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歌今与君殊科
一年明月今宵多
人生由命非由他
有酒不饮奈明何
“人生由命非由他”，是韩愈《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七言古诗中的一句。
韩愈与他的几位朋友因幸臣李实的谗害，被贬官南方蛮荒之地。八月十五，团圆之日，韩愈在贬谪地心中凄凉愤懑，于是，他写了这首诗表达这种感情。韩愈的朋友张署被贬谪后，遇到了大赦。“赦书一日行万里，罪从大辟皆除死。迁者追回流者还，涤瑕荡垢清朝班。”判了死罪的人被免死了，贬谪流放的被召回任职了，朝廷在整肃秩序。但张功曹观察使的帽子没有争取到，只做了个小小的判司，而且被派到了偏远蛮荒之地。稍有不慎还要挨打受气。他十二分的悲愤。韩愈则说，我的观点与你不同，“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韩愈借他人之口对贬谪之事予以控诉，又以反意劝慰的形式表达了一种达观精神，或者说超级牢骚。
“人生由命非由他”。人的一生，是命中注定、命运安排的，而不是由其他什么因素决定的。不满，牢骚，控诉，抗争，似乎都没什么用。俗话说：“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大约是对韩愈诗句的绝好注脚。
如何看待“人生由命非由他”呢？如果用惯常的理论与思维进行分析，则马上会简单地得出“唯心主义”“宿命论”的结论。但如果宽容一些，从人类历史的整体与历史人物的个案去观察与透析，就会觉得，这句话有一定道理。
人的一生，是否成功，是否辉煌，要靠自身的因素，包括自己的智商、情商，天赋秉性，性格特征，处世能力，受教育的程度，家庭家族实力，社会背景，包括自己的能力、毅力与拼博精神，包括自己所选择的事业与人生道路，等等。但是，只有自身的因素是不够的，如果没有好的时代，你再有好的自身条件，再努力，也难以有好的成就，好的生活，好的归宿。时代就是“命”，朝廷就是“命”，皇帝就是“命”。“命”决定了所有人的处境、前途与命运。唐朝诗人们能不能当官，能当多大官，在何地当官，遭不遭贬谪，会飞黄腾达还是穷困潦倒，完全取决于皇帝，取决于统治集团，统治制度、秩序。因为朝廷腐败，皇帝昏庸，臣子们、诗人们才被动辄惩治，贬官流放，才让他们悲愤难抑，心灰意冷。靠他们的才华与努力能改变这一切吗？当然不能。唐朝如此，历朝历代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文化大革命”十年，废除了高考制度，你娃娃再有好的遗传好的功课，你上个真正的大学试试。上不了，好上天去，你最多也只能当个“工农兵学员”。那就是“命”所决定的。
人们对于“命”的理解，除了时代因素，制度因素，似乎还有一个祖宗保佑因素。
我们家庭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祖父上过几天私塾，父亲小学程度。到了我们这一代，赶上了“文革”结束，赶上了改革开放，我们兄妹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一定的成就。我故乡的人，大多没有从时代变化上去找“命”源，而是认为我们家祖坟好，祖坟上冒青烟了。我的亲属们则以为，我祖母葬入祖坟后我们才好了，而且祖坟里埋的那十几位祖宗，就我祖母占的那一路（络）子好。而事实上，我祖母的坟在边上，曾被雨水泡塌过好几次。你说这一小片土地风水最好，似乎逻辑不通。再说，我祖母在世时我们兄妹有的刚踏上社会，有的还未成年，你让我们那时就有“出息”，显然不可能。而她去世后，我们渐次长大，有了成就，这也符合生命的规律，与祖坟的风水似乎不太沾边。
如果说祖宗的风水是命，我同意，但这个风水不是祖坟埋在了哪里，祖坟的朝向，不是具体哪个祖坟占了一个什么位置，而是祖宗的遗传，特别是祖宗品格、精神的遗传。我有一个族兄，他评价我们邻近的两个村，认为我们村的人老实，传统，读书人多，而邻村人胆大，敢冒险。这几年那个村被枪毙的多，但发了财的也多。他评价我们牛家，尤其的老实，以致有些懦弱。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半步。我以为，就是这种低调谨慎的门风，便是我们所得的最好的遗传，是我们的好“风水”，是决定我们生存与发展的“命”。相信这种风水，对我们牛家子孙均是公平的，可以“一体均沾”。
“人生由命非由他”，这不是韩愈随便乱说的，他包含了无数代人的体验与推理。懂得了这个道理，并不是要人们消极地放弃自身的努力，而是在奋斗中能更达观，更明白，更努力。韩愈是我们的好老师。
2009.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