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乞丐走了,夜色里再不见他的影子。
唯有他还痴痴的看着那双筷子。
月光如情人的眼,总是用温柔的眼神默默看着你,无论你是乞丐还是王子,她都用深深的眼波注视着你。
她总是包容你的。
当乞丐发觉四周再次只有他一个人时,这才缓缓将目光从筷子身上挪开。
他看着那个男子离开的方向,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也许,打人者在打人时心里也并不好受,他一定也有许多无奈的过去,他因为这世间的无奈而打人,却又因无奈而愧对良心,所以他一面在打人,一面又在救人。
也许那男人说的对,女孩送他碗筷确实是想让他快点离开,原因他也应该清楚。
只可惜他还是想不通。
因为他从来都只是一个乞丐,他从未过过一个寻常人过的生活。
寻常人若看见哪个饭馆有个肮脏的乞丐一如常人一般在那吃饭,他一定会犹豫要不要进去。
因为他害怕那乞丐身上有病。
若是他吃过的碗筷也染上了他的病,又碰巧他进去吃饭时碰见了那副碗筷,更不幸的是等他提心吊胆的吃完饭后却得了和乞丐一样的病,不论那是疯病还是傻病,穷病还是苦病,那岂非都是他自己自找的?
所以当一个寻常人看见食馆里有个乞丐在吃饭时,都会犹豫要不要进去。
而偏偏这又是个寻常人的世界。
寻常人若不去她们那面摊吃面,她们就该因为没有人给她们钱而忧心了。
世人虽愿意做菩萨,但毕竟不是菩萨,她们也会肚子饿,也会需要钱。
所以那卖面女是非得要将乞丐赶走的,她虽愿意做菩萨,但她更知道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而这种代价,还不是她一个小姑娘所承受得起的。
他抬头,发觉一直都在缓缓上升月儿似乎在突然间又升起了不少,原本围绕在它周围的几颗小小星星似乎又少了几颗。
它们,去哪了呢?
莫非是因为感到了寂寞与空虚而偷偷溜到别的夜空里寻找快乐去了?
柔和的幽光照在河面上,河面上闪着幽白的光,河边的春草晶光闪烁,竟似因谁而泛起了幽幽泪光。
他看着看着,就不觉的痴了。
泪水湿了他的双眼,草泪的湿了他的双腿。
春天虽是个充满朝气的季节,但夜里却依然很冷,而他的衣衫又是如此的单薄。
寒冷充满了整个世界,露水滴湿了整个人间,可他却只是痴痴的看着,痴痴的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有鸡叫的声音传来。
鸡叫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在烦躁的世界里,若是每天都能有鸡鸣声将你吵醒,这感觉也是美妙的。
乡下的早晨,因幽静而美丽。
如果一个人若住惯了繁华的城市,在当他听到乡村里的鸡鸣后,一定会爱上这种美丽。
因宁静而清新,因清新而纯洁,因纯洁而美丽,因美丽而有情。
当乞丐醒来的时候,再次感到了这世间对他的挽留之情。
因为他又能再次看到那咸蛋黄般的太阳了。
他毕竟再次欣赏到了不惧死亡的朝阳了。
天空在这一刻变得蔚蓝,空气在这一刻是如此清新,世间的一切烦恼都将消失在每一个活着的清晨里。
他紧紧握住那双有着他体温的筷子,耳边再次响起女孩的声音:这个碗你拿去……你千万要珍惜生命……你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一条通往镇区的小路,很偏僻,行人稀少,两边全是绿油油的麦子,已快有乞丐的膝盖那么高。
这是一双脚,一双赤脚,它在路上走,走的很慢。
因为小路太小,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它,也没有几个人关注它,更没有人修善它,因此上面满是碎石块,又尖又利。
所以当那赤双脚在这上面走时被硌得生疼,至于伤没伤,他还不知道。
天上并没有太阳,天色显得有些阴暗,远处总有不时飘过的灰色云朵,偶尔的冷风将深绿色的麦子吹得碧波荡漾。
他忽然停下了脚,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一只脚还是被刺穿了。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脚,然而他又看到那块又绿又柔的麦子。
如果这双脚走在上面,不就不会被刺伤了吗?
