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一大早,王明没回队里就直接到了经济犯罪科,一进门看见科长老王歪在椅子上抽着烟,眉头紧锁。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坐吧。”
王明搬了把椅子坐到了他对面。
“那个谁,你下楼去总务科看看能不能领两把新拖布,完了到外面烟酒超市给我买条红云,开发票啊。”
屋里就剩下他们俩,老王坐直了递给王明一根烟。
王明说:“王哥,吴帆那事……”
“是这样……你先喝口水……情况有了些新发展。”
“钱不是都收回来了么?台湾人自己的口供也不能定了吴帆的罪吧?”
“是,钱都回来了,相信你们也作了不少工作。不过有些事情还需要我们进一步的调查,你看看这个。”
老王把桌子上的一个白信封递给王明,收信人是吴帆,寄信人地址没写,但邮戳是台湾的。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页纸。
王明赶紧拆开来看:
吴帆:
款已入到你帐上,抓紧处理,下一笔款两个月后到你处,公司之事请妥善处理,万无一失,毋失吾托。
“这是?”
“查过了,台湾人寄给吴帆的,在他办公室找到的。已经拆过封的。”
“这写的乱七八糟的也不能说明吴帆就是知情的吧?”
“当然,仅凭这一封信也不能说明他就是知情的,……你别紧张,”老往自己又点了一稞烟,“吴帆汇往加拿大的钱,据他说是汇到公司驻加拿大办事处的,对吧?”
“嗯。”王明心咯噔的一下。
“可据我们调查,有很大一部分是转账到了一个私人帐号上。这你知道么?”
“这我不太清楚,是他在加拿大的联系人?”
“这个还得查,我们已经请求了加拿大警方的协助,你回去问问你哥们有没有知道这件事的,我就不一一传唤了。”
王明请了假直奔看守所。
“那信是怎么回事?”
“啥信啊?”
“你还XX跟我装傻是不是?就你妈台湾人给你写的那封!”
“我不知道啊,写的啥啊?”
“你真不知道?”
“我一天收不知道多少要求赞助的信和各种企业家研讨会的邀请函,还有推销乱七八糟东西的,一般都是我秘书先过滤一遍才给我的,要是特别重要的信我应该知道。”
王明把信的内容跟吴帆说了一遍。
“不可能!我压根就没见过这封信!拆封了也不是我拆的!”
“你是说是你秘书看完了放你桌上的?”
“对,而且还是放在所有文件的下面,要不我能没看见么。”
“信上说的‘抓紧处理’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洗钱的事?”
“我不说我不知道洗钱的事么?我都这样了我能骗你们么?是先前我提过给台湾人看公司产品,就那软件,应该指的是这件事,他们催呢。”
方青家里。
“我觉得吴帆没说瞎话儿,”方青说,“这信写的太含糊了,当它是在说产品进度的事也行,当它是在说洗钱的事也行。”
朱新说:“你是说这是台湾人预先下好的一个套?”
“很可能,要不然写信干嘛?啥事打个电话不就成了?要不就写电子邮件也成啊。”
“那台湾人咋知道回头这封信一定能让警察看见呢?”金龙问。
“问题就在那个小秘书身上,吴帆的信不是她先过滤一遍么?这封信不但是她经手的,而且是她拆开的,还是她放到吴帆办公室的。”
“那她为什么这么干呢?”
“还用问?看出来吴帆要甩了她了呗。另外她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台湾人安在吴帆身边的。”
朱新说:“那这小秘书还找得着么?”
“你笨寻思呢?”
