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岳很逍遥,五百里路,反常的用上了篷车。这是火龙帮专为他和小主人设计的,看似红木,实则是内加厚铁板,外面涂上毒药,车内有向外发射暗器的机关,车轱辘是生铁内包,根本不惧任何冲击陷阱。
火龙帮明着不支持伍岳的行为,却对外放出口风:伍岳背着的婴儿是火龙帮的少主,谁敢于伤害到她,将倾全帮之力狙杀灭门,杀个人也许可以呈一时痛快,但是这报应后果也很痛!很快!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出面暗杀,伍岳是光明正大地与对手交锋,虽然是寻仇,但是毕竟给对手公平,这和平常的挑战本质上区别不大;不论谁用阴谋暗杀伍岳,白道都逃脱不了干系,现在白道群雄齐聚,胜券在握,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所以他们也不能容忍这种手段,否则真是令天下人耻笑。黑道的则巴不得讨伍岳欢心,好不容易盼来了个煞星大挫白道的假仁假义气焰,多给同道们长脸啊,当然是声援!支持!强顶!加上火龙帮的虎视眈眈冷眼旁观,不怕死的人恐怕很难找。
他明知这一关恐怕是凶多吉少,但已无退路,这仇不能让小雪来报。敌手气势在压迫他,但他心里也明白:连续的残忍、血腥和超绝的杀人手段已经给敌人非常大的恐惧效果,同样无形地在压迫和瓦解敌手的心理。
五百里的路程,他却一路走走停停,除了吃火龙帮送来的食物外,不住店,不打尖。每日赶几十里路,他知道他走得越慢,对手就会越心急,时间也会将他们的冲动和兴奋消耗,那恐怖的阴影会重新在心里升起,他是在折磨群雄的心理,让他们处于等死的环境中自己折磨自己。一个等死的人如果有选择,他会选早日开始,而不是每天都在恐惧里日夜寝食难安,久而久之就会‘秀抖’(神经失常),就会心思打乱真正走上不归路。
今天是个好日子,至少对伍岳来说如此。满天乌云翻滚,云层又厚又低,不时远方还夹带着轻轻的闷雷,一场暴雨即将来临的前兆。空气又闷又湿,此时此刻令人心情极度压抑,恨不得要大吼大叫发泄一番。这正是伍岳需要的;他如此缓慢行进的另一原因就是想等这个天气,他不能准确推算暴雨何时下,但是跟老神仙学的术算也能知道数日后的天气大致情况,利用各种有利的环境来使用不同巫术,成功融入环境中无声无息地施展,令人无法看清、理解,这就是巫术神秘的所在。
这是他行程的第八天,终于到了最后时刻。天云大寨那宽大的操练场上,大半地方几乎站满了高手,个个带着紧张和忧虑的心情望着空空的寨门。寨门口和山道上没有任何暗探和哨卫,反正伍岳铁定会来,如果这个发疯的魔王心情不顺,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探头探脑的哨卫,还不如集中力量给他致命一击,免受无谓的损失。
终于,一个黑点缓缓在寨前门出现,越来越清楚,正是天骄。头上戴着草笠,骑着黑马,不紧不慢地走来。篷车不便进山,他换上了自己的黑马。背上居然还背着那个婴儿,令天下人都头疼无比的封天剑就横放在鞍前。
群雄看着那一步一步的马蹄,心头也是一阵阵剧跳,仿佛敲在心里一般。全场静得可以听见那紧张的呼吸声,静得眼前一片暗淡,如同死神的催魂脚步声。多数人背上开始冒着冷汗,手都因紧张而不知如何放才好。他们决不怕死,但天骄给他们的压力太大,战无不胜、武功诡异莫测、下手毫不留情的事实使他们心弦崩紧得似乎一触即断,那木然的脸色又似乎正在面对死神不可战胜的挑战。
伍岳看到那死寂的气氛,知道瓦解心计有效。在二十丈外,他下了马,草笠下被阴影笼罩的双眼射出一股冷酷的笑意。天色更暗了,云团犹如要掉下来般。
远在二十丈的群雄和伍岳对比较,虽形如一群猛虎看一只羔羊的阵势,但他们却远远就感受到天骄那透人心骨的杀气。那绝不是一只羔羊,那股气势让人心寒,那每踏出一步都充满了自信、沉稳、坚实,让人感到令人发疯的压迫。
白虎倚在群雄侧边角的一棵树旁,没有和人说话。眼见众人高昂的斗志竟被伍岳的自信压成了恐惧,心防随时都会崩溃。他不能让群雄再承受下去,伸手将口中草根丢掉,迎上伍岳。
伍岳站住了,平静地望着白虎走来,并不作防备。白虎高伍岳半头,双臂裸露,可以看到健壮的肌肉,脸上正气凛然,双眼真如猛虎般摄人心魂,整个人英俊却又不失豪气!
