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病好后没过几天,四伯伯的病又犯了。他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对着河面唱。
傍晚,他没开灯。在堂屋里面向南坐着。
我,我弟妹跑过去看他。
“如桥伯伯。”我们喊他。
他点点头。依然看着前方。他在思考着什么?
我们在他旁边说着闲话。但这一点也没打扰到他。他依旧看着前方。表情凝重。
。。。。。。
他突然站起身来,笑容满面。
“哦,你来了。”他说。
什么人没有,外面天已经黑了。远处,有人家已经亮起了灯。
“谁呀?”
“如桥伯伯,是谁呀?”
他神秘地笑笑。点上一袋水烟。轻声说道:“外婆,她经常来。”
外婆?奶奶的妈妈吗?
那个看不见的外婆,可能跑去里边房间了。伯伯又重新坐了下来。埋头抽水烟。我不知道他的水烟块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他那个铜水烟管也快成古董了。
那个手绘的钟馗抬着手圆瞪着眼睛在黑暗里看着我们。大家都不说话了。
突然,伯伯一下子站了起来。身体微微颤抖着,大声说
“快回去。看奶奶。”
我们楞在那里,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还不快去。”他加重了语气。身体抖动的更厉害。
我们莫名其妙,出了他家的门。往自己家走去。
妈妈不知道还在南边自留地里弄什么。我喊她回来吃晚饭。
推推前门,怎么关着?我们出来的时候没关门呀。奶奶说她中午吃多了,不太舒服,晚饭不想吃。我们去四伯伯家之前她就睡下了。
我家的大门必须在里面才可以锁上。家里除了奶奶没有别人在呀。是谁从里面把大门锁上了。我们大声喊奶奶。可奶奶似乎没听见。我们又转到后面,后面铁门也关的死死的。弟弟拿来了两块砖头,从铁门上翻了进去。跑到前面去开大门。果然,大门从里面反锁着。奶奶已经睡着了。那会是谁从里面反锁了大门?
奶奶醒了。问什么事?
我问奶奶有没反锁大门,奶奶说她睡下了就没起来过。还正想问我们刚才轻手轻脚的进来,是不是找什么东西。
我说我们去后面四伯伯家了。妈妈在前面自留地里,刚才没人在家。奶奶感到很奇怪,说,刚才她睡着,迷迷糊糊感觉有个人进来。轻手轻脚的跑到她床前。她刚想问,听到弟弟叮叮咚咚的从后面跑了进来。睁开眼睛,房间里并没有人在。
我们甚至认为家里进贼了。喊妈妈回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找了一遍。什么人也没有。
这件事后没几天。
因为已经快到初夏,虽然蚊子还没出来,但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有种小虫子飞到脸上,胳膊上咬一口。早上就会起个大红疙瘩。奶奶睡在底楼,早早的就把蚊帐张了起来。
奶奶说。那天我们都在西边的屋子看电视。她关了灯,坐在床上脱衣服,准备睡觉。突然看到前面蚊帐上有两个绿色的小点在闪着光亮。奶奶在想,还没到夏天,怎么萤火虫就出来了。正想着,那个淡绿色的光点开始慢慢变大,越来越大。变得像碗口一般大小。奶奶盯着它看,它一动不动,似乎也在盯着奶奶看。奶奶看看四周,以为是从哪里透进来的光。但是没有。奶奶随手拿了一件衣服,向它扔了过去。它竟然让开了。一前一后,晃晃悠悠,飘到了蚊帐门口。从蚊帐的缝隙里钻了出去。奶奶赶紧起床,拖上鞋,跟了出去。堂屋里漆黑一片。那两团绿光,从堂屋穿过,向北边奶奶以前住的房子里飘去了。奶奶跟了过去。它们飘飘然钻进东北角的墙根下消失不见了。
奶奶告诉我们这件事情。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灵魂出窍了。认为自己的时日不多。甚至开始交代后事。我们想出各种办法让她相信,那只是哪个小孩,在外面玩可以发出五彩光的手电筒。妹妹还特意从商店买来了那种手电筒。从外面演示给她看。她始终是半信半疑。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不得不觉得黑暗中真的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千方百计想置奶奶于死地。
那天下午,天空中飘着小雨。奶奶一个人在家。
