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芸娘离开了南临境,陆离渊便若失了魂般,每日,吃的食物都感觉淡得异常,饮的清水也是苦涩无比,他时常都会去白芸娘居住过的小院进行清扫,努力寻找着那被时间搁置在海滩上的片片回忆,他怕终有一日,自己会将那些记忆搁置在脑后,当想去回忆时,却发现已无法再想起。
可是,人已远去,何日再归?
小院之内,空余忧念缕缕,薄若云烟,不愿弥散。
陆离渊不理解白芸娘明明已经被逐出师门,为何至死也没忘记过她是女贞派的人,又为何固执地不愿死于南临境呢?而陆离渊自己对清风镇的感情却是淡得异常,对于那里,所能想起的也只有于少峰、刘子孺以及过世的凌伯三个人而已。
这是为何?
陆离渊忽然想起了白芸娘说过的一习话,他不断揣摩着其中的意思……
一个人生活于世,本就对这片土地所求诸多,也只有靠我们灵魂净水将这污淖的身躯涤清,但若魂要去了,便寻一无人之地将它藏了吧,这样自己身死后,也可以用人间至善之气洗净这一生的罪,这一生的孽。”
只是,陆离渊不明白白芸娘身上会有什么罪?又有什么孽?白芸娘慈善的身影在陆离渊脑中不断浮现,那身披祥华的长辈看起来如此的容易接近,可是,陆离渊最终也无法将白芸娘内心所包裹的事情看透。
白芸娘何以来至南临境?
在白芸娘的身上又有什么悲伤的过去?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成为陆离渊心中的疑问。
一日,刚入夜,古秋若忽然来寻陆离渊,一见面,她便盈盈而笑,说道:“陆哥哥,过几日我们便可以出南临境,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了。”
陆离渊被这突来的消息弄得有些发蒙,待头脑清晰后,便感到自己确实想去外边走走,心里也是一阵开心,问道:“去外面?我们去做什么?”
古秋若见陆离渊最近几日总是一个人沉闷,也是暗暗着急,终于有了出境的时机,便想到可以叫陆离渊出去散散心,或许如此,陆离渊的心情便会好转,古秋若答道:“我爹爹要我去一个叫天雾山的地方。我见你因白婶婶之事,这几日都心情不佳,便多番央求爹爹,他终于同意你陪我同去了。”
陆离渊第一次听说天雾山这个地方,也不知这个地方有什么可去之处,更不知他与古秋若此行是为了做什么,心里只是暗叹千万不要是为了去杀人,他试探地问道:“我们去天雾山做什么?总不至于是去欣赏风景,散心去吧。”
古秋若一阵噗笑,她对这个不经世事的少年也是暗暗犯愁,道:“当然不是了,我们是为了去寻找两柄旷世神剑,一柄神剑名为虚冥剑,而另一柄神剑则名为索沉剑。你试想一下,若我冥月门得到这两件神兵,一定会实力大增,爹爹的宏图大计便可以更加顺利进行。”
陆离渊不知道这两把神兵利器的厉害,在他脑海中它们不过是两柄再普通不过的宝剑模样,他喃喃而念道:“虚冥剑,索沉剑?”
古秋若见陆离渊呆呆的样子,又是一阵嬉笑,道:“你还不知晓这两柄剑的故事吧,这也是我爹爹讲给我的。传闻,几百年前,天下第一铸剑大师方尽歇与女贞门铸剑大师莫昔惜两个人落花有意,流水有情。但是,纵然人间有意,怎奈苍天无情,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关系,那莫昔惜竟被选为了女贞门的神女。”
古秋若突然发现陆离渊满脸疑问之色,显然是对神女的含义不太了解,她心里已明白白芸娘定是没有对陆离渊讲太多关于女贞门的事情,便续道:“女贞门历代神女都将是继承掌门之位的人,正所谓‘身在其位,便思其政’,身为神女的人要清心寡欲,一心只为天下苍生。故,莫昔惜责无旁贷,只得割舍爱情,以图博济苍生。”
哎……
神女有心,方子有梦;
怎奈岁月太折磨。
逼得太多人身不由己。
陆离渊也为这无奈的爱情而叹息,这世界的一些规矩确实束缚了很多人,让他们不得不舍弃了心中的喜爱。
