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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道是无情却有情

郑雪竹循山径一路疾行,急欲赶上宗瑾与他会合一处,共闯险关。经了这一番昆明历险,二人同经患难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地携手走过了几遭,种种芥蒂前嫌均已抛却洗尽,取而代之的则是生死可共,缓急可托的浓浓知己之情。此时此地,什么两岸世仇、满汉之防都可不管不顾,惟愿及早见到宗瑾安然无恙,与他相扶相携,一同打拼,突出险境。

郑雪竹心中焦虑,愈感足下山径绵延险峻,不见尽头,虽已将浑身轻功发挥到极致,却犹觉行程缓慢。幸而这座山岭上的道路尽管崎岖难行,还只是一条路通往山梁北后,并无甚岔路分支,故此只须沿路追踪寻觅,却不必担心踏上岐路,寻错方向。

方展动身形,攀至山梁之顶,便见对面山坡之上,一道人影正如星丸跳掷,捷猿飞鸟般疾冲而下。山势虽险,于他的身法却无丝毫阻碍,每遇坡度极陡,难以留足之处,便索性一跃而下,即将落地时伸掌在旁侧山石、树木上轻轻一捺,就消减了大半下堕之势,平衡着地,继续足不沾尘般向下飞驰,身法起落间可见此人轻功虽非极高内力却深厚无比,因此在这等险峻山路上向下疾行,尚能如此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郑雪竹身在高处,展目遥望,将对面情形看得清清楚楚,早看出那纵身向下疾奔之人并非别个,正是自己悬心挂念,渴盼相见的宗瑾!只不知他此时何以去而复返,身上背负的景云公主又去了何处。

其时宗瑾亦忆望见郑雪竹,见他安然无恙顺利脱身,心中登时一宽,扬声呼道:“雪竹,敌人可退了么?”足下加力,奔得越发疾了。

郑雪竹听得宗瑾之言,知他是有意自前方折回,欲助自己共抗强敌,心头一热,眼眶竟微觉湿润,脱口应道:“宗大哥,上天佑我,在绝境中教许多朋友赶来相助,击退强敌,为我解围,现下我已平安无事,多谢你关心……”口中说话,身形亦随之而起,迎着宗瑾疾奔过去。

二人一个轻功超凡,一个内力卓绝,相对奔行而来,不出片刻便在两峰之间会合,经了方才一番魔难波折,终于拨云见日,分而复聚此时对面相看,自是别有一番心绪。蓦地二人四手齐出紧紧互握一处,不约而同地纵声大笑!但觉多日来的积郁便在这笑声中烟消云散,久久缠绕在心中的寂寥萧索之意亦随之一扫而空。二人竟同时感到了知已相伴的温暖与豪情,俱浮起了一个念头:“常言道,人生得一知已死而无憾,此言果然不谬。今生今世能与他这等朋友相知相交,便是教我即刻为他而死,亦是心甘情愿……”

二人这一场携手大笑,直持续了许久,笑声将身畔的木叶震得簌簌而动,竟有十几片枯叶受不得这等震荡,纷纷自枝头落下。一阵山风掠过,将二人的笑声远远送了出去,又自山壁上激荡回来,在君峰万壑间反复萦绕,久久不息。

待得大笑渐止,郑雪竹方有暇开口相询,向宗瑾道:“宗大哥,你孤身返回接应于我,却将景云公主安置于何处?她一介弱女全无反抗之力,倘在此地落了单,遇上吴三桂的武士军马或什么毒虫猛兽,你我此番云南之行只恐付于流水……”

宗瑾笑道:“雪竹无须过虑。我此来云南,便是为了营救景云公主脱出虎口,又岂有将公主弃置一边不管不顾,四处寻敌讨战之理?只为我方才负公主奔走间,与赶来接应的方贤弟等一干部属相遇,事态紧急,遂将公主交于方贤弟,令他率众家兄弟取路金马山南行,避开吴三桂重兵阻截,自两广辗转北上回京,我却随后赶上。如此将公主交托停当,方有余裕转回此间助你。雪竹,你不会怪我了罢?”

