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时间，大家都该下楼去吃饭了。D也不浪费时间，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着他们陆陆续续地离去，盘算着下一步计划。可以先从老李的抽屉开始搜，然后是小马，还有海龟，这小子的抽屉一定要好好看看。这家伙今天很多事儿都甩给他，到底是啥意思。还有大头子，大头子的办公室一定得在这时间进去看。其他人的东西最多也就放在自己抽屉里，平时趁不注意的时候都可以偷看，但是大头子的办公室不能随便进去。现在中午时间大家正好都不在，应该是绝好机会。
用眼睛扫了一下周围，确认都没人了，可这米妮还在那儿磨蹭什么。
“你咋不去吃饭？”
“今天减肥，嘿嘿。”
正往嘴里塞饼干，瞅了一眼D，然后接着看电脑。看这架势根本不想下楼去。还减肥，呵，这些女人只想用嘴来解决所有问题——吃零食，吃减肥药，还有天天喊着减肥口号。多跑动跑动，肉不都掉下来了。
“你一点也不胖啊，根本不用减肥。”
但想达到目的，总得找人家爱听的，即使这非常背离眼前的事实。
“哈哈，哪有啊。你别骗我，我胖着呢，肉都长在看不见的地方呢。”
“没有，你已经够瘦了，其实太瘦了也不好。”
“嘿嘿，是吧，听他们说成熟的男人都喜欢丰满些的，还是有点肉好吧？”
成熟男人是喜欢丰满些的，但肯定不是因为长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的。
“上午看见楼下正搞促销呢，那些衣服好像还都是新款，你也不去看看？你这身材，保证合适。打折也挺狠的，五折！”
“真的啊，在哪儿啊？”
“就在一楼专卖店，快去吧，莫雯他们好像也在下面呢。”
女人，除了减肥、逛街、买衣服、被赞美，还有什么能吸引她们？D一下子全用上了，集中所有火力。还有妒忌和攀比。
噔噔噔跑了出去，D坐在椅子上，顺着脚能感觉到地板的颤动。一等她跑出去，D直接把装着身子的椅子滑到了老李的桌子那边。到目前他是嫌疑最大的一个。翻弄了一下，但没找到遗书之类的线索。关上抽屉，心里却不是滋味。是失望还是庆幸，自己都搞不清楚。又看了看小马的，知道这家伙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但还是看看吧，没想到这小子上了锁。中午吃饭时间还上锁，真是有病。又看了宋麻子和马姐的，这俩人也都是D一个部门的，还没谈过话，感觉也不大像（自杀），也是没啥收获。又走到对面海龟的办公桌。仔仔细细地找了个遍，还是没有。起身时看到领导的办公室门关着。这俩人上午不知道干吗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走过去，轻轻推了下门，门却锁着。钥匙除了领导就是经理有，这期间因为D在代理经理职务，所以他倒是有一把钥匙，现在开门进去倒不是问题，但是进去了，要是大头子突然回来怎么办？再说越是没人的时候进去，越说不清楚。再说吧，反正钥匙在手上，应该还有机会。
等一下，看看米妮的抽屉里有啥东西。虽然根本不该和自杀联系起来的人，但是顺便看看也无妨。顺手打开了抽屉，打开第二抽屉时，发现里面一本书里夹着一张纸。是一份医院诊断书。诊断书上写着：子宫呈前位，体积增大，形态失常。宫颈部可见多个大小不等的囊状液性暗区，内膜线增厚……下面潦草地写着：建议手术。这是什么？像是子宫肌瘤啊，没想到米妮还得了这病，看她平时乐呵呵的，还真没看出来。不知道严不严重。
看了下表，十二点十四分，还好，只用了一刻钟时间。又看了看领导办公室，不行，现在不进去，也许真的没有机会了，弄一下赶快出来，应该没问题。D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打开办公室门，悄悄溜了进去。
抽屉，书架，还有后面的文件柜都仔细搜了个遍，没什么收获。D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这个大头子，在这个位置上不知拿了多少油水，享福还来不及，不可能想到自杀的。但是翻到最后一个抽屉的时候里面有一个小药瓶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什么？抗抑郁，抗抑郁药物？大头子也抑郁啊，这不是跟自杀有关系吗！D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难道是大头子？正在那儿找思路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不是别人，正是大头子！
“你在干吗？”
“啊，部长，您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我正在找资料。”D一下子慌得支支吾吾起来。
“那找到了吗？”