也许可能真的如此,但他仍然没有想踏上去的意思。
也许他是觉得,他同它们同为天与地的孩子,同样是天地赐予的生命,他没有践踏自己同胞的权力。
也许也并不是这个原因,他也不是没有那样做过,他自认还没有高尚到那种程度,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踩上去。
脚被刺破时还不怎么痛,但若过了些时候就疼得厉害了。
这傻傻的乞丐,他总是显得那么呆,那么迟钝,总是后知后觉。
所以因此,那个男人都已快走到他跟前时,他才忽然向麦地蹿了过去,等跑的离那路远些了他才停了下来。
男人一直在奇怪,那黑乎乎的人站在路中间干甚么,此刻却突然见到那人跑到麦地里,竟一下吓出了一身冷汗。
莫非那人是个歹人,知道他在镇里挣了些钱准备回家,就提前安排好陷阱等着他?
他立马就停了下来,不敢在向前移动分毫,心脏砰砰跳的比平时快了数倍,几乎就要跳出腔子了。
他环视视面八方,脚底更是看得仔细,但都没瞧见什么危险。
他又凝视乞丐,盯了半晌,暗道:莫不是我在怕他,他却更是怕我?
想到这里,心下就平静了不少。
但又一想,自己一个七尺男儿已不知闯过多少风雨,但如今却被个胆小鬼吓了一身冷汗,这岂非是个天大的笑话?不禁怒气上涌,又羞又恼,但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快走得好。
但谁曾想,他这刚一抬步子,便听到乞丐说话了。
“大爷,您好心赏个铜板吧!”
乞丐站在麦地里,不停的说着这句话,不停的对着那人作揖。
男人吃惊不已,暗道:这人一定是个疯子,天下间那有像他那样讨饭的。
但又一想:此人站在那里讨饭想必也有其原因,我何不问问他呢?
男人一指乞丐,道:“怎地站那么老远,莫非你要我给你送过去不成?”
乞丐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这样子太吓人了,只怕吓到大爷您……”
男人道:“老子活这么大岁数,鬼都不怕了,还会被你吓住?你快过来!”
乞丐却没过去,道:“今天早上在河里看见自己,吓了一跳,我不能过去!”
男人道:“难道你不想要钱了?”
乞丐道:“已快想死了!可我还是不能过去,我知道你们总是好奇心大,胆子却小,等我一过去你又要被吓跑了……”
男人一听他这话,真又气又好笑,这世上有什么人会丑到他说的那程度,这倒更教他非看不可了,喝道:“你过来,你过来我一定给你钱!”
乞丐道:“不行,我已经吓跑了不少人,不想再吓人了。”
男人道:“你不过来我怎么给你钱?”
乞丐道:“你放地上就成。”
男人道:“好,我就放到地上,你过来吧,就算吓跑了我,你也能拿到钱。”
乞丐看见男人在包里翻了翻,然后对他挥手道:“看清楚了,这可是一吊钱!”男人说完话就弯腰将钱放在地上。
乞丐沉默了片刻,终于走了过去。
但是但他走到男人面前去拿钱时,却见地上除了尘土石块哪来什么钱的影子。
乞丐道:“你骗我!”
他话才说完,抬起头却见那男人双目圆睁,嘴吧大张,一脸震惊的盯着他猛退几步。
乞丐刚抬起的头立即又低了下去,黯然道:“乞丐身上又臭又脏,哪里敢走近别人,唯有在远处乞讨……”
男人这才缓过神来,甩了甩头,又重新将目光移了上去。
他从出生到至今已有四十多个年头了,见过的丑人之多已无法数计,自认为已见过世上最丑的人,无论他们是死的还是活的,但如今将这乞丐一看才知道,他以前见过的那些丑人根本就算不得丑,只能算作一般而已。
他们要么是歪鼻子瞎眼睛,要么是缺耳朵破嘴巴,要么是天生残疾,要么是满身胎记,要么是火烧水烫,要么是畸形怪状,只是这些人虽然丑,但也实在算不得太丑,因为他们懂得修饰,懂得隐藏。
任何丑或美的东西在经过一番伪装之后都会大变其样,他们的面貌甚至可以对调一下,令丑得变美,美的变丑。
然而眼前的这个丑乞丐却并不懂得修饰又或遮掩,当别人一眼看到他后,看到的不是单单一个表面,别人甚至可以看到他的曾经,他的过去,他所遭受的一切折磨。
男人默默盯着眼前这个乞丐。
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不知已经历过多少别人不曾承受的痛苦。
乞丐并不知道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忍了半晌,终于道:“你说过要给我钱的……”
男人被他的话一惊,却忽然转过身去,双手抬起,不知是在取钱还是怎地。
乞丐自然只当他是在取钱了,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想着待会该吃什么才好。
凉风吹过,吹上他衣不遮体的身子,不禁令他打起了冷战。
男人竟忽然笑了起来。
他转过身,手里赫然提着一吊铜钱,大笑着道:“你这小乞丐,倒是挺有手段的,先是说你有多丑,引起我的兴趣,然后诱我出钱看你,我若要看就得答应给你钱,我一但答应,你这肚子就算已饱了一半,不过我看你也不过如此,还不算太难看,钱的话我也只能付你一半。”
说着,便从那吊铜钱上取了些下来,数了一遍,又数一遍才递给乞丐。
这人虽奸滑无比,但也还算个好人。
而且一吊钱也实在太多,这都是别人辛辛苦苦挣来的,施舍也总该有个限度。
乞丐知道一个人活在世上就必然要懂分寸,懂知足,尤其是当你在求别人的时候,所以他并不多说什么,一下子能讨到这么些钱,他已经很知足了。
钱一到手,乞丐想也不想的就开始作揖,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男人还想笑,却觉得脸已笑的发麻了。
因为一个人在假笑时,脸皮总是比他真笑时麻得快。
男人忽然叹了口气,道:“什么大爷小爷的,这话听着别扭。”
乞丐道:“那除了这句话以外,还能说什么呢?”