郑雪竹亦随之笑道:“宗大哥,却是说哪里话来。方才你明知强敌在前,仍肯为我孤身返回,自蹈险地,足见盛情厚义。却也是我命不该绝,虽未待到宗大哥赶至援手,倒受了崔庄主一家的相救之情……”

宗瑾诧道:“崔庄主一家?可是那被吴三桂囚禁的青枫庄庄主崔天成么?”

郑雪竹点点头,正欲详加解说,忽闻正北方向上蓦地一声长啸冲天而起,虽隔着几重山梁,仍能清晰地听出啸声中的悲愤决绝之意!”

郑雪竹与宗瑾骤闻这声长啸,不由均是一惊。宗瑾忆自啸声中判定,发啸之人必为绝世高手,此时却已受了极重的内伤,故此发出这等濒死的悲鸣。只不知此人是敌是友,因何事来至这边疆荒山之中,又是为何人所害,伤重至此。

郑雪竹亦已听出发啸之人的功力伤势,更得知了那人的真实身份,禁不住心头一阵悚惧脱口呼道:“是陈军师在那边,却不知是何人将他伤得如此厉害……”言犹未了,身形已自一跃而起,丝毫不敢迟延担搁,便向啸声起处疾奔下去。

方自奔出三五步,忽听耳畔风声飒然,却是宗瑾起步掠至身侧,随郑雪竹并肩奔行向前。又闻他道:“雪竹,我与你同去。陈军师虽对我成见极深,又是各为其主的敌人,但毕竟是一代英雄,更兼有了你与……”你们这层关系……我自是不能袖手不理……”

郑雪竹见他不计前嫌,多番慨然向陈永华施以援手,心下不由好生感激,一时间却也想不出合适言语,惟有默默向他点一点头,以示谢意,足下加力,向前疾行。

郑雪竹轻功高明,宗瑾内力深厚,这一路奔行下来,竟是不分前后,不出一刻时辰便连越过三重山梁,临近了方才陈永华发声长啸之处。

然而令郑雪竹与宗瑾惊异的是:在山下一片地势开阔的平谷中,黑压压聚集着百余条人影,人人弓在弦,刀剑出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服饰打扮,正是平西王府的武士军兵,而二人所要寻找的陈永华却不在谷内。

郑雪竹与宗瑾彼此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缓缓缩低身形,隐入坡上半青半黄的长草间,向下窥望过去,欲见事态如何发展。

但见一为首武士手持短矛,向对面山脚指去,扬声喝道:“兀那泼妇,我们要取的乃是陈永华性命,与你无涉,你却何必插手多管闲事?识相的速速将陈永华送出洞来,交于我们处置,便放你们两名泼妇走路,休要待我们攻入洞穴,玉石俱焚!”

郑雪竹与宗瑾顺着那武士矛指方向望去,果见山脚处有一三尺余宽,六尺余高的小小岩穴,洞口大半为灌木荒草掩蔽,看不真切,因此方才匆匆一瞥间未曾发现。此刻既听得为首的武士这般言语,方知陈永华便在石穴中避敌,而同他在一处的还有两名女子。

为首武士话音方落,便见洞口处红影闪动,草木齐地向两旁分开,一名长身凤目的红衣妇人横剑而出,交一对精光四射的眸子向众武士军兵冷森森地扫视过去,令接触过她眼光之人均禁不住暗自打了个寒战,心头泛起一阵冷厉肃杀之意。这红衣妇人竟是陈永华前妻,多年来心心念念必欲取其性命的龙绮君。

龙绮君紧握剑柄,冷冷地道:“陈近南是我的仇人,只当由我来杀,他人若要强加插手,须得问我这柄长剑答不答应!”她这几句言语锋芒毕露,说得急了,忽地一阵呛咳,“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显见受伤亦自不轻。

又闻一女子声音哭叫道:“娘,你……”随着这声哭叫,一名青衫少女自草木间跃出,搀住了龙绮君摇摇欲倒的身躯。这青衫少女正是陈永华与龙绮君之女龙星儿。

龙绮君低叱道:“星儿,你出来作甚?此处自有为娘挡住,你还不回洞中养精蓄锐,伺机突围,莫非要在此与强敌血战硬拼,待耗尽气力,大家同归于尽么?”她语句虽然严厉,但其中的爱女之意还是不经意流露了出来。

龙星儿目中泪光眩然,呜咽道:“娘,你的伤势这般重,爹爹也……”

龙绮君面挟寒霜,喝道:“星儿,你叫他作什么?”

