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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在河之洲(2)

一夜不眠。晨曦又一次染红了雨林,将河畔从阴曹地府变成了佛国天堂:每一轮树冠都镶上了金色光圈,每一只鸟儿的毛色都艳丽不亚鸾凤,每一缕蒸汽都升腾变幻宛若祥云。卢筝先顺着引水渠回到了溪流的交汇处,吃了点东西,在帐篷中休息了一个上午,才收拾好行李物品,重新回到了城堡之下。

这是一个标准的五面体,下宽上窄,形成了三个层级,顶部还有一处突起的台阁。即使在晴朗的白昼,它依然散发出清冷的气息。卢筝站在了城堡的底部,仰头看去,果然,这个建筑是用桌面一样大小的青灰色方砖砌成的。卢筝用手去抚摩,发现每块砖的质地都细致均匀,虽然中间没有抹灰,但结合得紧密无缝。

卢筝绕着它转了好几圈,依然不得要领,于是决定钻到里面去看个究竟。寻找入口并不费事,很快,在正南方位发现了一个又高又窄的拱形入口。因为日久年深,木门早就朽烂成碎渣了。卢筝拂去爬藤,踏过半人高的蒿草,洞口就豁然而开了。不过,里面幽暗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阴风阵阵鼓荡而出。这时,一阵潺潺的流水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卢筝低头下看,才发现一股清水穿过门口的台阶,注入了城堡的底部。

卢筝左手拿着电筒,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迈步踏入了洞中。地面苔滑难行,但是脚步的回音却很响,说明洞中的空间很大。卢筝一路走去,通道中什么陈设也没有,看起来既不是要塞,也不像一座宫殿。一分钟之后,长长的通道终于走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丁字岔口,分别通向东西两边。

和大多数人的习惯一样,卢筝选择了向右转去。但是,拐弯的一瞬间,他突然发现有个影子在自己眼前一晃。难道,幽灵出现了?卢筝毛发倒竖,脊背条件反射似的浮起一层疙瘩。他猛然转身,背倚墙壁,掉头向西看去,霍然看见一个人正在迎面向自己扑来!双方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完全没有躲闪的余地。

卢筝惊恐之下,喉头一声低吼,手中的瑞士军刀已经猛刺了过去!

一声刺耳的锐响,军刀像是刺到了一个刀枪不入的金刚,斜斜地滑向了一边。卢筝也因用力过猛,手腕一震,几乎要脱臼!

一击出手的同时,卢筝已向外跨出一步,另一只手也按下了手电筒的开关。一道刺目的白光照亮了三岔口。可是,通道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卢筝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四处查看,只见到了墙壁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莫非,幽灵也怕光,就在电光亮起的一瞬间逃匿了?

卢筝当然不会这样吓唬自己,因为,他马上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于是,卢筝又一次挥舞起了军刀,面前的墙壁上,一个模糊的影子也在做完全一致的动作。原来,那是一面能够像镜子一样反光的金属膜。

卢筝敲击了墙壁几下,没有一丝回音。在手电筒的光亮下,卢筝仔细鉴别了一下,他无法判定这层膜究竟是铬还是镍,却肯定三岔口正对北方的这面墙壁完全是由青铜铸造的。在遥远的上古时代,能够掌握冶炼技术的民族已经屈指可数,何况还要在上面镀一层防锈的膜。在中国,目前已知的最早使用防腐蚀技术的金属器物,是着名的“吴王钩”和“越王剑”。而从城堡的风化程度来看,它至少不会晚于战国时代。

卢筝没有停留,接着继续向东走去。很快,道路的尽头是一条蜿蜒向下的台阶。卢筝扶着墙壁,小心翼翼走了下去。台阶很长,中间还有几次回转,如同旋转楼梯。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了四壁,斑驳的云彩,残缺的人像,模糊的花木,不知已经在黑暗中隐藏了多少年。卢筝一一看去,直到眼前出现了清晰可见的甲骨文!

于是,就像爱情曾经三次抛弃了卢筝一样,运气第三次站在了他的一边。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甲骨文,因为它们变得繁杂富丽了许多,原本枯瘦尖刻的笔势也呈现出了女性臀部般的浑圆。卢筝一一看去,发现这些单字已经具有了模块化的特性,某些部分甚至可以断定是代表语音的音节!换句话来说,离开了母土中原之后,甲骨文竟然发生了让人不可思议的突变,走向了另一个迥然不同的演化方向。

卢筝又翻过了一座倒塌的卧虎石雕,潜入了城堡的最底层。现在,他已经置身于一个半圆的密室之中。进入城堡后的经历,似乎和探秘翡翠岛地穴下有着惊人的相似,但卢筝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密室虽然与世隔绝,空气潮闷,但是气氛并不阴森恐怖。原来,正午的阳光从城堡上方的一个菱形豁口照了进来,在岔道口的青铜墙面上反射一个角度后,又穿过了几个显然经过精心计算的狭小孔洞射入了底部的密室中。今天正是夏至后的第三天,密室中的光线还很明亮,足够让卢筝自如地观赏四壁描绘的壮丽星图。