“跑了,”王明帮方青回答了,“我查过了,吴帆出事第二天她就跑台湾去了,估计早就作了准备了。……我的分析跟方青基本一致。不过这封信暂时也说明不了什么,咱们能做的也只能到这个份上了,等开庭吧。”
吴帆的审判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月,问题没有在洗钱一事上纠缠(在该问题上证明吴帆确实是不知情的),而更多的是由证监会举证,对吴帆及其上市公司所作的虚假年报进行审理,另外还涉及到其公司的一些非正常的资金流动问题。
宣判这天没来几个人,除了吴帆父母和王明,方青,金龙,朱新之外,就没什么人了,法庭很小,旁听席角落的几个人,方青怀疑他们是进来躲雨的,仰着头都睡着了。
结果是,吴帆由于提供虚假年报被判有期徒刑两年,剥夺政治权利一年。
审判长读完了判决书,方青看见吴帆的肩膀紧绷绷的开始颤动,被法警带着转过身的时候,他们看见吴帆一张抽搐变形的脸上淌着泪。
方青的心里也酸不拉唧的难受。
然而吴帆刚要被带走的时候,望向法庭入口的他愣在了那里,转而眼中射出了光,脱口而出:“小婉!”
所有人回头,看见小婉呆呆站在中间的过道上,眼睛红红的,说不出话来。
“小婉!小婉!”吴帆几乎要挣脱法警冲向小婉了,小婉眼睛直直的快步走到了护栏旁边。
吴帆想伸手去抓小婉的手,可两只手戴着手铐牢牢的被法警按住,一边被带出侧门,一边拼命回头望向小婉,小婉也伸出手去仿佛能把他拽回来,最后吴帆还是被押走了,小婉慢慢收回手,早已泣不成声。
方青扶着小婉走出法院大门的时候,天乌云密布黑漆漆的,雨不大不小淅淅沥沥的下着。
送走了吴帆父母,朱新开车送小婉回家,金龙和方青坐王明的车,开了窗点了烟,吸进肺里的却是一阵凉风,心也像被淘空了的一阵阵失落。
吴帆的事情结束一个月了,各人的生活也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小婉在王明和朱新的劝说下,回到加拿大继续读书,回去之后把钱汇给了王明,由于当初吴帆给她的钱远不止80万,所以她的学费和生活费还绰绰有余。王明后来通过关系找到了吴帆关押监狱的管教,送了两条中华和两瓶五粮液,另外塞给人家5000块钱,说好了给吴帆每顿中午饭加一个咸鸭蛋。
方青由于上了二年级,开始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在办公室里读文献,每天和娜娜通两次电话,隔一天一起吃一顿晚餐,每周二看一场电影,日子过的平淡忙碌。常常在秋夜的星空下,方青牵着娜娜的手,感觉温暖的幸福在两个人的身体中流淌,他相信所谓美满,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转眼树上的绿叶变黄了,这座城市一天冷似一天。金龙穿着短裤站在街上对着朱新大声抱怨说,除了自己的,看不到一双美腿了。
又是一个礼拜二。方青在实验室掐准了时间下楼,看见娜娜穿了件白色的外套,围一条蓝色的纱巾站在礼化楼门口等自己,长发飘在夕阳中楚楚动人。
“嘿嘿,我下来晚了,你等半天了?”
“没有,我刚到,咱们走吧。”
“其实你来直接到我办公室找我就行,何苦在这儿等,你看,都起风了。”
“呵呵,我不的,你们那屋里还有别人,我不好意思。”
“你说我那师姐啊?她看见了你才不好意思才是。”
“为什么啊?”
“觉得自己没有你漂亮呗。”
“坏蛋,油嘴滑舌的。今天咱们看什么片子啊?”
“我也没记住,新的好像是恐怖片吧。你行不行啊?”
“切,你别吓得往我怀里藏就行。”
电影是日式的恐怖片,方青抱着大桶的爆米花大吃大嚼。
娜娜身体歪向方青,“青儿,我爸要走了。”
“他这次回来又只呆了三天?”
