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频繁发生的怪异事件越来越少,古老的城墙终于在一年后被完全拆除,这一年中,明苏拉达在翼城授意下组建了一支万人军队,城墙摧毁之后议会的下一个决议也传达到数千民工面前,在伊达瓦里河畔,议会决定兴建一座新城,这些民工将成为新城的第一批居民,明苏拉达面对的是大陆的东端,那一侧并不存在威胁到精灵王国的势力,因此,那一万大军是为新城准备的。
精灵们最厌恶的事情就是离开故土,驻扎新城的军队也起到了一定的稳定作用,这座城市名为“伊达瓦里”,沿用精灵族母亲河的名字为名,城址就选在恰斯菲尔通向伊达瓦里河的运河口,用意明显,梅洛得亲王在一年中带领侍从把寻音山一带找过无数遍,潜入冰沙的人类抓到很多,只是里边没有他最想抓到的那几个少年。
梅洛得不相信慕沙能翻越寻音山,更不相信他能够顺着山脉西行离开冰沙界,为了抓到慕沙,他在恰斯菲尔布下了天罗地网,几个少年不可能踪迹全无的通过,可是找来找去,慕沙像是消失了,梅洛得亲王在翼城听到“插翅飞过”这种讥笑言论,他本人能言善辩,只不过深怕说错招致非议,议会见长期无果,要求他返回恰斯菲尔留驻,很不情愿,但是也无可奈何,梅洛得亲王只好带着无处发泄的怒火回到恰斯菲尔。
议会在新城伊达瓦里投入了大量财力,为了赶在祈福仪式前初具规模,精灵族甚至不惜借重人类的力量,西大陆人类互相牵制,紧邻冰沙的又是野心勃勃的亚尔旭,精灵族改向东大陆索取劳动力,明苏拉达一时之间被征召而来的人类劳力充盈,因伊达瓦里城离翼城很近,所以棘萝港也派出了军队到新城址看护,这么一来,就是两万大军全部顺水而来,翼城也稳如山岳。
翼城内每天的晚宴恢复如昔,首座上的王室成员只剩了两位,宴会厅里多了一个人类姑娘——拉蒂尔。
精灵族居住之地连牢狱都不设,何况她是女性,对瑟兰特亲王一手安排的谋反计划一无所知,大祭祀宽恕了她,玥纱夫人把她留在王宫里,艾伯亚特自登基以后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以前的朋友一个个的疏远,只有在拉蒂尔面前才会露出符合年纪的轻松笑容,翼城百姓对此喜闻乐见。
小小年纪失去父兄,艾伯亚特的性情大变也在情理之中,小精灵王也不会蠢到到处对人说心底的话,发生的事情解释不了,早已成了定局,他很感谢母后留下拉蒂尔,能够和拉蒂尔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们谈论的话题只在一个人身上。
“慕沙?他真的拿到‘白昼’了?”
宴会厅外的花园僻静角落里,艾伯亚特小心的探头朝宴会厅看看,确认没有人偷听他们说话,满脸掩饰不住的好奇兴奋。
拉蒂尔坐在长条椅上,双手拄着下巴笑道:“是啊!广场上,还有周围的百姓起码几万人,喊起来地面都在震,他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固执己见,还大发脾气,谁知道等他说完,百姓突然觉得他有理,喊杀的声音改成齐声拥护,你不在,想象不到那种场面,几万人一起喊他的名字,除了亚莉娅和大人,连我们这几个朋友都被感染,朝着他跪下,亚莉娅怎么敢扣着‘白昼’不给他!?”
