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说的什么胡话啊。就像那个校园枪击案的凶手一样，自己想死了，还要滥杀无辜的吗，看来真是恐怖主义。不过现在能解释一件事情——就是这家伙每当D为了确定目标问问题的时候，总是犹豫。这不是为了迷惑他，而是根本就没这回事儿。
但是为什么说我啊，为什么认定我就是那个人，呵。
“这不是胡闹吗，我什么时候想过自杀？”
“狄先生，你这么说我就不理解了，自己有没有想过自杀，你不知道吗？”
“哼，我是想过，这你们都知道，真服了你们。但是我只是想了而已，而且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早他妈忘了，这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一个有自杀前科的人，父亲也是自杀身亡，有家族自杀遗传史，你还有严重的焦虑性强迫症，这些资料我们都有。你这种人不自杀，谁会自杀？公司选定目标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可不是随便挑人的。甚至每个自杀者能造成多大的破坏力、能杀几个人，公司都有精确的分析评估。我说过，公司整个业务流程非常严密。”
妈的，他们肯定看了D的那个诊断书，他也确实跟大夫提起过自己过去的事儿。还说什么精确的分析报告，呵。
“什么精确报告，你能知道我会杀谁？”
“像你这样的倒不一定。我本来预计你能干掉很多，所以才冒险要了你这个业务。因为你这样有明显暴力倾向的自杀者确实难得，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的确出乎了我的预料。本来像你这样的人是最容易操作了。35岁，单身，职业上遇到了瓶颈，对自己现状很不满，再加上前面那些——只要给你拿上一把枪，按理说你是能干出大事儿的人。其实公司就是靠这些人发疯。我说过，我之前从未失过手，因为大多数人一开始接到这种电话就吓得要命。又想活命，又得杀人，让他们很快崩溃，手上又有一把能杀人的武器，那一旦遇到自己过去不喜欢的人，有怨恨的人，他很容易动手，而且一旦动手，就是大开杀戒。可是，呵……”
“呵，所以我让你失望了？”
D倒吸了一口气。想到了自己在会议室也差点大开杀戒的事情。
“有一点我一直没弄明白。既然你们不管别人是不是想自杀的，那你干吗非得让我找证据。我找不着，也杀不了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我如果刚开始就让你随便杀人，你早就不干了。我们就是让这个事儿看着合理。证据只是个幌子。而且，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让你找出来，背后还顶着一把枪，那你怎么办？编也得编出来吧。这编的过程就是人不择手段的过程。你只要上了这个套，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确实是非常精明，不得不佩服这帮家伙。他们利用人的恐惧心理和生存欲望，巧妙地设计了这个游戏，只要一落入他们设的圈套，很难再逃脱出来。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
“那公司是怎么回事儿，它为什么要这样，你们是不是恐怖分子？”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公司是不是恐怖分子。公司就是公司，他们联系我做这些。我跟你一样，都是公司的员工而已。”
“哈哈哈，开什么国际玩笑，你都老员工了，还不知道公司是干吗的？”
这家伙还一副坦然的表情，倒是让D受不了。
“呵呵，我没必要骗你。我知道公司很大，是跨国大公司，有很多分支机构。但是为什么要这样我不知道。可能是为了挣钱吧，这很正常。但我也不关心这些。反正我干一笔，他们会给我钱。跟我联系的也是单线联系，都是用电话。”
“钱，呵，他们到底给你多少钱？”
“还行吧，看情况。”
这家伙突然用很圆滑的口气对他说：“狄先生，我知道你确实很有一套，而且还真的找到了那些想自杀的。那干吗不成全一下他们。这样对谁都是好事儿，皆大欢喜。你还可以得到十万美元的奖金，这不是很好么？”
这小子脑子转得倒挺快。
“你是想自己活命吧？”
“呵，这只是个建议，听不听是你的事儿。”
“你的意思是我干掉那些想自杀的，那我就是完成了任务，公司就兑现承诺，给我奖金，让我远走高飞。然后呢，然后怎么样？这事儿就这么完了？”“然后跟我一样，你也是公司正式员工了。”啊？“什么意思？”“公司就正式聘用你了，因为你完成了公司给的任务，符合了公司的条件。”呵，原来他们一直不杀我是为了这个。等等，这么说难道这家伙也是这么进来的？“郭先生——”“怎么？”D略带嘲笑的表情说话，这家伙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被公司招募的——唔，应该这么问——你是不是也想过自杀？”“……”脸色变得铁青。“哈哈哈，你不说也一样。你也想过自杀，对不对？呵，怪不得，怪不得你这么自信对付我。”这家伙肯定也想过自杀，结果公司找上了他，让他去杀人，就像他让自己去杀人一样。这是一环套一环的游戏模式，就像传销组织。
不知道这家伙杀了多少人，这个杀人恶魔！
“你到底杀了几个人？”
D用枪抵住了他的大腿内侧。从睾丸打进去，向上穿过骨盆，打碎他的脊椎，起码弄个半身不遂。