现在,北极星就在头顶,三垣二十八宿围绕它,如孔雀开屏般迤逦展开;天汉缠绕期间,像一条飘动的丝带。卢筝不暇细看,粗略估计一下,发现其中总共刻绘了三千颗星体。这个发现,比刚才看到的新版甲骨文更让人吃惊。要知道,世界上最早的恒星表是战国时代的《甘石星经》,里面记录的恒星也不过八百多颗而已。

不进学堂对孩子来说并不全是坏事,比如,卢筝小时候曾多次在半夜里被父亲从被窝里揪出来看星空,而不必担心第二天赶不上早操。现在,他的目光停在了着名的卯星团上。果然,在这两个庞大的星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大小不同、密如麻点的星星!要知道,在不见纤云的晴朗夜空,肉眼视力最好的人也只能辨认出卯星团中最亮的六七颗而已。人类真正一览河外星云的真面目,还是在十四世纪欧洲人发明了天文望远镜之后。

除此之外,在满天的星斗之间,是细密整齐的分野线和含义不明的各色符号。而且,星与星之间也不平等,除了以大小来表示亮度外,某些星还像状元文章一样圈上加圈,似乎它代表的是文曲星。还有一颗亮星后面拖曳着一条明显的尾巴,乍一看让人以为是彗星,但是仔细琢磨,却发现那条尾巴居然有着明显的对称的分叉,似乎它不是亮星划过太空中的光芒或气流轨迹,而是一种飞行的平衡装置!

卢筝正看得心驰神醉,恍然之间觉得那些星星全变成了真的,还在天幕上此起彼伏,夕升朝落。他眨了眨眼睛,不是自己花了眼,不是瘴气让自己中了邪,而是墙壁上的星星确实在缓慢而有规律地移动——至少是其中几颗!

与绝大多数固定刻绘在墙壁上的同伴不同,这几颗星星不但规格之大不成比例,而且是金属制作的铁饼状薄片。它们的颜色有白有红有黄,每一颗都由一根细长的铜丝牵引,位置忽高忽低,速度时快时慢。凑近墙壁,卢筝才发现游星的下面,是一条浅浅的带有圆滑弧度的凹道。原来,这几颗游星就是太阳系中的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

那么,它们在这个轨道上运行,为什么不会掉下来呢?卢筝好奇之下,用手去摘下距离自己最近的火星,立即感觉到一股吸力要将它拉回原位。卢筝恍然大悟:轨道表面铺了一层铁皮,而行星则是由磁铁制作的!

在上古时代,除了华夏先民之外,还没有哪一个民族能够如此纯熟地利用磁铁特性。

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推动整个密室中星图的循环往复呢?顺着铜丝,卢筝清理了地表中央的淤泥,一个巨大的青铜圆终于盘露出了庐山真面目,铜丝就是从中的孔隙中延伸出来的。俯身贴耳在圆盘上,卢筝马上就听到了细微的流水声。在工业革命之前,水几乎是唯一的、永不枯竭的又能够稳定提供的能源。它的落差产生了大小不同的推力,让行星的模型按照各自的速度在墙壁上滑动。

卢筝在密室中盘桓了好久,几乎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地窖。不过,在赞叹、拍摄和提取样品之后,他还是克制住了强烈的欲望,没有试图打开青铜圆盘,看看里面究竟安装了什么样的机关。也许是个转轴?也许是个风车?也许是个磨盘?卢筝无法确定。不过,有一点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这个城堡是商朝军团或其后裔建造的天文观象台。

卢筝正在走向问题的核心。不过,对于这个古老的城堡,他现在只是走马观花看了一半,还有一条向西的岔道没有走过呢!

与之前相反,这条岔道没有将卢筝引向新的密境,反而将他带到了观象台顶端的楼阁。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耀眼的阳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如果不是城堞一样用砖石砌成的护栏,卢筝还以为自己进入了一个小学操场:平台有半个篮球场大小,中间是一个沙坑——一个散乱堆放着足球大小圆石的深槽。卢筝走上前去,坐在了其中一个圆石上,一边拭汗一边无聊地张望,可是平台上空空如也,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

突然,卢筝的脚踝一阵刺痛,他叫了一声,从圆球上跳了起来,一边骂一边找,可是翻来覆去好几遍,沙地上并没有蝎子蜈蚣之类的毒物,甚至连根草也没有。卢筝又看了一下脚踝,除了表皮有点发红之外,一个微细的创口也没有,更没有中毒的迹象。于是,他的注意力转向了这些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圆石。卢筝趴在了地上,从刚才自己遭袭的位置看了过去,只感觉一道灼亮的光芒闪过,一股火一样的热流扑来,双眼几乎在瞬间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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