男人想了想,点点头道:“不错,你若换个称呼,说不得我就不会给你钱了。”
乞丐的肚子早已饿得发慌,本想要了钱就走,但谁知这位大爷却似乎总有话要对他说一般,既不走,也不叫他走。
默了半晌,乞丐忍不住道:“对不起,乞丐已耽搁您太久了,这便走了。”
他说话完转身便走,男人也没说什么,仍自站在那里。
乞丐一想到马上就能吃到东西,便高兴的不得了,连脚下的伤与石头都忘了。
有句话所谓:乐极生悲。
说的就是一个人若高兴的过了头,将该记得的不记得,将不该记得的却又做了,于是他马上就倒霉了。
乞丐便是这样,他总是不爱动脑子,当倒霉事来了以后才知道去想。
不过也许也不尽然,因为每个人所想的事都不一样,不得不承认的是,任凭一个人聪明绝顶,有时候看上去也会笨得像头猪。
所以乞丐跳着跳着就跳在了一颗又尖又利的石头上,脚一吃痛,整个身子就立即跌了下去。
只听他一声惨叫,手中的铜板就飞出去撒了一地,另一只脚也多了一个血洞。
但他脚虽疼的厉害,却根本连看也没看一眼,立即就趴在地上寻起了铜钱。
他一个一个的将它们捡起来,紧紧的撰在手心,他一个一个的数,等到他总算将它们尽数捡完时,他看到了一双鞋子。
布鞋,已褪了色,快烂了,但还是被那个男人穿在脚上。
乞丐立即羞红了脸,低下头,曲着腿坐在地上。
男人忽然道:“想不想穿鞋子?”
乞丐紧紧盯着男人的鞋子,早已不知有多想拥有一双鞋子了,他猛的点头道:“想。”
男人道:“那就吃了它吧。”
乞丐抬起头,男人手里的东西在瞬间发出耀眼的光,乞丐的世界在忽然间只剩那道光,他立即就伸手将那发光的光源接了下来,然后一口一口的送进嘴里,每吃一口他都会对着男人一阵傻笑。
其实那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馒头罢了。
男人也对他笑了笑,然后肃然道:“村口有堆稻谷,想要鞋子就在那里等我。”
原来还得跑一段路才能得到鞋子,乞丐虽有些失望,却还是挺高兴的,只是当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双布鞋带起一阵的尘土缓缓走远时,却又不免失落。
他吃完了馒头,这才翻过脚板查看伤口,虽然伤口不大,血已干了,但他知道,若马上就开始走路,一定会很痛。
他想,还好是自己的脚板厚,这要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脚被这么扎一下,肯定是指头大的窟隆。
他又想,如果这双脚上穿上了鞋,就再也不怕被硌了,就算是麦田里长着刀子他也敢踩上去。
他忽然又想,那男人是不是又在骗他,他不会要空欢喜一场吧?
而那男人若真的给他一双鞋,那会是双怎样的鞋子呢?
