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伊达瓦里河边发生的冲突开始,也许可以追溯得更早,早在大祭祀之子莫希姆伙同另几个精灵在瀑布边引发流血事件开始,六百年都如在镜子中的冰沙界越来越真实了。
因血腥而真实。
精灵议会将追辑在逃叛逆的重任交与新任的梅洛得亲王,而梅洛得亲王也需要借此博得以后在翼城立足的资本,原本翼城中的诗歌和学术辩论被官方的征召演讲代替,激昂的言论,控诉的怒斥,以阿蕾格尔的名义为先王的被害寻回公理,每天都有精灵被选出来参与到各种小队里,配备上精良的装备后离开翼城进入甘文那大森林。
以冲突发生地点为搜索中心,小小的精灵王还未习惯早起参加朝议,瑟兰特的死讯已传回翼城议会大厅,满厅的大臣们唏嘘不已,不少大臣表示他们同意通缉追杀也是不得已,亲王英明一世,不该在暮年丧志变节,叫人惋惜。
亲王一死,玥纱夫人恳请议会收回诛杀令,改为抓捕,慕沙年纪还小,一定是在瑟兰特亲王的撺掇下犯下过错,罪不及死,议会大臣全数同意,小王子的生命无虞,上到官员贵族下至平民纷纷感到宽慰,看着慕沙长大的他们本就不相信慕沙会做出那么叛逆罪恶的事,法令顺利变更之后,精灵们均对玥纱夫人敬爱加倍。
西底斯王是精灵历史上第一个被杀的国王,慕沙是第一个被通缉的王子,而谋逆的瑟兰特亲王已死,这就是事实。传讯鸟将翼城发出的消息传向冰沙各地,很快,小到郡驿村镇都已知道,黑发的月之王子身边带着三个人类和一个精灵,其中一个人类是女性。
先不说身边几个人类伙伴在冰沙有多显眼,只是慕沙自己的外貌就已经标明了他的身份,冰沙不是亚尔旭,没有人会遮住头脸四处活动,他们只能避开所有村落,完全风餐露宿,连苏蒂尔都硬撑着,慕沙再受不了也只有咬牙忍住。
越向北森林越密集,带着马匹无法进入森林深处,他们只好靠向东部的平原,在森林与平原之间慢慢靠近寻音山脉,险险的绕过几个村庄之后,一座不见端口的城墙出现在他们眼前,城墙上每隔一长弓有一个垛台哨塔。
躲在一片树林后,埃丝狄忍不住抱怨:“怎么会突然出现城墙!?慕沙,你别说你不知道!”
慕沙捻眉不语,他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城墙,从来没听说森林中有这么高大的城墙存在,可厚重的城墙就在眼前,附近没有任何人为的东西,不敢再随便向前,他们困坐在树林里,慕沙放出了夜雕。
除掉他们进入森林时朝翼城放飞的带着莎卷的两只,路上又误食毒果死了三只,慕沙身边只剩下两只夜雕,有过惨痛经验后,他们不敢再让夜雕自己寻找食物,好不容易培养了那么长时间,为他们充当避开精灵的耳目,用处太大了,一路上小心的躲避逃亡中,慕沙和两只夜雕的默契也越来越好,一个手势,它们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不一会儿就飞回来了,几个人交集的看着慕沙和它们“对话”——其实他没说话,只是看他指指城墙,夜雕就把脑袋摇来摇去,慕沙和它们“交谈”的内容:
——这东西(城墙)上有人吗?
夜雕摇头。
——城墙那边有人吗?
夜雕摇头。
——左右飞出去能看到这东西(城墙)中断的地方吗?