龙星儿垂下头去,嗫嗫道:“是……是陈……陈近南伤重将死,孩儿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龙绮君冷冷地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先一剑结果了他,好教他死在我母女手中,了却这十七年来的仇恨?”

龙星儿颤声道:“孩儿心中害怕得紧,下不得手……”

龙绮君截口道:“不作狠心事,难成英雄器。莫非他日你与甚么台湾延平世子,清廷御前统领狭路相逢,还是如此犹疑怯懦不成?”

龙星儿咬紧牙根,勉强道:“娘训导得是,孩儿这便去洞中杀……杀了……陈……陈近南……”

忽闻那为首武士喝道:“王爷有令,生擒陈永华,赏金千两,取得陈永华性命,赏金五百,陈永华是死是活,应由我们一众弟兄掌握,谁要你这两名泼妇出手邀功?你二人既不听我好言相劝,索性便先取了你母女性命,再到洞中炮制陈永华不迟!”言罢,将矛尾一挥,作了个发令姿势。

一众手持弓箭的武士军兵得了号令,霎时间同时引弩发矢,乱箭齐出,如飞蝗,如流星纷纷向龙绮君母女攒射过去。平西王府的武士军兵平日训练有素,箭法既劲且准,配合紧密,龙绮君母女虽剑术精强,然此时忆失了地利,无处遁迹躲避,久战之下定要吃亏。

龙绮君见乱箭射来,情知战局凶险,不由暗吸了一口凉气,叫道:“星儿,速往洞中暂避一时,此地由为娘抵挡……”

龙星儿反手掣出长剑,叫道:“娘,孩儿决不后退一步,便在此处与你同御强敌,祸福与共……”

龙绮君母女尚未待分说明白,乱箭已至面前。二人不及多言,惟有疾疾展开剑势,拨打乱箭,护住全身上下左右诸处要害,以防被敌所伤。

星月剑法凌厉狠辣,天下闻名,乃是用于攻击伤敌的绝佳武功。然世上武功,利于攻者多不利于守,星月剑法摧坚破敌颇具灵效,然回势防守却嫌不够严密,特别是在此刻这等万箭及身,只守不攻的情势之下,更易为敌所趁。龙绮君所受内伤本重,单靠一股仇恨的意志力苦苦撑持,勉强运剑挡过了四五轮来箭,忽觉胸腹内一阵翻江倒海,压制不住,“哇”地又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龙绮君呕出鲜血,但感浑身脱务,手足酸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旁倾倒,倚在一株枯木上勉力站稳,不教跌坐当地,手中长剑却再也拿捏不住,“呛啷”一声,直坠在地上。

那为首武士见龙绮君呕血倒下,心中大喜,高呼道:“大家合力射这泼妇!先送这老泼妇上路,再拾夺、那小泼妇,谅陈永华在洞中也是插翅难逃!”

众人方应得一声“是”正欲引弓齐射,忽闻一苍老的声音喝道:“休得动手,此间事情由我一人担当,不必累及他人!”这声音带着几分方正,几分威严,众武士军兵本自蓄势待发,被这声音一阻,禁不住不约而同地凝滞不动。

随着这苍老的语音,一名衫老者以剑支地,自石穴中蹒跚行出,显然身上伤势亦自沉重,却别有一番令人不敢轻犯的威仪。这老者正是众人必欲得之而后快的台湾军师、东宁总制使陈永华。此刻半边衣衫忆为鲜血浸透。

那为首武士见陈永华这般情状,先前的忌惮之意登时去了大半,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两声,道:“陈军师若肯随我入王府作客,在下自无意节外生枝,累及旁人。”