艾伯亚特握着双手满脸的憧憬,登基仪式上站在他下面的也有几万精灵臣民,可那与拉蒂尔形容的不同,截然不同。想象着慕沙身处人类之中,大声诘问所有人:“亚尔旭的勇气是残杀无度,是黑白不分、是毫无信仰、是只有鲜血和毁灭勾起的兽性!?”那是哥哥的勇气,他没有的东西,他忍不住懊悔自己的胆怯,一样面对着万民,为什么哥哥敢坚持信念,而他屈服了。
想起自己亲口颁布的命令,想起再也见不到的祖父,艾伯亚特盯着双手,明知就是他不合作,母后和议会也能照样追捕,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手上沾着祖父的血,哥哥生死未卜,如果他当时有勇气坚持,会不会起一点作用?
“傻瓜,”拉蒂尔握住艾伯亚特的手,温柔的说:“与你无关,你应该想,慕沙那么厉害,还有埃狄、明迦、曼提保护他,就是我姐姐也是很狡猾的家伙,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她的话有出奇的稳定效果,艾伯亚特展眉笑道:“拿狡猾形容自己的姐姐啊!”
拉蒂尔假装生气的说:“她最坏了!连大人都敢取笑,一天到晚琢磨怎么寻开心,慕沙老被她捉弄,这不叫狡猾难道要叫聪明?”
艾伯亚特大笑起来,要是他以前的伙伴看到,一定以为是幻觉,他随手摘了一朵月花递到拉蒂尔面前,拉蒂尔接过花,眼睛愣愣的盯住他的手。
“你和慕沙很像。”
“我?”艾伯亚特坐到拉蒂尔身边,“怎么会像?慕沙黑发黑眼,我只有普通精灵的金发蓝眼,虽然他们把我叫做光之王子,不过,要不是因为我是他弟弟,我也不会有这样的称呼。”有些失落,艾伯亚特俊俏的脸上神色暗淡下去。
慕沙是在精灵百姓的衷心期待下诞生的,不仅一见就让人目不转睛,脾气性情更是温和娴雅,除了母后,连终日绷着面孔的父王也更偏爱他,艾伯亚特嫉妒过,可慕沙是哥哥,最疼他的哥哥,他闯了祸只有哥哥会维护他,他那点小心眼早就没了。
见拉蒂尔露出怀疑的目光,艾伯亚特“呵呵”一笑,说:“我好想他,如果我像他就好了,自己照着镜子就能看到他,多好!”
拉蒂尔笑道:“傻瓜,我说你像慕沙是因为你们的举止,特别是手,拿东西的动作很像,在见到慕沙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孩能有他那样漂亮的手。”比着柔软的小手,拉蒂尔挤着眼睛说:“我还以为他跟我一样没力气,但是他的手很有力量,修长漂亮还协调谨慎,亚莉娅逼着他用水晶的调羹和盘子,结果亚莉娅把自己的调羹弄断了,慕沙吃完东西,大点的声音都没发出,不要说弄断了!埃狄不见得比他力气大,那个笨蛋,剑插回剑鞘,居然把剑鞘戳了个洞!你们兄弟俩真的跟别人不一样。”
艾伯亚特惆怅的说:“那是因为慕沙必须时刻保持礼节,我还好,母后不管我,可是父王对慕沙管束很严,他在餐桌上打翻杯子都会被教训,你们要是和他一样长大,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拉蒂尔的眼睛停在他手指上,艾伯亚特拉住小姑娘的手,少年的手和她的一样细腻白皙,让拉蒂尔很羡慕。
“王室的生活真的很好,不用做事情,仆人会把什么都做好,衣服和床都很软很舒服,难怪慕沙什么都不会做,在拉地亚,他连洗澡都要仆人准备好才去,那时候我和姐姐还有埃狄都不理解,埃狄嘲笑他娇气,姐姐也看不惯,现在我才知道他那是习惯,一下子改不了的。”