“哼，我不会笨到把你就这样交给警察的，你什么都没干。我怎么指控你，一点证据都没有。不过我倒有办法做到正当防卫，那些保安肯定能帮我作证——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他妈快说，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八个，我杀了八个。”
顿了一下，那家伙继续说：
“不过说实话，我无法理解。只要一个对生活失去信心、想自杀的人，给他枪，再编一个什么自杀之类的故事给他听，而且完成任务后还很安全，还有奖励，那百分之百的谁都会就范。可是到你这儿，怎么就不灵了？我昨天中午看到你那落魄的样子，我觉得这事儿也基本靠谱了，没想到现在这样……”
“郭先生，这很简单，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要死的人，我是一定要活下去的人。虽然我有过自杀前科，也有神经衰弱，但我告诉你，我是一定要活下去的人。你那点威胁算什么？我就是想跟你们斗。死亡、胁迫、恐吓，不管你们拿着什么东西要挟我，我都有一定要活下去的信念，而且我也相信，我一定会成功！”
D变得激动起来。
“我也不是胆小鬼，胆小鬼才怕死，我不怕死，所以我更冷静。你一直压迫我，但是一个不怕死的人，都想过死亡的人，怎么会受到那点胁迫就发抖了呢？我就觉得奇怪了，想自杀的人应该是不怕死的，他们怎么会受到要挟。
其实那些想自杀还要害了别人的人，根本不懂得死亡，他们选择死亡是为了逃避。自杀，如果一个人真正想过自杀，那其实是一件好事儿，那会成为免疫。我想过自杀，但是挺过去之后，我发现我比过去更加强壮了，它反而成了一种免疫。
你一开始找到我的时候，我也想逃避，我也想要么死掉，要么赶紧执行公司命令，离开这让人厌烦的鬼地方，但是，最终我战胜了恐惧，选择了面对。
所以我真要感谢你，是你让我更加强壮，更加认识自己。也让我明白，那种内心追求和寻找的感觉比逃避的感觉爽很多……”
D说得很激情，但是一直没放松警惕，握着枪的手都出汗了。忽然瞥见那家伙的笔记本显示屏上的跟踪点正在移动，几乎同时，那家伙也注意到了这个。怎么会！
实际上D跟这家伙说这些不仅仅是为了搞清楚公司背后的目的，更是为了拖延时间，分散他的注意力，以便让小白有足够的时间处理掉炸弹。其实小白刚才是跟D一起下的楼，在一楼分开时D告诉小白，一出大门就把手机扔进停车场那边的垃圾箱里，因为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可是现在已经都过了有十几二十分种了，怎么可能现在还在动！难道是收垃圾的？不可能啊，这个点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这样，现在能引爆这个炸弹的控制器可还在这家伙手上！
“看来游戏还没结束啊？”“什么没结束，你敢动一动，我就毙了你！”“是么，你敢吗？哼。也有可能，你现在很愤怒，这很好，哈哈。”
那家伙又开始嚣张起来。“呵，我是很愤怒，但也很冷静，你敢动一点，我就开枪。”“你不会，你至今还没杀过人！”“那我今天就开戒！”“随便，我无所谓。”“你无所谓，你不怕死？我就不相信！”“我怕死，不过我相信我的判断没问题。你不会让那个小女孩就这么死了，而且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失误，哈哈哈。”“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那小女孩，她早就扔了手机了，她应该在楼上！也许是垃圾车在动！”“那咱们就看看，如果万一呢，万一是小女孩，哈哈。”“不，不，不！”D看到这家伙正在用手机拨通电话——要引爆炸弹！“你的计划破产了，有人要死了，总有人要死的，哈哈哈……”他在狰狞地笑着……轰隆隆，外面传来爆炸声，D对面的这个家伙随着这爆炸声倒在座位上。D疯狂地跑了出去。正是上班高峰，停车场前面有很多人。但是没找到小白，也没有爆炸的场面。她在哪儿？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儿，看见不少人向大楼的后面跑去，D也赶了过去。
那边一个空地里，有一个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汽车，还在烧着火。周围都是爆炸后的碎片。小白，小白呢，千万别出事儿。脑子里不断响起这家伙说的话：“总有人会死，总有人……”
但很快，D在混乱人群中找到了正在发抖的小白。一把抱住了她：“小白，我不是告诉过你赶紧扔掉炸弹吗，怎么会这样！”
“嗯，我，我其实早就扔掉了。”
声音还有些颤抖。“然后就按你说的回到了座位。但现在是上班的高峰，下面人很多，我怕爆炸了会伤到人，所以一直在犹豫，看没动静，我又下来，想把手机扔在别处，结果，我刚把手机拿到后面人少的地方，手机就响了，所以我，我就怕，就看到旁边的空地没人，丢到那里，没想到真，真的炸了……”
“嗯，都怪我，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没伤着吧？”
D看见被炸的汽车正烧得浓烟滚滚。真是搞笑，这辆汽车不是别人的，正是那家伙一直开的，那辆黑色的凌恣。里面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个爆炸烧成了灰烬和烂铁。
“小白，你现在上楼，回到楼上去，我一会儿上去！”
“嗯。”小白很听话地点了点头，走进大楼。D也跟着进了大楼，但奔向餐厅。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刚才开了一枪，应该打在胸口上。因为刚才炸弹和枪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动的手，也许是同时，也许有先后。不管如何，小白没事儿了，也没人伤着。