陈永华仰天大笑道:“老夫今年已近六旬,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想我一生仗剑纵横江湖驰骋沙场,扫除奸邪,威震台海,今日虎落平阳,死于此地处,却也成就了一世英名,复何憾之有?”大笑声中,倚剑向敌人阵中缓缓行去,显是已存必死之心,成仁之意。

龙绮君本自倚在枯木上不言不动,喘息不止,此际却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道,大声叫道:“站住!不许过去!”身形自地上一跃而起,拦在陈永华面前。

陈永华叹道:“绮君,此时的情势你莫非还不明白么?你我均已身负重伤,无力为战,星儿武功未入绝顶之境,孤掌难鸣,若硬抗到底,三人只恐均不能生还,而今之计惟有舍我一人,或可保住你们母女……”

龙绮君颤声道:“你难道不知,这一去必是死路一条……”她与陈永华本是恩爱夫妻,却因唐鲁决裂而反目成仇,切骨衔恨,争斗半世,未料在这等身陷绝境,死生交关之际,却是心底压制多年的****喷涌而出,掩过了原本念念不忘的仇恨。

陈永华见龙绮君忽舍却前嫌,如此关心维护自己,霎时间心绪浮沉,悲喜交加,亦不知是酸楚还是甜蜜,目中一热,几乎便要堕下泪来,哽咽道:“绮君,有你这句言语相送,我走亦走得安心。只盼你度过今日之劫后,好生看待星儿,寻得昭儿下落,平安喜乐,尽此余年……”伸手轻轻向龙绮君肩上推去,欲令她闪至一旁,不再拦阻自己前行入阵。

龙绮君此际所受之伤较陈永华尤重,绝计挡不住陈永华这一推之力,却不肯顺势侧身避让,反低呼一声,和身扑上,紧紧抱住陈永华身体,叫道:“事已至此,你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陈永华被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躯紧紧抱着,头脑中忽地一阵晕眩,如饮醇酒,如入云端,浑然忘却了周遭万事万物,忘却了自己几十年的浮沉荣辱。一切的知觉意识都已消逝得无影无踪,惟有伸臂将龙绮君拥入怀中,不再放手,仿佛人生至乐,莫过于此。

旁观众人见他二人忽由刻骨仇恨转为****缠绵,不禁俱惊得目瞪口呆。场中一片静寂,连各人的呼吸之声都隐约可闻。

忽听一人冷笑道:“陈军师果然夫妻情深,难舍难离。既是如此,在下便索性成全了你们,送你们全家一并上路罢!众家兄弟,准备,放……却是那为首武士见陈永华为龙绮君阻住了不肯自行向前,心下好生不耐,故此下玲催促众人动手。

然而为首武士的“箭”字尚未出口,忽变成了一声惨呼,身形亦自马上直直坠下,跌在当地,一动不动!

这一下变故陡生,众武士军兵俱各大惊失色。约有半数之人反应未及,手中之箭便不假思索地激射而出,骤雨般向陈永华等三人身上招呼过去!

陈永华与龙绮君正自沉浸于忘我之境,对一切身外之物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何能分神抵御这许许多多来袭之箭!却是龙星儿在一旁看出势头不对,尖呼一声,连人带剑化为一片白光,向二人身前疾纵过去,意欲为父母拦截来矢。然而乱箭来势太多太急,能否全部挡住,她自己心中亦是全无把握。

龙星儿身形尚在半空,一道黑影忆如鹰隼般从天而降,抢在她之先落在陈永华夫妇身前,双手扬处,一团乌云翻卷而出狂飙激荡,将射至身前的乱箭尽皆扫落尘埃,不曾遗漏一支。

几乎与其同时,一条白影也如飞鹤经天般掠入敌阵,银光起落,倏分倏合,当者无不披靡,霎时间阵中一片混乱。

龙星儿落下地来,心绪纷乱,她已认出,那挡在陈永华与龙绮君身前,舞动玄色外衣为他们抵御乱箭之人非是别个,正是一年来与她颇为“有缘”的御前统领宗瑾,而飞针挥剑,直杀入敌阵的白衣人,却是多日令她暗自牵挂,芳心寸断的郑雪竹!方才那为首武士话至中途,便即惨呼坠马,便是为郑雪竹发针偷袭,射中了身侧“云门”、“日月”、“居髓”三处要穴,以至全身僵木,脱力而倒。