艾伯亚特听着拉蒂尔说,心里得到小小的满足,只有和她在一起,他才能毫无顾忌的说出自己有多想念哥哥,也只有和她在一起,他才能知道哥哥离开翼城后发生的事情,才可以随心所欲的说出“慕沙”这两个字,每天枯燥的朝议,之后要在书房由希尔狄陪着处理事务,怎么也处理不完,等待接见的使者怎么也见不完,他唯一期待的就是能和拉蒂尔在一起说话。
拉蒂尔来到翼城一年了,精灵们对她很客气,她温柔的脾气博得了很多精灵的喜爱,不少精灵少年含蓄委婉的追求她,可她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个一笑就能令她呼吸停顿的少年,感情不同,可她和艾伯亚特爱着同一个人,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拉蒂尔失意,值得高兴的是,她住在他长大的地方,和他宠爱的弟弟生活在一起,她还可以从艾伯亚特的口中知道他小时候的事,所以,她也很乐意陪着艾伯亚特。
两个孩子依偎着,对前途茫然未知,他们互相给予温暖,落在有心的人眼中,另一个阴谋开始酝酿。
莹白的,月花在月光下悄悄盛开,扶疏的枝叶憧憧的黑影,随着晚风摇荡,细细的呓语窃窃的呢喃。
裹好莎卷,慕沙伸指揉了揉额侧,他起身把莎卷放回架子上,还想再取一卷来看,刚刚抽出一点,明迦从后面把莎卷塞回去。
慕沙抢先说:“累了我自然会休息的。”
明迦没听到一样把架子前垂挂的布幔拉起来,慕沙无奈的看着他把两端的丝带系起,等他一转过来,忙说:“好!好,我不看了,我出去走走总行了吧?”
明迦这才点头笑起来,跟在他后面出了书房,还不忘把门扣上,慕沙边走边摇头笑,要不是这些莎卷,被困在焰城里的日子真难过,焰城有的不止是这些莎卷,这座城市应有尽有,虽然停留在六百年前的水平,可是却保留下很多已经消失了的东西。例如兵器防具,精灵军队为了对付魔族的利齿而制作的坚厚盔甲和盾牌,魔族没了,现在安尼曼和棘萝港的军队中也不再有这些东西。
焰城就像座巨大的博物馆,应有尽有,除了艺术品。
子夜吃饱没事干就在焰城里到处乱跑,除了他们现在居住的这片房间和地面上的大小无二,别处的都考虑到低等魔族的庞大体型,走道、阶梯、街道、各种仓库的库门都相对巨大,哪怕是楼梯,也因为平缓宽阔拦不住子夜的四蹄,它比慕沙还熟悉焰城。
慕沙很烦恼,他能分辨方向,可是记路的本事连他自己也不想提,更何况在焰城方向都看不出来,还好,想必当初高等级的魔族不多,黑巫也不多,所以这座城市只有翼城的一半大,他走丢了只要找个显眼的地方站着,明迦找不到他,子夜也能很快把他带回去。
看到他被子夜带回来,明迦也不言语取笑,只含笑瞅着他,多来几次,慕沙郁闷得直想撞墙,只好打消自己乱转的念头,去哪里都邀明迦一起,明迦也不说破,在焰城本来就寂寞,做什么都结伴也很正常,明迦话少,慕沙有时甚至会想念埃狄的呱噪,只要有埃狄在旁,吵是吵了点,却很热闹。
镜子里面看到三个伙伴总是很有精神,他和明迦常常看一整天的莎卷不说一句话,就算本性好静,还是受不了这座死城,那种毫无生气的感觉蚀心噬骨,从镜子里看到地面也是黑夜,慕沙很想……很想看到蓝天,以前从来没发现蓝天有多美,闷在地底看不到时才知道,平时不注意的很多东西原来在生命里都占据了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蓝天、阳光、风、水全部变成了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不梦到还好,一旦梦到,那一天他都打不起精神来,本来还能盼望幽魂们找到出路,哪怕出路通向寻音山的另一头,可明迦找到一卷莎卷,莎卷上清清楚楚的说明开启大门需要魔族的咒语,幽魂看得懂咒语,但是发不出声音。莎卷上说的另一种开启方法是五年一次的残月,每五年月亮残损一次,就在月华最阴暗的时候,把人类和精灵的血同时涂抹到通道尽头墙壁上,对外的门户才会打开。
