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颜意降职辞职
三天不知不觉过去了，清早，休息室又闹腾了，像是又出了什么大事似的。一群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世吉都不知道要听谁的。但听过这一闹腾，他算是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其实这事也是个意外事故，对当事人来说是无所谓的小事，但对于这环境中的关联性也就不能用小事来说明了。这道理就像是一个口水，也许日常那也就是一口水，但是在缺水严重的地方，那可能就是延续一条命的救命药。也许真是前些天罗兴的话中有灵了，这事情还真出在了颜意的身上。
事情是这样的，前天下午三组把事故车推到钣金那边，修门，这事是颜意负责。车顶起来时，也不知道是谁把砂轮机放到了升降机上，突然掉了下来。正好，从颜意的侧面掉下，还真是险，从他手臂上一过，划开了一道口子。当时手臂上的血往外溢，他看了看伤口，三公分长，不深，只是皮外伤。滴在地上的血，倒叫看到这一幕的同事口呆，心惊肉跳。之后，到了仓库，消毒上药，如今已结了痂。
但这事很快就传开了，而且说得神乎其神，仿佛都是亲眼所见一般。当然大家所想知道的不是这件事情本身，而是这件事引起的后果。就像罗兴说的那样，颜意一出意外，原钣金组长王利复职的机会就来了。
颜意不发一言的站在休息室的一角，手臂上的纱布还贴着，表情沉闷。听大家各说各，他也不理会，更没有表示出不满。倒是王利，异常的兴奋，笑脸盈盈。
罗兴问：“高老，怎么样？手还好吧？”
颜意轻笑一声，说：“没事，就皮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世吉问：“直的假的？好得这么快，是不是变异了？”
颜意说：“本来就不是个事。”
罗兴说：“这次，肯定又得被训一顿。昨天许五休息，你安全渡过了一天，今天他肯定会找你发飙。”
小亮说：“是啊，他这人……”
小亮还没把话说完，唐行说：“肯定会帮王利的。”
颜意说：“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啊。把我降下来，也好，反正我也不想做了，才这么点工资，我两孩子都养不活。”
大伙正说着，陈财在外面喊着：“开早会了？”
一个个陆续的出了休息室，在仓库门口排好队，陈财喊了几声口令，把队伍排整齐。练了练口才，并且没条没理的作了报告，总结了昨天一天的情况，也说了一下今天大概要做的事。
陈财报告完毕。
许五站到了队伍的前头，看他一脸的汗水，且那白衬衫也被胸前的汗水浸湿，显出一条条水印。许五抹去额上的汗，拿出手中的一张公告，看了一下。看完内容，显出一副满意的神情，微微一笑。再而把手放在背后，说道：“好，大家好。”大伙都回应“好，很好，非常好。”他说：“好，接着陈主管的话，讲到车间的卫生每天一定要做好，还有消防安全，这两点洪质检，下午下班时一定要跟进好。说白了，这也是为了公司，为了大家着想，就这么简单。现在我念一张公告‘经公司研究决定，钣金组长颜意，因在工作中失职，不按工作要求操作，以至出现了严重的事故，公司将颜意降职为员工。他的组长一职，由原钣金组长王利担任。文件即日生效。’……说白了，这也是为了大家好，让大家知道公司是赏罚分明，就这么简单。多的也不说了，还有以后工作中都注意点，安全操作最重要。话又说回来，都是帮别人打工的，要是命都保不住了，那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说白了，就是要大家在工作中注意安全。好，多的也不说了，叫一下部门口号。”