龙星儿身陷绝境 ,本自分必死,未料他二人竟同时现身出手,为自己全家解危。一时间心头亦不知是欣慰还是惶惑,怔怔地站在宗瑾身后,全然无了主张。

宗瑾将外衣运使开来,宛若在面前张起了一面径约七尺的玄铁圆盾,将身体遮挡得风雨不透,有些武功低微的兵士射出之箭到得近前,往往未及沾上袍面,便为衣上挟带的劲风卷偏卷落,再伤不得人。

龙星儿借了宗瑾之护持方得无恙,正自发呆,忽闻宗瑾沉声道:“龙姑娘,宗某这里尽自抵挡得住,你速速入阵去助雪竹。”口中说话,手上却丝毫不停,又将一轮乱箭击挡出去。

龙星儿闻得宗瑾之言,情不自禁地向阵中郑雪竹展目望去。却见他身处敌阵正中,周遭里三层外三层,尽是手持白刃的敌人,将他围在核心,风雨不透,几十般明晃晃的兵器如浪潮般一轮一轮不停地向他身上招呼,虽不断有人被他的长剑银针所伤,然每倒下一人,便即有一人自外围补上,填满空缺,终不教他破围而出。余人则各持弓箭,纷纷向宗瑾劲射,矢如密雨,丝毫没有疏缓之时,直欲一拳击破他的防线,将他与陈永华一家尽射杀当地,因此宗瑾虽远在距敌阵百步之外,处境之险,压力之重却是大大超过了身陷阵中的郑雪竹。!

龙星儿望望远处郑雪竹,又望望身前宗瑾心中着实委决不下,一只紧握剑柄的手早已被冷汗浸透。她虽无时无刻不在挂念郑雪竹,即使分别后还是对她魂系梦萦,刻骨相思,然当日在平安客栈中,已立言与他决绝,此刻更有母亲在旁,又如何好出手助他?宗瑾身为清廷武官,自己原本对他全无好感,但此际父母的性命安然全系于他一身,倘若他守御稍有疏忽,非但他本人凶多吉少,只恐连带着陈永华夫妇也要同时受害。两相权衡,孰轻孰重?一时间芳心大乱再拿不定主意。

蓦地忽闻郑雪竹在阵中大叫一声,反手一剑,将一名武士劈于马下,旋即踉踉跄跄向螃冲出几步,雪白的衣袖上渗出点点血迹,却不知伤势如何。

龙星儿骤见郑雪竹失机受伤,心头一阵痛楚,霎时间对郑雪竹的关切之意压倒了一切,再顾不得什么唐鲁之仇,旧日誓约,疾声叫道:“雪竹,我来助你!”身形陡然纵起,如钻云燕子般在空中几个回转起落,至郑雪竹身边翩翩而下,掌中长剑化为万千道寒光,向周遭众敌激射过去。但听得“嗳哟”之声不绝,有五六名武士军兵抵挡不住她这等凌厉剑势,纷纷中剑。

郑雪竹见龙星儿不顾自身安危,抢入阵中,相助自己,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欢喜,低声道:“星儿,多谢……”

话犹未了,忽闻远处龙绮君一声惊呼,呼声中似充满着痛楚与凄惨!

郑雪竹悚然一惊,转头看时,却见宗瑾与陈永华夫妇均已倒在地上,龙绮君的背心更深深插着十余支箭矢,鲜血淋漓。

原来方才龙星儿那声呼叫,不但令郑雪竹斗志倍增,更将龙绮君自物我两忘中唤醒。猛回头看时,却见龙星儿已纵入敌阵援助郑雪竹,挺身在前为自己阻挡箭雨之人,竟是她切齿痛恨的宗瑾。

龙绮君一生致力于反清驱满,对于清廷效力的汉人,其憎恶仇恨之意甚至远远胜过了对满人本身。既有此成见在先,此刻见宗瑾奋不顾身地出手回护自己,非但未有半点感激,反而认定他是别有用心。心中死志既绝,更不肯受他恩惠,遂低叱一声,奋起浑身余力,反手一掌向宗瑾背心击去。

