本宫总觉得不会那么快便结束,更或者这只是一个开始……。而且‘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难保本宫就能一直护着她。所以本宫现在说再多也没有她自己想出来的来得重要。”
说完这些,皇后又闭上了眼睛
“本宫刚刚罚她禁足了,这段期间本宫还会请个先生来好好教导教导她。只希望她能有些长进。不然即使这次的事情顺利结束,等到本宫百年,她的那些妹妹们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到那时她又是否能应付得了。”
甘嬷嬷听到皇后禁二公主的足,也是有些惊讶的。这样想来二公主说的话必定是有些出格了。甘嬷嬷这会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只恭敬地给皇后捏着腿。
满室安静。
良久,突然安静的殿内出现一个全身除了眼睛外其他全都包裹在黑衣中的人,来人单膝着地,语气恭敬地说道:“小姐,事已办妥。”
对于出现在殿内的黑衣男子,甘嬷嬷似习以为常的没有任何反应,手上的动作更是没有因为来人的出现而出现一丝偏差。皇后听完后便挥了挥手,示意来人退下。
黑衣男子在皇后挥手后又像来时一样消无声息的消失在殿内。
在黑衣男子消失后不久,皇后突然笑了两声。
“呵呵,那人真是死了都不让本宫安身啊!”说完睁开眼眸,看着为自己捏腿的甘嬷嬷。
“奶娘,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居然连个死人都比不过。”顿了顿,将视线投向窗外的佛竹,眼神里有羡慕但更多的是嫉妒。悠声道:“奶娘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宁愿去看个死人,也不愿来镜宫看我一眼。难道只因为她已经死了?”
甘嬷嬷作为皇后娘娘的奶娘,自是自小看着的她长大,小时候的皇后天真烂漫、纯真无邪,善良可人,虽然没有前皇后的倾城容貌,但也算的上是国色天香。到后来看着她因为那一年的除夕宴,对皇帝情根深种;看着她因为家族的支持如愿嫁入皇宫,坐上妃位;看着她因为嫉妒而变得越来越手段残忍、心机深沉。看着这样的她,甘嬷嬷有时候也觉得有些心疼,但是一想到在这深宫里皇帝只有一个,妃子却是不止皇后一人,总也不能让皇后独守空闺,而且就算皇后不去争,其他人就会放过皇后吗?这宫里啊,本来就是吃人不吐骨头、你死她亡的地方。既然如此,她也只求她能好好活着。可是如今看着好好活着却不开心、不幸福的皇后,甘嬷嬷又有些迷茫,这样的选择是否真的就是对的,又或者一开始的选择便是错的。
而甘嬷嬷心中的疑惑是没有人能知道,更不可能给得出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