“嗯,他主要是不放心我,另外有些工作上的事需要他处理。”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
“我也去送吧。”
“无事献殷勤,非……”
“哈哈,怎么是无事呢?我是去感谢他把女儿又交给我。”
娜娜捏了方青的胳膊,“讨厌!谁交给你了?傻样,就知道傻笑!啊!!!!”一转头正好屏幕上出现一个脸色惨白的女鬼,娜娜惨叫了一声把头埋在了方青的肩膀和爆米花之间。方青则看着屏幕嘿嘿的傻笑。
第二天下午,方青叫了出租车直接到机场。本来想到宾馆接娜娜和他爸的,可娜娜在电话里说他直接去机场就行了,东西不多,不用他帮着搬。
到机场的时候才2.30,娜娜和他爸应该还没到,方青就在免税商店里转悠,看看有什么土特产可以买来送的,商店不大,只有几排货架,方青站在一大排参茸前面一样一样看起来。
一个女店员走过来,“先生看看吧,这是今年产的鹿茸,刚到的,东北才有的梅花鹿,带回去送人很好的,特别上档次。”
“俺就是东北银,送老丈人哪种好啊,妹子你推荐两种呗。”
“这种就很好,这是整枝的鹿茸,特别好,就算不吃,摆在家里也是很漂亮的。”
“我听说锯鹿茸的时候特别残忍,小鹿一边被锯,一边惨叫,旁边还有个人端个盆在那接鹿血,你看,这下面还有血渍呢。”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小鹿又没死,您管他怎么锯的呢。”
“不行,买了我回家得做恶梦。”
“呵呵,先生真爱说笑。要不您看看这些,鹿茸腊片,切片之后作了保鲜处理的了,不含防腐剂,真空包装,用起来更方便,而且价格也便宜。”
“嗯,这个看着舒服多了……”
方青又挑了一盒人参,红色盒子包装得跟首饰似的。
商店的落地玻璃外面就是停车场,方青付款的时候,抬头正好看见一辆吉普倒车入位,看着很熟悉,牌照也很熟悉。接了找的零钱再抬头的时候,看见车里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分明就是王明。
方青以为他也来送人,就拨了他的电话,关机。
机场的大厅很大,方青站在二楼,看见王明和几个人从入口进来后聚在一起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散开了。王明一个人走到了靠窗户的一排椅子上坐下了,点上烟,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跟他说了句什么,他走到垃圾桶把烟熄了又回到座位,盯着入口。
方青下了楼,从王明视线相反的方向走到他旁边,坐下。
“明仔,干屁呢?”
王明猛地回过头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送人啊,你也是?”
“不是,我有点事。”
“机场禁烟你不知道啊?咋这么没素质呢?”
“我不忘了么?脑子里都是有用事儿。”
正说笑着,方青看见娜娜和他爸爸从入口进来了,“我先走了啊,晚上找你喝酒!”
方青迎过去,接过娜娜爸手里的旅行包,一起来的还有那个什么叔,娜娜情绪看起来不错。
“方青,我这次走可能要挺长时间,你要好好照顾娜娜。”
“放心吧,叔叔,我肯定让她养的白胖白胖的。”
“娜娜有时候挺任性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顺着她来。”
“爸~~~”娜娜撒娇的摇了他爸的胳膊,然后挽着方青拿着机票去帮他爸办登机手续。
交了机票和身份证,方青问娜娜:“你爸这次要走多久啊?”
“我也不知道,总之挺久的吧。”
“嘿嘿。”
“你笑什么啊笑?”
“我没有啊!”方青脸上还挂着笑,突然听见身后一阵骚动。
“不许动!不许动!”
几个人突然冲上来把娜娜爸爸和那个什么叔一起按倒在了地上。
“叫什么名字!”反扣着娜娜爸的那个人大声喊着。
“车明朴。”娜娜爸急促的喘息着。方青这才看清后面还有个人用枪顶着他的头。
“带走!”几个人押着他往出口快速走去,他想回头,可头被狠狠按着,抬不起来。
娜娜回过头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冲他俩走了过来,方青认出其中一个是王明他们刑警队的。
“车娜娜?”那人问。
“是我。”娜娜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呆住了。
“跟我们走一趟。”
“等等!”方青喊。
“方青?你也跟我们回去一趟!”又过来一个人死死的拉住方青的胳膊往出口走。
方青脑子里一片空白,被拉着往出走的时候,他看见王明呆呆得站在那里,他快被带出们的时候王明快步跟了上来。
方青和娜娜被塞进了王明的车后座,他俩坐在中间,左右各一个人。
车上了机场高速公路,飞快的向城里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