餐厅里的人听到爆炸声很多都跑了出来，里面没什么人。可是那家伙也不在里面，不在那个座位上，也不在别处。不可能，他明明是开了枪的，他哪怕是逃走了也应该留下一些血迹吧。但是D在那张餐桌周围仔仔细细看了遍，连一滴血都没发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抬头看到餐厅的时钟，时针和分针变成了一个精确的直角——现在是九点整。从昨天九点开始，这死亡游戏整整进行了二十四小时。现在这一切该结束了。
一个月后。
自那件事情发生后，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好像一切恢复了平静。他成了公司上下的名人，公司上层好像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也有提拔他的意思——当然不是因为这事儿，只是因为这事儿才知道了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吴明正被辞退了，大头子调去了分公司。马达试用期还没结束，离开了公司。后来来了电话，说是去老家教书了。销售部新来了一个部长，也是从S公司跳过来的。新部长提过让D当经理，但D还是递交了辞呈。同事们都希望他能留下来，但D主意已定。他想好好歇一段时间，好好想一想——看看自己真正想要的，真正向往的生活应该是什么。
D就在那天把应该给贾局长送过去的两万块钱从财务取了出来，却没给他送过去，直接快递给了老李的家里。又写了一封信。大概内容是：“罗东大哥非常爱自己的家，虽然眼前有些困难，但是一定会挺过去的。希望嫂子也多支持大哥的工作。”落款写了罗东大哥的老朋友。不管之后公司追不追究这钱的事儿，D现在无所谓。
小白还继续在原来的部门工作，虽然D有些担心这事儿可能对她有负面的影响，但是她好像比以前更加开朗，更加自信了。也不在乎别人跟她提起这事儿。而且小白现在成了D的名副其实的妹妹，D也很高兴，最近还张罗着帮她找男朋友，应该是很帅的吧。
莫雯，和莫雯吃过几次饭。她确实很温柔，并不是表面上的那种冷美人。爱情说来就来，俩人计划着等莫雯把年假申请下来之后去趟南方，旅游一下。
公安局的来过几次，做了一些笔录，枪他们收走了，其他的没什么。汽车没了，人也不见了，他们也查了那个电话号码，但也没什么线索。这个离奇的故事不仅解释起来费劲，而且一点证据都没有，只有一把枪而已，只好备个案。那两个保安也做了证，描述了一下他的长相，跟D说的差不多，不过这个人再也没找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D在家里收拾着东西。莫雯说这周六就可以休假，看还需要准备啥东西。哦，差点忘了给鱼换水了。D把前几天新买的鱼倒出来之后，换好水，又重新一个个放到鱼缸里去。看那些小鱼们游来游去的，很高兴的样子。
D正看得好玩，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以为是莫雯，拿起手机一看，号码显示着13031551074，51074！这后五位怎么跟原来那个号码一模一样！不会又是他们吧？D早把手机号码换了，但是也知道如果真要是他们，就没办法回避。拿起了电话。
“您好，是狄先生吧？”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我，什么事儿？”
“您好狄先生，我想您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公司吧，我是死亡游戏公司的代表。”“我知道。你说吧，什么事儿？”“我很高兴地通知您，您已经通过了公司的考核，正式成为公司员工，特此通知一下。”“正式员工？”“因为您已经完成了公司交给您的任务，所以公司还有奖励。打开电视柜的左侧抽屉，那里有一个小的密码箱，里面有十万元的奖励，还有正式的聘任证书。”“你说的什么任务？”“您也知道死亡游戏就是让您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一个想自杀的人，杀了他就可以。您完成了任务，所以符合公司的要求，公司当然会奖励您。”D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这真可笑，还真算作完成任务了，呵，真够讽刺的。
D很平静地打开了电视机下面的那个左侧抽屉，确实有个密码箱。
“您看到了吧，是四位数字加四个中文字的复合密码。数字是阿拉伯数字，需要顺序正确，而四个中文字，也是按顺序输入即可。里面有十万元的奖金归您，猜错了，公司就不能保证您的性命了。”
“为什么还玩这种游戏，奖励直接给不就得了？”“呵呵，您也知道公司的传统，相信您对您所执行的任务，这个死亡游戏应该有很深刻的理解……”什么狗屁传统。D把密码箱拿了出来，仔细看了看。箱子上开锁处有个小小的电子显示屏，摁了一下旁边的小按钮，屏幕亮了起来。下面有中文字和数字的选择——是输入型的密码锁。四个数字加四个文字？
“那我可以问问题吗？”
“不可以。”
“呵呵，这怎么变了啊，上次好歹还有个提问机会，现在都没了。
而且上次是个男的，现在又是个女的，怎么都变了。没想到公司还雇女人干这个，难道你也是想过自杀的？”“无可奉告。”回答没带一点感情，像电脑发出来的一样。“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你，再见。”D浑身乏得厉害，把身体陷进了沙发里，看着密码箱，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