白虎走近,双方都在打量,彼此心中都有一种久违的故友感觉,便先行拱手行礼,道:“久违了吴帮主,在下白虎。”伍岳友善地回礼,道:“白大侠胆色豪义早令在下心折,今日能相见也算不枉此行,能有幸和白兄交手更令我终生无憾了。”
白虎隐约感受到伍岳心底那无限的悲凉,那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无奈和豪情。“易地而处,我们一定是朋友。”白虎真诚而自信地说。伍岳难得地轻笑一下,点头赞同道:“我也一定会尽情地陪你喝酒,陪你醉倒街头。”
白虎感到一阵亲切的友谊在心中暖起,话不多,但真诚。当下略带歉意地道:“你很无奈……我也是,但我不能祝你成功。”伍岳伸出手,握住白虎主动伸过来的手,双目真诚凝视白虎,平静地道:“我知道,有些事由不得人,但我却祝你成功。”
两个青年高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白虎听着伍岳真诚的祝福,虎目中湿润起来。他不祝伍岳成功是不希望死得太多人,而伍岳祝福他,确是珍惜他这份友谊,希望自己能有幸死在他手中。不同目的说出来的话却有着共同的博大胸怀。
白虎凝视着伍岳,收回手,握住了刀柄,缓缓地道:“保重!”伍岳也道:“你也多保重!”慢慢地抽出封天剑。
两个绝代青年高手在无奈中终于出手了。
“噌!”地一声,兵器相碰。白虎的月魄刀没有折断,但缺了个半寸的口子。伍岳仗势欺人,封天剑狂进,如群龙戏水卷起的千层水幕,万点水花激射向白虎。白虎的大刀大开大合,犹如海礁般沉稳,这次两人总算碰上了相称的高手。白虎服过增长内功的药物,内功够深,刀法精粹,并且身经百战,经验老到;伍岳则是凭着内功深厚,随机百变的武学风格和罕利重剑狂而猛。数十招过后,白虎知道内功不及伍岳,但可以凭着灵动和经验也处于相匀之局。
两百多招过后,白虎已处于下风。伍岳不但功力深,也深谙太极深义,越打越变得顺手。这场罕见的高手相博足以令习武人终生无憾,在场群雄如痴如醉,同时也感到更加心寒。
就在伍岳逼得对手一退再退时,突然放弃对白虎的最后进攻,猛地回身,白虎的刀迅速如影上来。高手就是在这任何的一瞬间取舍得当才有机会成为高手,一眨眼间已足够令人死几回。
伍岳回头望白虎时,白虎的月魄刀的刀尖已削到面门,他被迫向后仰缩,封天剑如鬼魅般贴着白虎臂而上,就在白虎的刀削入他左脸一瞬,白虎的手筋已被伍岳挑断。刀虽失去了后力,却有惯势,在伍岳颌上开了个三寸长,深见骨的口子。
“铛!”白虎的月魄刀掉在地上,右手无力地垂下,双眉紧锁站在原地。伍岳没有乘机下手,却摊开左手给白虎看,只见手上有把柳叶飞刀,两边开锋,已划伤了伍岳手心,血染红了小飞刀。白虎终于明白为什么伍岳会突然放弃必胜一击而转身,原来是有人背后偷袭他,由于伍岳身形挡住了他的视线,飞刀又几乎没有声音,而且出刀一霎那根本无法收回,否则白虎决不捡这种便宜。从各自负伤上来说谁也没有输,但伍岳却等于战两个人,反而伤没有那么严重,实质上他赢了。
白虎点了臂上穴道,暂时止住血,握着受伤的手臂悲愤地望了望群雄,转头见伍岳张嘴欲语,左手伸出止住,道:“朋友是从来不说对不起的。”伍岳在裤管上抹去掌心流出的血,俯身捡起月魄刀替白虎放回鞘中。白虎感激点点头,而后道:“我等你来喝酒。”转身掠出场外,头也不回地走出天云寨。
伍岳在囊中掏出一些药末敷到左脸颊上,一阵清凉的感觉过后,血很快被止住。可是留出来的已延伸到脖子,配着他充满仇恨的喷火双眼,看上去说不出的一种恐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