他们就是这样来到焰城的,埃狄他们三个留在尽头处疗伤,运气好碰到“回蚀”,门户打开过,几天以后还会再次打开,每次开启时间短暂,恰恰被他们俩错过了,要是进来的是两个人类或者两个精灵,那么别想出去了,除非外面有人打开,可现在外面的城墙毁了,那块带着咒语的土地也被精灵们销毁,想要出去,他们只有再等四年。
四年……想起来就浑身无力,得知以后慕沙更加想念地面上的蓝天碧草,他瞄着书房里排了几排的架子,决定自己想办法解决。
首先,他尝试着让幽魂带重一点的东西,失败了。然后,他想让幽魂附到自己身上,明迦担心危险,坚持不让他亲自来,幽魂附上去一瞬间,结果明迦全身发冷好几天。
琢磨来琢磨去,慕沙想到一个办法,他让幽魂从地面带来小动物的尸体,这次成功了,幽魂顺利的附了上去,当镜子里出现蔚蓝的天空,明迦兴奋得把慕沙抱着丢起来,却差点没接住,慕沙已十八岁了,虽然看起来和人类少年的十六岁一样,但是个子高了,逐渐靠近明迦。
很快,他们发现这个办法也不行,尸体腐烂的速度和平时一样,明迦还好,慕沙根本不能容忍一个散发着恶臭的,还掉着烂肉的鸟出现在面前,但是烂得露出来的骨头也给了他另一种灵感,他用幽魂找来的骨头拼在一起,骨架站起来一碰就散,不过慕沙没放弃。
在焰城下的荒地上,有个地方会涌出明亮的滚烫的熔岩,熔岩凝固在周围,其中很少的部分非常坚硬,焰城里很多用这种熔岩块做的东西,慕沙注意到门扉上连接的锁扣都是用这种东西做的,他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白昼”削铁如泥,他拿“白昼”做出模子,然后注入熔岩里取来的青色光芒的流质,凝固后扣在一起,做了一副简单的“骨架”,让他丧气的是,幽魂附不上去。
曼提带来的莎卷提醒了他,这些是魔族的灵魂,恐怕需要死者的东西才行,慕沙就熔了骨骼进去,这下好了,幽魂可以附着,不过还是带不了比剑更重的东西,折腾了很久还是出不去,慕沙一看那个难看的骨架就来气,说什么也不干了,天天埋在莎卷堆里。
他没做完的被明迦捡起来,明迦借了他的“白昼”,月余时间居然做出来一副惟妙惟肖的人骨架,幽魂附上去没几天就熟悉了“身体”,慕沙浑然不知。
“慕沙!慕沙!出来看看。”
一抬头,慕沙脖子酸得受不了,揉着肩膀走出房间,出去就吓了一跳!明迦身后跟着一个人,明迦指指远处,那个人就朝远处走。着急想问,可越急越说不出来,慕沙疑惑的看着明迦。
明迦笑道:“你想问他是什么人?”
“嗯……”
得意洋洋的,明迦说:“我的下属。”
是不是才找到的!?一年多,这家伙躲在哪里的?不对啊!六百年了,怎么还有高等级魔族活着?
没有再调他的胃口,明迦手一招,那个人倏忽出现在慕沙面前,明迦拉下罩住头脸的长袍,慕沙这才看见里边是副逼真的骨架,挑起眉赞叹,慕沙手拂过排排肋骨问:“人骨头长这种样子?”
“嗯!”明迦解释:“我在一些荒废的战场上见过,而且荒漠里常常能看到,多半是饿死的留在那里。”
慕沙称赞道:“真的不错,我根本没看出来不是人,再给它配上武器,不就是你的侍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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