“没有没有，不，找到了，找到了，那个——上次的销售方案，上周我给您的，我想拿回去再改改。”D慌忙中看到了桌子上放着自己以前递交的材料，赶紧拿起来给领导看。“找到了就行，还有什么事儿？”“没有了，那我出去了。”好不容易圆了故事，正急着要离开，却被大头子叫住了。“狄凯，你今天怎么回事儿，早上迟到了我不说，我跟你要的报告怎么到现在还没给我？”“什么报告，部长？”“什么什么报告，明正没跟你说吗，上周的工作汇报，都什么时候了！”“我已经给您了啊。”D觉得很冤枉，一股怒火从心中升起。“什么给我了，我还没看到。”那汇报是明正跟他要了之后，自己立马就开始做了。也就花了不到一个小时，一弄完，就发给了领导。可那时候他俩已经不在公司，怎么可能有时间看自己的邮件，这不是纯粹在找茬训他吗！“我真的给您发过去了。”“行，行，你快出去吧！”很不耐烦的口气，跟他妈的赶狗似的。D关上门，走回自己的座位，一股怒气罩满全身。坐在那儿越想越不是滋味，抓起桌子上的文件夹使劲扔出去，砸在了隔板上，哐的一声，声音很响。刚好大头子也从房间出来，看到了这一景象。看就看吧，以为自己是谁啊，妈的，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你能把我怎么着，我他妈的这几年一直辛苦给你干，还真把我当孙子了，就进了你的办公室看了又怎么样，什么狗东西，靠……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个抽屉里的抗抑郁药。没准儿你就是那个想自杀的，这游戏今天还真是有的玩了，等着吧，等我找到证据，一枪毙了你！
俯身打开抽屉，摸了摸那把枪，感觉还不错，嘿嘿，咧着嘴，冷笑了起来。砰砰，想象着大头子捂着脖子，中弹倒下的情景，感觉很爽。想着想着，肚子在咕咕叫。早上没吃饭，中午吃饭时间也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先去吃饭，吃饱饭再回来收拾这个老东西。D把抽屉锁好之后走到电梯，走向楼下餐厅。
……餐厅在地下一层，这会儿人还是不少，不过排队打饭的少了，也能省些时间。等排到D了，食堂盛饭的服务员笑着对他说：“今天吃啥，还是牛肉盖饭？”
噢，原来是这家伙。这人D认识，四川人，上次在一楼放风（休息）的时候认识的，这小子也过来抽烟。二十来岁，刚来这地方不久，老婆孩子还在老家。说是过一阵子也把他们接过来。
“对，牛肉盖饭吧。”他在那儿笑呵呵地盛着饭，D突然感觉很不对劲。这个食堂卖饭的家伙算不算自己认识的人啊，算，还是不算？按理说应该算，毕竟他也认识自己。可又只是一面之交而已。一面之交也算吗？如果这么算，那其他人呢，一楼的保安他也认识，还有停车场收停车费的，擦地板扫厕所的清洁工，前几天还刚认识了送水工，叫小余。妈的，这些人到底算不算啊。
不只这些，哪怕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都不管了，光是他们公司的员工就有三四百人，也全都住在这一个楼里。最初D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自己周围内部人当中。因为D认为认识就是熟悉，熟悉就是朋友，最起码是身边经常联系的同事。但是这太简单了，其他部门的人，财务的、销售的、后勤的、企划的……这些别的部门的，比较熟悉的不算多，但是其他的，就打过照面的可不是一两个啊，现在看来这些都得算认识的，那得多少人啊，起码有一二百人吧，光自己公司的就一二百人，这还没算其他公司的！都不敢往下想了，拿起手机，立即拨了起来。
“喂？在吗？”
“你好，狄先生。”
“我问你，这种情况怎么办，我认识个炒菜的，也就认识几天，你说算不算？”
“您说呢？”
“开玩笑吧！这儿这么多人！”
“哦，是么？”
“你们总得讲理吧？”
“规则是公司早就定好的，没什么问题。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这家伙又这德行，D干脆挂断了电话。妈的，这第一次提问机会就这么白费了吗？脑子一下子恍惚起来。D像快没了电池的机器人一样走到一个没人的餐桌前，坐了下来。往嘴里硬塞着东西，感觉浑身乏力，都不知道在吃些什么。食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弄得D脑袋嗡嗡在响……餐厅整个被中间的走道格成了两半，一边是自助区，一边是点菜区。这会儿人不是很多。D坐在自助区的后面角落，一边吃着饭，一边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正对面斜对角有一个人好像也在往D这边看，D定睛看了下，不是看自己，只是这个方向。看个屁看，长得跟鬼一样——都他妈的看着不顺眼。忽然，自己的视线被一个人给挡住了，而那个人并没有走开，却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开口对D说：
“你好，狄凯。这儿没人吧？”“哦，你是？”D没回应他的招呼，却好好地盯了那个人那么几秒钟。“你怎么认识我，我们认识吗？”“狄凯，是我啊，我现在在企划，刚才还一起开会呢，你突然跑出去了，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呵呵。”“哦，你是企划部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看来你还是没记起来啊，呵呵。我是马达，你的高中同学！”“马达，高中同学？”“对，你的高中同学，在黑河的时候，延州一高……”“哦，是么，让我想想，不好意思，呵。”“是啊，不过我们不是一个班，我是隔壁班的，六班，你是五班。”“你是，你是足球队的？”“不是不是，唔，张建海你认识吧？”“认识，他是六班的班长吧。”“对，我就是他们班的。”“是么，哦——可我还是想不起来，不好意思啊，我这脑袋，呵。”