齐声喊完口号，大家又回到了休息室。起初的闹腾都无动于终，现在尘埃落定，一切都这么明白。虽然有些意料之中，但来得也太快了，没想到现在公司的办事效率如此之高了。公告贴在通知栏上，只有王利一个人在那里看，车间的其他同事，都投去鄙视的目光。大家都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但知道又怎么样，现实就是如此。
罗兴说：“高老，真的很不好意思，胡乱说的，竟中招了。”
颜意还是一表的沉稳，说：“没事，意料之中了，也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迟早都是要走的，现在也就定了打算了。”
小亮说：“还真走？”
颜意说：“不说这，洪水来了，得干活去了。”
大家看洪水往休息室来，都陆续出了休息室，到自己的工位上。没什么事，就整理工具，或者到车间后门的吸烟区抽烟。偶尔来一两台车，留两三个人对付就行了，日子就是这样对付着过。
小亮学着抽烟，嗓子干渴，对张术说：“我请大家喝水，张术你去财哥那店里拿，写在我的账上。”
两天前陈财在汽车城的后门边上开了家小店，这小店原来也一直开着的，只是今年开业的晚。小店是他老婆管着，卖零食，也供快餐，因此小亮和罗兴就在陈财这小店订了餐，而且是一个月一发工资就结账。
张术说：“快到吃中饭了还买水干嘛？”
唐行说：“人家有钱请客，你费话那么多干嘛。”
世吉说：“小亮请喝水还没多久啊，上次是我请的，这次按理应该是谁？”
唐行算了算，说：“还能有谁，是张术。他啊，吃别人的嘴快，每次要他请客就说没钱，胡乱的说一通给支过去，这次也应该是他了。”
张术说：“怎么是我呢，我没请过你喝水吗？现在我没钱，请不了。”
唐行说：“看又来了吧，又说没钱。”
张术说：“真没钱，我欠以前老板的钱都还没还咧。”
小亮说：“哎，算了吧，就记我账上，去吧，现在我渴得很。”
张术拔腿就跑，生怕大家伙又让他出钱请客。没一会，他就回来了提了一袋子康师傅冰红茶。他先把自己的那瓶拿出来，喝上一口放在一边。之后，再分给罗兴，小亮，唐行和世吉。喝完水没过几分钟，就又来了一台做保养的车，没一会唐军开着拖车进了车间，停到仓库门口。大拖车上，一台事故车，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事故车的前杠凹进去了，估计又是撞到路边的树上了。
唐军停好拖车，这时罗兴过去帮忙，把这车从拖车上开下来。这拖事故车的工作是按三个组轮流来的顺序安排的，这次应该轮到二组搞了。罗兴接了车看了看车的情况，第一感觉是发动机应该没事。
事故车从拖车上弄下来，一群人把它推到了二组的工位。接下来就是罗兴的事了，他到办公室拿了一张登记配件的单，仔细的看着事故车所要更换的配件，并一一记好。之后找领导签字，再交给保险部的同事。
半个小时后，他从前台回来，跟小亮他们说：“今天又得加班喽，先得把发动机吊出来，再推到钣金车间。现在分一下任务，小亮和世吉把发动机吊出来，张术和唐行就负责把那台车保养做了。小亮和世吉先去吃饭吧，回来接另外两人的班。”
他交待完后，就进了办公室。唐行和张术各做各的事，世叶和小亮洗洗手，进出车间，往食堂去。
公司的食堂是私人承包的，伙食差得很，换过好多个老板了，一个不如一个。当然，公司食堂的饭菜也确实便宜，比起外头的快餐，几乎是一半的价钱。难吃是难吃，同事们也有许多的意见，但大部份的员工还是会到食堂吃饭。人都是很现实的，只要能省一分钱，吃差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然而有些人的胃口确实很娇气，就比如罗兴和小亮，虽然他们在食堂吃了很长时间，但还是很难适应，一听说陈财的店开张就订了餐。陈财店子的饭菜是好，但终究贵，小亮和罗兴认为贵是无所谓的，对于那金贵的胃，多花点钱算得了什么呢？