她坐在门口挑黄豆种。一袋子挑完了。准备去休息一会儿。她把挑好的黄豆灌进麻袋。这时有几粒豆子顺着水泥场滚落到下面的泥地里。奶奶穿着拖鞋冒着小雨跑到下面去捡黄豆。她走的很小心。正伸手去捡时,突然感觉有人在后面推了她一把。整个人一下子失去重心,摔了下去。她感觉左腿一阵发麻。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剧烈的疼痛。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喊人,有邻居听到了,把她抬进了屋。
爸爸妈妈听到消息,急匆匆赶回家。让奶奶躺在藤椅上请人抬着向医院赶去。雨越下越大。。。。。。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挂号,交钱。
先交2000块,爸爸摸摸口袋,只带了1000,妈妈口袋里也就100多块。好说歹说。可医生铁面无私。少一分也不行。等回去拿了钱才让住。
奶奶疼痛不已。85岁的老太太一向坚强。皱着眉头,咬着牙在风雨中忍着。
医生们,我们的白衣天使们进进出出,面无表情。他们经历的多啦,看的多啦,整天看着生生死死。骨折算个什么。算个屁。
钱来了。
进屋,检查。
原来【钱】真是好东西。
原来血肉之躯,生命,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那一张张花花绿绿,薄薄的纸片。真是太可怕了。
我知道了,世上最最可怕的是什么了。还在这里写什么鬼故事吓人。有的【鬼】整天大着一张脸招摇过市。旁若无人。他们是老大。我怕谁。
楼上楼下,里里外外,一阵忙乎。总算住进去了。
三人一个病房。都是骨折的。最南边一个小伙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中间也是个老太太,75岁。比奶奶小了10岁,三天前刚住进来的。看来脾气不太好。整天沙着嗓子咒骂。奶奶的床在最北边。靠门。
第二天,来了几拨人。
第三天,又来了几拨人。
第四天,没人来了。
妈妈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忙。晚上和爸爸轮流陪夜。奶奶脚上打着钢钉。白天病房里人来人往,打打岔,还不感觉太疼,一到晚上,静了下来,就开始感到疼痛难忍。拉着妈妈说整夜的话。因为不能起身,大小便都在床上。妈妈没有怨言,服侍着奶奶。每天往返于家与医院。一天两次,帮奶奶擦洗全身。做饭,送饭。一个月后奶奶出院。回家后一个月,奶奶开始全身浮肿。脸肿的眼睛都看不清东西了。爸妈还找来那位老医生,配了几服药吃,然而肿总是不退。这时候又听人说和奶奶一起住院的那个75岁爱骂人的老太太死掉了。背后从脖子下一直烂到屁股。全家人担心不已。由于几个月没有好好休息。整个神经绷得紧紧的。妈妈在田里干活的时候也是恍恍惚惚的。有好心的邻居跑到妈妈跟前小声说:“老王。别做梦了。没用的。也这么多年纪了。你可不要把自己也拖垮了。”
妈妈笑笑,还一如既往的服侍着奶奶。奶奶身上的肿还是不消。老医生又来了。摇摇头说:“那就打一针试试看吧。看明天还是不消的话就赶紧送医院吧。”
第二天,这一针起了效果。奶奶身上的肿好像开始消了。
又接连打了几天针,肿开始消了下去。
一天,奶奶躺在床上感觉到身上火烧火燎。她对妈妈说,自己是一分钟也不能躺了。让妈妈扶她坐到躺椅上。妈妈在往躺椅上铺被子,奶奶躺在床上看着妈妈。妈妈两条腿在不住地打颤。
奶奶轻声喊妈妈:“王建芝,我看你两条腿在打颤。你先坐下歇一会儿吧。”妈妈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妈,你这个样子。要是我倒下了,你怎么得了呀。谁顾你呀。”两个属虎的女人抱头痛哭。多年的不快,怨恨都在泪水里化为乌有。
在妈妈的精心照顾下,奶奶一天天好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月,奶奶可以自己起床撑着凳子走,到了第四个月奶奶可以拄着拐杖出去串门了。又过了两个月奶奶把拐杖扔到灶堂里烧掉了。
我们家终于又回到了5年前,那个和睦的,充满笑声的家。
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再也没了可乘之机,开始消声灭迹了。
就像一个人当没了抵抗力就会生病。而当一个家变得不和睦,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就会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