“算了算了，别想了，找机会吧，找机会大家好好聚聚。反正挺高兴的，在这儿还能见到你。”
“我也是，呵呵。”D也糊里糊涂地高兴了一下。确实，这么个大城市，这么偶然地遇见自己的高中同学，这概率确实小。
俩人又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一番，但到最后D还是记不大起来。可能有这么个人吧，最近记性也越来越差了。可是，刚才那个认识不认识的问题又冒了出来。这种情况算么，对方认识自己，自己也应该认识对方，可就是想不起来。这个家伙算不算在认识的范围之内啊，还是个高中同学（据他说），靠。
吃完饭，D起身准备回办公室。可站起来向前迈起步来，两腿发沉，头也晕得厉害。走到电梯里直接靠在电梯墙上，眼睛微眯着。好不容易靠着小脑发出的原始指令驱动着双腿晃晃悠悠地走回座位上。坐下去，整个身子瘫软在那里。隐约记得还可以提问，不过那有啥用，都已经废掉了一个。妈的，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做梦。真想干脆抛开这一切算了，抛开这所有的一切，永远地离开这里。呵，怎么就搞成了这样，难道就不能休息一会儿吗，为什么到死了还这么累，这么累……眼皮不断地下来，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手机铃声惊了一下。朦朦胧胧的，还没有完全睡醒，139024，13902451074，怎么又是这家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接通了电话。
“你好，狄先生。”
“哦，怎么了？”
“看来状态不怎么样啊。”
小李这会儿不在，D就站在公司前台处接电话。一边接听，一边看了看周围，这家伙到底藏在哪儿监视自己。“现在可以告诉您公司的奖励是什么。”“说吧，我听着呢。”“完成任务后您就可以安全离开这里，而且再也不用回来，这是第一个奖励。而且因为这一个奖励，您可以不用担心司法上的问题。还有，等到了最后还会有个大奖。但这个大奖现在还不便说，等您完成任务后再揭晓吧。”
“什么司法上的问题？”“任务完成后，您可以安全离开这里，而不用担心进监狱。”“哦——”D看到小李用很多小花小猫的图案装饰了二十四层员工的座位图，上面还有员工联系方式。“我知道了……”“好，再见。”“等等，等等，我要问第二个，我是说第二个提问。我问你，那人是不是在二十四层？”“……”一段沉默，好像在想问题一样，装得还挺像。想起来上次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是这样。“是的。”
“好，谢谢了，郭先生，这游戏看起来还不错，我想这游戏并不复杂，我很期待您的那些保证，应该是公司的保证吧，希望咱们这公司是讲信用的公司。”
“那祝您早日成功。”
想跟这小子调侃一下，但他并不领情，挂了电话。挂完电话D拿着那个座位图回到办公区复印了一份，然后把原件还了回去。
回到座位上正在仔细看，突然发现抽屉没锁，打开着。不会吧！赶忙把手伸进去，还好，枪还在。可能是自己刚才忘了锁了，悄悄拿出了手枪。用这把枪真的能杀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银色的表面确实很漂亮，用手握着枪柄，感觉很结实。D这次没有像上班路上那样塞到裤腰带里，现在在办公室也没穿西服外套，能挡着前面，只好放进裤兜之后悄悄进了男厕所。坐在马桶上拿了出来，又看了遍。确实很精致。仔细看，枪管上刻着Forflyonly，为了飞翔？不知道什么意思。把弹夹退下来，里面一颗颗子弹闪闪发亮，总共15颗，怎么这么多？一个个装上去，费了不少工夫，妈的，赶紧回到了座位。
打开了网页。往搜索页里打了“勃朗宁手枪”应该是勃朗宁，那小子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比利时Five‐seveN系列勃朗宁手枪，采用延迟式后座机构，非刚性闭锁机构和平移式发射机构。所使用的SS190子弹，发射时速高大650米/秒……”网上还说D拿的这种手枪属最新一款勃朗宁系列，采用了塑料材料，所以很轻，使用起来很方便。而且这种新研发的SS190子弹威力很大，甚至能穿透100米外的防弹衣，但因为口径小，声音却不大。手又摸进兜里，不由得摸了一下。有种很想尝试一下的冲动。
这弄完了，真的能安全离开吗？刚才那小子说不用担心进监狱。再说反正都是想自杀的，成全一下也无妨。现在当然不是犯不犯法的问题（杀人当然犯法），这问题早就不用考虑，现在是自己活命的问题，是能杀几个的问题！这枪里放了十五发子弹，砰砰砰，如果真的能安全离开……怎么离开？只要一开枪，大家都听见了，从哪里逃脱，楼里还有一堆保安在。
走到大楼窗户跟前，看了看窗外，大楼前面停车场里停着很多车。这帮家伙不知道到底藏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