吃完饭，小亮从陈财店子直接就回到车间接着张术和唐行的工作。世吉吃完饭后，听着DVD上的歌。来之后的前面一段日子，世吉也是很积极的，吃完饭就往车间赶。之后他也学乖了，看大家都饭后休息半小时。之后他也按养成了这习惯，饭后休息半小时才继续上班，除非罗兴和小亮他们打电话催他。当然半小时是很快就会过去的，一天中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十个小时的时间中，吃饭时间是没有规定的，半小时算不了什么。十小时的工作量并不大，即便有一天没空闲的时候，但那也很少。除了周末，一周中的其他工作日，都不是满圆的工作。忙一阵，闲一阵，工作的生活也很轻松。算满，一天也就工作七八个小时，不过这些活都是体力活，累是肯定的。许多时候，客户看着小亮都会问“你这样小，干这行受得了吗？”，小亮的回答很哲理说“没什么，习惯就好”。
过了半小时，世吉回到车间，小亮早就帮张术和唐行收了尾，把那台做保养的车没做完的工作完成，并叫质检交了车。世吉看着小亮，正在取；固定在发动机上的锣丝。要把发动机吊出来，就必须要把与发动机相连又无法与发动机连成一体后吊出来的部件取掉。世吉看着小亮工作，原来小亮已经松掉了，发动机右边的那个基坐上的锣丝。
小亮看了世叶一眼，说：“世吉，你把排前段排气管的锣丝拆了，还有冷凝器风扇也拆了，等会儿好吊出发动机来。”
世吉应了声：“好。”
待世吉把这两样部件拆下来后，小亮已经把发动机上的锣丝都拆完了。世吉把从大修房推出来的小吊机，把发动机固定好后，最后小心翼翼的把发动机吊出来。俩人把发动机推回大修房，回到事故车，继续拆车部件，反正做钣金要做的提前工作都得做完了。
罗兴吃完饭后回到车间，丢给世吉和小亮每人一瓶营养快线，还是冰的。罗兴对营养快线确实是情有独钟，早餐喝它，吃饭后喝它，还时常把它当水喝，更有甚他请客几乎都是让我们喝营养快线。
到了工位，看着小亮拆着部件，看了一会车，说：“行了，小亮别拆了，现在把车推过去，推给钣金。”
小亮说：“能推得动吗？”
罗兴笑了笑说：“能，怎么不行，才吃完饭咧。”
就这样，三个人把车推了过去。他们又做了一台车的保养，张术和唐行才回来。唐行到车间后，回休息室玩手机。又半小时后，张术才一车间。笑脸盈盈的他，十分招人眼，像是捡到了钱似的。
罗兴回到休息室，问：“张术，怎么这么久？”
张术笑了笑，说：“正要早点来的，我的一个老乡过来看我，所以要招待一下。”
唐行说：“是女的？”
张术说：“不是，是男的。”
罗兴笑着说：“我还以为是财务那老处女呢？”
小亮说：“张术和财务那个在好上了吗？”
罗兴说：“应该是吧，让他自己说吧。我还听说，他同峰爷他们喝酒那天晚上，他还占了人家便宜呢？”
小亮问：“真有这事？”
张术急切的说：“哪有啊？那次是我喝醉了。开始聊得好好的，后来被峰爷他们敬了许多酒，之后就不知道为什么，抱住了那个女的。我当时觉得没怎么样啊，她也没挣扎，倒是峰爷说我太那个了……”
罗兴笑了笑，说：“哎，人家是老处女，好不容易被你这个热血轻年占便宜，他是赚到了。”
进来的周云开玩笑说：“张术，那么老的女人你也感兴趣啊？品味挺高的嘛？”他也刚从宿舍下来，进休息室喝水。
唐行说：“他啊，只要是女人，他都来者不拒。”
周云笑着说：“难怪，中午吃饭就那么点时间都看那种片子……哎，年轻就是好，热血啊。”
不说大家也明白了，他又说谎了。不过早已听习惯了他说假话的他们无所谓了，罗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出了休息室。大家看着他朝车间后门去了，猜到定是抽烟去了。唐行也跟着出了休息室，接着是张术。
玩笑话，有时对一些人来说就是那样认真。第三天，颜意真的走了，而且一件属于他的东西都没留下。唯一留下的可能就只有那他无法删除的其他手机上的号码和名字。走得很匆匆，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去他老婆那里了。哎，有家的人就是幸福，至少觉得没地方去了的时候，有个家可以避避。