宗瑾正自凝神聚力抵御乱箭,无暇顾及身后,待觉出掌风侵体,情知不妙,侧身避让时,已是迟了一步,虽闪开了后心要害,肩头仍为龙绮君的掌缘扫着,带得他一个踉跄,向旁跌下。宗瑾内功深厚,骨肉强健,龙绮君这一掌原是强弩之末,又未曾击实,对他全然造不成伤害,但他身形移转时过于匆促,足下重心不稳,被掌力一扫一推,登时站立不住,跌了出去。身体倒下,手中用作盾牌的外衣也随之露出空隙,“嗤”地一声,一支劲矢透隙而入,紧贴着他的胸膛飞过,挑落了半边衣襟,幸得未伤及肌肤。

宗瑾侧身倒地,右半边衣衫沾满了尘土,左胸半袒,形容着实狼狈。但他武功极高,应变奇速身体甫一落地,立时借力跃起,复以内力展开手中外衣,挡住箭矢,将面前护了个风雨不透。然而便在他受龙绮君掌击倒下的瞬息之间,已有十余支羽箭窗过无人守御的防线,齐齐射入了龙绮君的背心,有几支力道较强的更几乎自他体内透胸而过!

龙绮君原是背向敌阵,,为陈永华拥在怀中,她身中数矢,伤重不支,再无力气站立,即时颓然而倒,而陈永华虽未受箭伤,无奈体内旧有伤势过重,非但扶持龙绮君不住,反被她连带得一同倒了下去。

龙星儿遥遥望见陈永华与龙绮君同时倒地,还道父母已遭了敌人毒手。霎时间一股悲愤之气涨满胸膛,自七窍喷涌而出,仰天哀嘶得一声,再顾不得自身安危,奋力向敌阵最密集处冲杀过去,左手蝴蝶镖如漫天乱花,右手长剑似暴风骤雨,较往日出手倍加锐利辛辣,招招式式均是不要命的打法。

常言道:“一人拼命,万人莫当,此言虽未必尽 然,但吴三桂麾下武武士多是贪图重鑫厚禄而为其效力,较鲁王余部的慷慨义烈、视死如归固是天地之差,便是与诸台湾郑氏部属、清廷大内高手的忠君报国,全心护主相比,亦是大大不及,平日里热衷的惟是利禄富贵,到得紧急关头,自然处处为自己打算,先保住自家性命为要。此时见龙星儿双目赤红,状若疯狂地猛冲过来,竟无人敢正面阻挡,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却,如潮水般向两边分了开去。饶是如此,仍有十几人逊避稍慢,为龙星儿的长剑戮得头断肢残。

龙星儿凭了一股舍身奋勇的血气疾冲入阵,郑雪竹先时尚紧蹑骐后,运开绵密的剑势相护,但他的情绪既无龙星儿这般激烈悲恸,招式上的杀意自然较龙星儿温和得多,一众为龙星儿惊退迫开的武士军兵尽去而复上,向他包抄过来,渐渐将他与龙星儿分割开来,形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

郑雪竹的柔云剑法柔韧严密,即便身遇强敌,失去攻击先手,仍可紧守门户,勉强自保,敌人武功再强,一时间也不易攻破,因此虽身陷重围,暂尚无危险;而龙星儿的星月剑法本就长于攻而拙于守,此时更不顾性命地一味抢攻,虽攻势凌厉,连伤数敌,然每招每式自身都露出了极大破绽,片刻之间臂上、腿上、肩上、背上已接连为敌人在斜刺里伤了六七处,长发散乱,浑身浴血!

郑雪竹见龙星儿这边情势不妙,疾疾崔紧剑势,欲杀至她身侧援助,然面前的军兵武士早将去路封挡得水泄不通,他武功纵高,急切间又如何能突出重重铜墙铁壁?欲待发银针为龙星儿解围,二人之间的人墙却毫无缝隙,银针如何透得过去?