他想着想着,最后还是决定快点赶到村口等那男人给他送鞋来,竟连脚上的伤痛都忘了。
乞丐一瘸一拐的来到村口,确实看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有堆很高稻谷,旁边是一户人家的后院,院门紧紧关着,它旁边的土制围墙边上种着许多不知是草还是花的东西。
他走的时候脚上伤口倒也不怎么疼,但此刻一停下却又疼得的厉害了,他四下一看,总算看见块石头,然后就坐了上去。
等待的时候,总是显得时光漫长,尤其是当一个人身处磨难时。
他的肚子叫了一遍又一遍,腿麻了一只又一只,但都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院门,他知道只要自己耐心的等,那扇门总会有开的时候。
他常常都在等,有时候会在一家门前跪上一整天,只为打动别人,他要让别人感到他的决心是多么坚定,别人一但被他的毅力所震撼,就自然会给他食物了,这法子虽也有失败的时候,但十次里只要成功个四五次他就算是成功了。
所以他早已习惯等待,而且他也知道一些打发时间的方法,那就是期待与幻想。
所以他又在幻想了,幻想那道门里会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那里面为何总是静悄悄的,是否是因为里面根本就没人,那男人是否是在骗他呢?
也许这样的等待与期待,终究不过是一场空梦而已……
阳已高升,午时已过,那男人始终都未现身,莫非他真的已被骗了?
男人并没有骗他,他终于还是来了。
他手中提着一个草编的篮子,在乞丐身后已站了许久。
但乞丐却一直都盯住那扇门。
他站在他身后也盯着那门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你是在看那道门?”
乞丐这才发觉后面有了个人,回头吃惊的看着男人,道:“你几时来的?”
男人将篮子放到地上,道:“不久。”又问:“你是几时来的?”
乞丐盯着篮子道:“很久了。”
男人点点头,道:“你倒是挺有毅力,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打开它吧!”
乞丐盯着篮子迟疑着,道:“这里面是鞋子?我怎么闻到了米粥跟炒辣子的味道?”
男人抱着胸笑了笑,道:“这说明你还未饿昏头。”
乞丐揭下篮子上的布时,就看到了一双筷子,在筷子的下面倒扣着一大一小的两个碗,乞丐知道那两个碗下面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食物了,但是他却忽然呆住。
男人邹眉道:“怎么?你不要?”
乞丐忽然道:“为什么不要!”
然后他就抓起筷子,揭开了那两个碗,诱人的香味立时扑鼻而来。
大碗很大,几乎像个小盆,里面盛满了白粥,乞丐的口水在沸腾。
小碗也不算小,里头的菜也盛的满满的,分了三个部分,三种颜色,三种菜肴,三种奇香,三种诱惑,乞丐恨不得一口就将它的吞下去。
可是他端着粥的手,却忽然抖了起来。
他低着头,竟哽咽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个没用的乞丐……”
滚烫的泪怎么忍也忍不住往下落。
男人沉默片刻,目中发出凌厉的光芒,道:“乞丐怎么了?乞丐一生都注定只能做个乞丐了么?乞丐也会有出人头地的时候,你虽是个乞丐,但却有着高人一等的品质,你能忍饥忍痛的来到这里,便已有自傲的本事,你虽被世人唾弃,但我却瞧得起你!”
他的目光是如此自信,仿佛已看到自己所预言的人已站世界的最高点。
乞丐的血在忽然间热了,一口便灌下了小半碗粥。
男人转过身,瑟风拂过他干涩的头发,他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已几乎沦为乞丐。当他感到深深的痛苦与绝望时,他的师傅出现了。
师傅教给一个很简单的本事,但是却改变了他的一生。
而如今,等他想回报师傅的时候,却已太迟。
所以他应该帮助他,就像当年他的师傅帮他那样帮他。
他走到谷堆边上,观察一番,然后在里面抽出一些坚韧的谷桔。
乞丐早已饿了太久,那边的男人才刚寻了块地坐稳,他这边已快将两碗食物消灭干净。
他肚子虽已胀的不行,但那食物的味道却令他尤意未尽。
他将碗添干净,再原样将碗筷放回篮子里,他这才发现,这个篮子竟是稻草编的,竟做得十分精致,纹路清晰均匀,该多的不多,该少的不少。
现如今市面上的篮子大多都是竹片编制,几乎看不到谁会用稻草来编。
因为稻草太软,编起来并不如竹片轻松,实际用处也不比竹篮多。
但它却是最廉价最好找的材料。
而男人所要教给乞丐的,就是编草鞋,编一切能编的东西。
男人道:“乞丐,你过来。”
乞丐过去了,他惊奇的发现男人手里竟不知何时多了只鞋子,他仔细一瞧,这鞋子竟是用稻谷麦秆编的,他只觉得又惊又奇,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只鞋。
男人编着草鞋,道:“是否觉得不可思议?”