也是，奇怪？财务，行政的那些领导还真开壳，一天离职手续就办下来了。也许是因为颜意来的这半年，公司并没有给他转正，支付的半年的未转正的工资对公司来说还是赚到了。
休息室，总是在第一个时间公开讨论公司变化的地方。但是作为二组的地盘的工位，则是他们发表言论的地方。
罗兴说：“真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就把他逼走了。”
唐军说：“他倒不是因为一句玩笑话就走的。他也想过很久了，上次喝酒的时候他就说过的，说很快就会辞工。说这里的工资太低了，而且每天都加班，累死累活。他觉得不划算，只是谁都想不到才这么一点久，他就辞职了。我觉得吧，最可能的是被降了职，这一点上他是受不了的。”
罗兴说：“当然，湖南人，最受不了就是气。要是我，我也不干了，妈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把干得好好的职务给降了。”
小亮说：“这有什么办法呢，领导就是领导。”
唐行说：“什么领导，一群自私的人。”
唐军说：“你还这样说，陈财还是你姐夫呢。”
唐行说：“我又没说他，你们又猜到我说的是谁？”
张术说：“你说的是谁？”
唐行说：“当我没说。”
唐军走后没一刻，王利把前些天那辆事故车从钣金那边推了过来。后面推车的那三个同事，都一一抹着汗。王利从架驶室出来，一脸的笑意，也难怪，除去了一个大敌，心里还不知道有多美呢。
世吉最看不惯这种人，只瞄了一眼。
这时罗兴走过去，张术也跟过去。罗兴也没正眼看王利，而是看着他们做的钣金是不是做好了。张术则不然，像是见了老朋友一样，搭讪过后，滔滔不绝的谈天说地。也许只有张术这种现实的人，才会看清这世道的实在。
王利看罗兴看了许久，耐不住性子了，想训斥罗兴一顿。但是他他知道罗兴在车间的声旺和重要性，他只好忍性吞声，好声好气的说：“罗兴，没什么问题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罗兴也没回答他，送给他的是一个不屑的眼神。
王利也觉得没意思，带着那帮可怜的下手，离开。
走后，张术反而没好声气，说：“看到没有这世上竟有这种人，颐指气使，装模作样，跟小丑一样。我是最讨厌这种人的，自己有后台就显出了不起的样子。”
唐行说：“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是说给王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罗兴听唐行这一说，笑了，道：“好了，做事吧。张术和唐行把正做着的这辆车的油泵和节气门清洗一下。小亮，世吉和我，就把这台事故车搞定，搞完这辆车也就差不多下班了。”
在做事的过渡中，人们都遗忘了那曾经十分好，却又离去的朋友。有时想到那一张张面庞，有时说起那一个个名字，但经岁月的流逝，形象早已变形了，名字早已模糊。人是最善忘记的动物，经过那么短暂的离别，便行同陌路。还好，在那时时相处的那段日子，朋友总有朋友间的情谊，不会像陌生人那样冷漠。
果然，罗兴估计的很准，把事故车装好正好到下班的时间。
唐行伸了伸腰，说：“哎，真累，罗兴有烟不？”
罗兴扔了跟烟给他，说：“是啊，希望今天晚上别有援救电话，现在都累趴下了。”
张术说：“有救援就叫上我，今天晚上我去。”
罗兴看着唐行出车间后门，也跟上去，说：“你啊就是没事找事，做无聊事。”
车间的同事陆续离开，小亮和世吉收拾残局。终于又下班了，一天不轻松的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