忽闻龙星儿大叫一声,长剑猛攻直进,戮入面前一名武士小腹,自后腰穿出,而那武士也着实强悍,伤重垂死之际,犹自奋起全身余力,举起手中钢杵,自上而下猛地一击,意欲击碎龙星儿天灵盖,同她拼个同归于尽!

龙星儿手掌中长剑尚嵌在那武士体内,急切间未及拔出,又不肯舍了兵刃跃开闪避,惟有身形疾侧,以避锋芒,。然二人间相距过近,可供腾挪的范围又着实太小,让开了顶门要害,右腕上却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杵,“拍”地一声,腕骨几乎要被击裂!

龙星儿但觉腕上一阵剧痛钻心,不由自主地放脱了长剑,那使杵武士的尸身连带着长剑一同倒下,跌在一旁。近边的三名武士却看出便宜,同时呼哨一声,各挺刀剑,分自正面与左右两翼攻上,欲趁龙星儿兵刃脱手之机,将她碎尸万段!

其时龙星儿身上蝴蝶镖已经用尽,又失了长剑,手无寸铁,遍体鳞伤,如何能够抵挡来自三面的攻击?见情势危急,心中不由一阵绝望,暗叫道:“也罢,今日便同父母一并死于此处便了!”死志既决,索性不再闪避左右两侧的刀剑,双臂箕张,向面前武士直扑过去,以自己的性命来作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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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文,无敌文,圣母勿入,谨慎阅读。)——魔族黑暗与堕落的代名词!不同于其他物种!它们天生暴戾,性而自私,逆天厌世,喜好杀戮,却又无比强大!而无数魔族之中,有先天为魔,有后天堕入黑暗的魔物!凡是将自身寄与黑暗和堕落力量的物种,皆可化身为魔!而在诸天亿兆魔族之中。唯一的帝王,则是一个被黑暗所笼罩的人类!一个被上天所诅咒的人类。他集齐了世间所有的痛苦绝望和负面情绪!当劫难将至,魔族重现世间!光明散去,黑暗终将到来!
  • 凤啸九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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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世大陆,女尊世界。江山、美人一个都不能少,且看女主如何实现人生理想,凤啸九溟
  • 剑神独尘

    剑神独尘

    一代天骄,为仇恨而生,活着,只为了给母亲报仇,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剑神的传承,他这一生,注定不凡。“我剑无尘自问没招惹过谁,是你们逼我的。”
  • 花戏

    花戏

    传说,她一舞倾城,众生痴迷。戏台上的她犹如墨竹渗青宣,白袖霰雪,摇影染碧涟。若在台下独赏她的戏,听她吟曲,来者便可回到那段封锁遗忘的记忆中去,重经往事,再遇前缘,了一夙愿。但是她身份成谜,居无定所,踪迹难寻。虽然传言她有可迷惑众生的容颜,却皆不知她的真实模样。三界均称她为,花戏。
  • 煞帝宠杀神

    煞帝宠杀神

    九阙在众人心中是神圣所在,可她,他,却不屑。她说九阙算什么,他日我要九阙灭以报我灭族之仇,以慰我父母在天之灵在这复仇的道路上桃花朵朵开,是温柔的他,还是深情的他,还是霸道的他
  • 何其幸运:遇到你的年少时光

    何其幸运:遇到你的年少时光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何其觉得,没有人能比她更深刻的理解这句诗了。虽说她和江尧只差了三岁而已,但只有何其才知道自己有多痛恨三这个数字。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搓去了何其此生所有的锐气。她上初一的时候江尧上高一,她上高一的时候江尧上大一。从何其初遇江尧的那一刻起,她就在拼命追赶他的脚步。有人说:如果江尧是一中历史上的神话,那何其就是他身后的拼命三娘。因为她沿着江尧走过的路,将江尧的人生重新过得完美无缺。当年江尧拿过的奖,没问题,她全都拿下;当年江尧留下的遗憾,她脱胎换骨也要弥补。十年追赶,只为能与他站在同一高度。她爱的卑微爱的懦弱。只是当她心灰意冷时,谁又知道她内心不为人知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