乞丐点点头。
男人道:“当年我也落魄过,就是多亏了这草鞋才活到今日。”
他将鞋子检查一番,递给乞丐:“试试合不合脚。”
乞丐忙不及待的将鞋子接在手里,只见这稻草鞋子做的十分简单,先是一个底子,再用草绳穿在鞋底上固定四个角,绳子的另一头则固定了一个绳圈,脚能套进这个绳圈,一只鞋就算是成了。
男人见乞丐已乐得合不拢嘴,道:“这是最简单的做法之一,是名符其实的草鞋,还有麻烦些的就是做成一般人卖的那种布鞋,需包住整只脚的样式,亦或是靴子,你仔细看我做。”
乞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东西,他从未想过地上的烂草枯枝竟也能做鞋子穿,只觉惊奇之极,不禁玩心大起,死死的盯着男人手中之物。
男人告诉他,教他做草鞋的技巧,指法,做鞋子之前要准备的东西,绳子的粗细,要注意该拉紧时拉紧,该放松时放松,不然鞋子就会变形……
时间匆匆,不觉间已是斜阳落霞,彩云追日。
地上已是满满的一地草鞋。
男人道:“你这人看着虽显得比人笨,但悟性却高。”
乞丐一听,别人似在夸自己,喜道:“悟性高会怎样?”
男人笑道:“悟性越高,学什么就越快,未曾想,这短短一个下午,你就能熟练的运用各种技巧了,这也实在难得。”
乞丐红了红脸,却又惊道:“可这些鞋子该怎么办?”
男人道:“卖!”
男人从地上捡起一只鞋道:“一文钱一只,若无人要,就一文一双,若还是无人要,就是你不会卖了,不过我很看好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说着,他将鞋子扔给乞丐。
乞丐抚摸着自己亲手制作的鞋子,心朝澎湃,似乎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男人却未听清,奇道:“你说什么?”
乞丐忍了许久,终于大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
他死死的捏着那只鞋,手已被咯的很疼了,但终没有再看男人一眼。
因为他看到了夕阳。
夕阳的美丽总是常常提醒人们,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君一定要珍惜!
男人也没有在看乞丐一眼,忽然笑了笑,道:“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何必要知道名字。你,快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吧,千万别令我失望。”
男人说完话就走,乞丐也未再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男人已经给了他太多,这男人也许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你可以纠缠一个歹人,但却不能麻烦一个好人,好人若不希望你做什么事,你就最好听他的,因为好人应该得到好报。
男人还未走远,乞丐忽然大声喊道:“好人一生平安!好人会有好报的!”
男人转过身子,笑了。
夕阳的余辉还未落完,照在了乞丐的脸上。
青紫交错,凹凸未平。
这就是他被人害怕的原因。
但那个男人却不怕,非但不怕,却可怜了他,给了他一下午的温暖。
也许将是一世温暖。
因为乞丐已永远记住了脚下的鞋,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将穿着这双草鞋感悟更多的人生。
只可惜此刻的他很丑,衣不遮体,脸似阎罗,有些小姑娘只瞧了他一眼就跑,大人们还好些,只是等他走近了才跑。
他总觉得自己身上还缺点什么。
他想了想,终于知道自己缺什么了,然后他瞧了瞧周围,发现四下并无别人,便往那稚上一扑,抱起一大堆稻草就跑。
他觉得自己缺的自然不是稻草,而是衣服。
所以他趁河水还尚温热时在里头洗了个澡,他要用这些稻草编些衣服出来。
虽然他并不知道怎样编,但他有自信,因为男人说他悟性高,所以他觉得自己一定能编出来。
所以,当月光撒下来时,他终于编了一件无袖短褂出来,他发现,原来衣服比鞋子还简单,因为需要的技术少很多。
但其实做过衣服的人都知道,衣服所需要的技术远要比鞋子高得多。
材料越硬,做起来就越不会走形,而乞丐的衣服就是最硬最简单的。
若要做一件裁剪合身的衣服来,单靠这制鞋的技术还差得很远。
他编了四片稻秆布,其中两块又大又长的为前后片,又短有窄的两片则是用来做侧身。
最后他用绳子将袖子领子下摆统统收去毛边,一件衣服就出来了。
他往身一穿,虽有些痒,但还好里头本有些衣服阻挡,因此痒的好了些,也不再不冷了。
然后他又给自己编了条厚厚的齐膝短裤。
他对着河水就着月光看自己这身行头,虽然根本看不清楚,但他却已感到风是暖的,花是香的,弯弯的月儿是母亲的嘴,那嘴正对着他微笑,就连旁边的星星也顽皮的对他眨起了眼睛。
他决定了,先睡觉,等明天卖掉鞋子,吃饱喝足了再编一张席子。
他睁着大眼睛,躺在稻草上,看,月亮是如此的美丽,听,流水正在细语,闻,连草都是香的,想,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