陆离渊沉思了片刻,心里不住的为两个人惋惜,续问道:“那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古秋若见陆离渊转移了注意力,对她所讲的事情来了兴致,心里一阵欢喜,当想到这个故事的后面,语调终有些气氛,续道:“方尽歇见莫昔惜竟如此无情,终是心灰意冷,由爱生恨。他慨叹世间无情,便铸却了无心之剑虚冥剑,终日以屠戮苍生为乐,处处与莫昔惜作对。莫昔惜深感自身诸多过错,想凭一己之力了却她二人今世的缘,便铸造了与虚冥剑威力不相上下的有心之剑索沉剑。”
此时,陆离渊才知道虚冥剑与索沉剑那令人心情沉闷的由来,他独自想了一会儿,双目便盯着古秋若,等待着古秋若继续讲。
古秋若心里十分钦佩与赞同方尽歇所为,对莫昔惜却是有些厌恶,她见陆离渊正看着自己,明白了陆离渊的意思。古秋若想着故事的结局,心里又有一些悲伤,哀叹道:“最终,这两个人选在天雾山进行了了断,传闻最终是莫昔惜战胜了方尽歇。可是,这场战斗的细微情节,世人却不得而知了。那莫昔惜最终将虚冥剑与索沉剑藏于天雾山,并凭自身的智慧设了许多阵法暗道阻止世人来寻宝。”
伴随着古秋若低沉的描述,陆离渊脑中也是不断幻想着莫昔惜与方尽歇在天雾山战斗的情景……
也许,那日雾很大;
也许,那日是傍晚。
两个深爱的人很难看清彼此的身影,只能心里互相感受到对方流着的眼泪;
或许,没有出一招;
或许,一直在无言;
但终究要给这个世界以及与两个人无关的苍生一个答复,尽管彼此都不想……
昏昏暗暗,念念绵绵。
昏昏暗暗,埋骨天雾沉双剑;
念念绵绵,深爱万年谁人懂?
那日,寂静的夜空只有悲叹……
陆离渊沉思了一会,或许他已懂得莫昔惜此举的含义,这个少年的心中亦有了自己的答案,他幽幽而道:“莫昔惜既然设却了阵法,她就是不希望世人前去打扰她二人清幽的生活。她二人虽已身死,但他们之间的情却如这虚冥剑与索沉剑,永远静静的在天雾山那里。”
或许就如同陆离渊时刻感受到白芸娘的身影永远都在她住过的那间小院。
古秋若见陆离渊认真的样子,施以淡淡的浅笑,这笑中有着太多的温柔,那是来自内心的温柔,她已懂了陆离渊的感受,可是,在闭目思考片刻之后,重启的双目中又散出了一些睿智的光芒,她又重新回到了现实,说道:“世间人若都如你这般想,这天底下便平安无事了。可是,你也要将这现实看清,如今数门成鼎立之势,你又如何能保证其他门人不想得此神物?”
陆离渊内心也感到古秋若所言不错,他也想不通去寻神剑之事的对与错,续而问道:“何以天雾山的神兵至今无人得到?难道是那阵法十分厉害?”
古秋若思索了片刻,整理着脑中的思绪,答道:“我猜有两个原因。其一便是机缘,正所谓神兵总待有缘人,无缘之人即便痴心妄想得到,终究是无缘。
无缘终是无缘……
这世间的命运就是如此。
古秋若继续说道:“其二是因为天雾山甚为神奇。那山终日为浓雾环绕,进入之人,无论功力多深厚,总是难以辨清方向,最终死于那天雾山迷途乱径之中。天雾山的雾气五十年方得一褪,且褪去之日只有七七四十九天。但是,天雾山体十分广大,仅凭人力终是难以在四十九日之内寻得神物。爹爹也不盼望我能寻得神器,只要不被其他门派得到便好。”
陆离渊思索着脑海中浮现的寻找方案,发现了一些疑问,便问道:“那不是会有很多人前去?增加找到神物的机会。”
古秋若思索了一会儿,答道:“这倒不会,天雾山之行,并不会因某个门派派遣人数多的优势便增加寻得神器的机会,神物终归有机缘的人,这是很多掌门都懂得的道理。而且,寻找神物过程凶险万分,去的人多,那就代表可能死去的门人也会多,身手不济者反而成为累赘。
古秋若顿了顿,觉得嗓子有些干燥,喝了一杯水后,继续说道:“还有,门派派出去太多的人寻找神物,那么守护门派的人便少了,这就给了其他人攻打的机会。门派都没了,纵有神器又有何用?陆哥哥,我们此行只需要不让他人得到神物便罢,就当你我共同出去散散心,不是很好么?”
陆离渊心想此行不但可以看看外边的世界,还可以顺便打听下于少峰、刘子孺的消息,便欣然答应了古秋若。
临行之日已临近,古秋若送予陆离渊许多衣物,虽然,陆离渊百般推辞,只因他五年间也在南临城中做些杂役苦工,挣些琐碎银两,终可以养活自己。虽然不甚富足,但衣服与食物皆为自己所购买,也图得了许多自在。
但是,陆离渊终拗不过古秋若万般机变,只得收下了她送给的衣服,从中选了件灰白衣衫,再洗却周身尘垢后穿上,确实感到甚为宽松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