夜雕摇头。
慕沙纳闷了,他确实不曾听说过城墙的存在,既没有士兵驻守那边又不是城市,最奇怪的是居然没有进出的城门。
他不说话,伙伴们也就不好询问,埃丝狄踩着一段腐烂折倒的树干说:“我去看看!上去应该不难。”
说着就要动,曼提忙拦住他说:“我去,要是被精灵发现,我长得像精灵还可以蒙混过去。”
“这周围除了我们没有人,”慕沙把夜雕放到子夜背上,牵着缰绳向东边走边说:“我们只有找找缺口,走远一点看看,西方森林太密了。”走了不远他又把夜雕放飞,以免撞上精灵。
仔细的回想,慕沙想起了神殿中一卷莎卷上的记载。
“魔族翻越寻音山从北面而来……”
伙伴们都奇怪的看着他,马蹄放缓,慕沙眺望着城墙那边略显阴暗的天空说:“邪恶的大军从冰雪的山峰上冲下,袭击了猝不及防的村庄,它们吞食精灵的身体,被它们袭击过的村庄里不再有活着的精灵,就像精灵们凭空消失了,连血迹也没有……”
“不要说了!”苏蒂尔捂住耳朵喊:“我本来就觉得城墙很邪门了,你还要说这些无关的话。”
慕沙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不是无关的,请不要打断我。”手放在唇边,慕沙陷入回忆中,莎卷上的记载也清晰起来。
“精灵与魔族僵持了几十年,黑巫就是那时出现的,他们操纵死者的灵魂,以阴暗的力量帮助魔族,精灵军队节节败退,退到甘文那森林中苦战,大战结束前,黑巫莫名消失,精灵族这才反败为胜将魔族击溃,神圣祈祷文对魔族军队留下的尸体无用,于是那时的精灵王下令修筑城墙。”
“喝!”曼提倒抽一口气,其余人也都愕然。
慕沙脚底生寒,声音越发的透出一股空洞的感觉。
“这是一条弧形城墙,将战场与精灵族的和平家园隔绝,并在城墙东部平原上设明苏拉达城,精灵族从此不再踏入这片被魔族黑血浸泡的土地,这是一片罪恶之地,战后仍有魔族的邪恶灵魂在土地上燃烧,因此,每一代精灵王都会派遣祭祀进入这片土地祈祷,以求净化。”
苏蒂尔害怕的大张着眼睛问:“那些祭祀出来过吗?”
慕沙向她点头,她这才松了口气,照莎卷上说的,他们如果还要向北走就必须穿过古老的战场,也就是城墙后的这片土地,不就是古战场吗?都过去了六百年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可是听慕沙说完,少年们心底都有些畏惧。
古老的城墙,没有雨水冲刷,屹立了六百年不倒,块块堆砌的石砖上覆满了一层硬质的地藓,黄色的、白色的交错,都蒙着一层灰色的暗影,走近细看会发现那不是影子,是地藓上生长出的一层茸毛,几百年过去了,精灵们早已忘了森林中的这段长长的城墙,要不是慕沙侥幸看过少数留下来的莎卷之一,他们不会知道城墙是怎么来的。
向东走了一天多,城墙上出现了一条裂缝,明迦站在裂缝边张望了半天,那边看起来和这边没什么不同,是啊!六百年了,哪还有尸体留得下来,天色已晚,身体也累到撑不住了,他们就在城墙边停下过夜。
离寻音已不远,如果能找到缺口,再走上四天左右他们就能到达寻音山,天气已比翼城附近冷得多,害怕被发现,连着几个晚上他们都不敢点火,弄食物也都乘着白天风大时弄,在城墙附近估计应该没有精灵居住,慕沙把两只夜雕都放了出去,他们升起火暖和一下身子。
苏蒂尔格外怕冷,明迦和埃丝狄的外衣都给了她,他们穿的单薄,慕沙拉了曼提和他一起到周围捕猎,马匹也累了,心疼子夜,慕沙把它们拴在树干上,他们走时,子夜还不满的刨着前蹄。
在森林中走了那么久,慕沙已经习惯了黑暗,曼提紧紧跟着他,两个少年手上不带火把摸黑朝远处走。
夜雕在夜里所见的范围比白天小了很多,不过比起普通鸟类还是要好些,留在明迦他们上空的那只与盘旋在慕沙头顶的隔一会便互相呼应的叫一声,慕沙安心的往前找,突然脚边“咝咝……”声响,他一低头,两点红色诡异的盯住他。
“啊——”
什么东西!?一只脚被绳子样的东西裹了起来,慕沙被扯翻在地,曼提叫声一落,剑朝着那两点挥过去,竟像砍到金属一般发出清脆尖锐的摩擦声,“白昼”才抽到手里,冷硬的锐物扎进了他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