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出口的痛喊碰到瑟兰特疑问的眼神后硬缩了回去,艾伯亚特皱着眉毛双手按桌,想把脚抽回来,一抽不动,再抽换来更大的压力,忍不住怒瞪哥哥。
瑟兰特忍住笑问:“艾伯亚特,你怎么了?”
“慕沙不好好用餐!”
“哦?”
慕沙头也不抬的吃着,没有一点“不好好吃”的样子,瑟兰特在心里赞许的点点头:小小年纪,他已经学会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
“他就是有!祖父,你看着他他当然好好的了!刚刚才——啊痛!”
被用力的踩了一下,不过慕沙松开脚了,艾伯亚特马上开始反扑,两只脚在桌下绷紧成直线,横着扫了过去,为了保持平衡,双手反抓着椅子的靠背。
慕沙仍然有条不紊的缓慢向嘴里送糕饼,双腿斜向一提,弟弟踢来的脚如预期中一样没踢到他。但是,艾伯亚特突然高兴的笑出声来,慕沙很快的看了弟弟一眼,莫名其妙的把腿放下,桌子轻轻一跳。
“哎哟!慕沙!你还踩!刚刚就被你踩得很痛了!”
看看弟弟,慕沙揣测着方位试探的升出脚,和自己刚才用的方法相同,不过这次是被踩,抬眼间,视线直直的撞进祖父的眼里。
艾伯亚特委屈的叫:“放开我!真的很痛啊!”话音刚落,身体忽然往后翻,撞着椅背还止不住,忙伸出双手扯住桌缘才坐回来。冲着慕沙龇牙咧嘴的比划,“算你厉害!哼!”
慕沙也不解释踩他的不是自己,另一只脚向着瑟兰特那方的桌脚踢过去,竟然被拦截下来。
瑟兰特向着他示意的举了下杯,小腿勾住慕沙的脚往下压,还想用老办法踩住,慕沙明白意图,脚腕用力回勾,反把瑟兰特的腿拉往自己这边,两个人的脚腕紧紧勾住踏在地面,慕沙两只脚全部被困,瑟兰特也无法抽回双脚。
桌子稳稳的,一点也看不出下面的一系列动作,艾伯亚特毫不知情,继续进攻盘子里的餐点,不时瞪慕沙一眼。
慕沙很想苦笑,祖父的力气大过他,勉强抵抗住,可是脚筋被压得生疼,想稍微活动一下再反击都不可能。
“慕沙,你从几岁开始接受武技训练的?”
艾伯亚特抱怨的说:“他从五岁就开始了,学了十多年了,不然哪来那么大力气!”
“力度是不错,不过技巧上面,王宫的教师似乎有些逊色啊!”
被迫抬头,压在自己脚上的那只脚稍微用了点力,酸痛的感觉一路从筋骨里窜到脊柱上,慕沙终于放下叉子正视祖父。
月下的海面,看不到海浪的翻滚,慕沙的黑睫颤了颤,差点觉得要被淹没。
“武技不是力气大就好,身体每一点力度的掌握与运用都不简单,不止是成千上百次的演练,还要有实际对敌的经验准备,从哪一点发出,怎么样发出力,包括发出以后的把握程度,对敌力度的预估,收回的路线和自身的应对,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忽略,而所有这些也只是听起来简单。”
“这还简单!慕沙习武我倒是去看过很多次,怎么没听教师们说过?他们说的无非是注意身体每块肌肉的锻炼以及发出后力度的控制。”艾伯亚特不相信的摇着头,借机会握住叉子插向慕沙,被他偏头避开,只好改道往下抢了一块糕饼送进嘴里,才稍觉满意的笑开。
瑟兰特收回目光,脚下放松还慕沙自由,然后才像不经意的回答道:“教师说的是最基础的,很重要,不过武技的学习没有顶端,慢慢的摸索总能有自己的结论,说总是比做容易得多。”
“那……”慕沙迟疑的问:“我可以向祖父讨教吗?当然是在您有空的时候。”
“明天早上就开始吧!我跟你父王说过了,最近你不用跟着他去参加朝议,你们两个就乖乖跟着我吧!”
艾伯亚特蹦了起来,“太好了!祖父!我想跟你学骑马!”
真是意外不断,瑟兰特说:“那可不是王室该学的东西,你不怕朋友们嘲笑吗?”
“那就让他们笑去吧!我才不怕呢!我要学!慕沙你想不想学?”
瑟兰特低笑说:“就算你们都想学,但我可不敢在你们父王眼皮底下教你们骑马,除非以后你们来恰斯菲尔。”
慕沙惊讶的问:“您已经回了翼城,难道还要回去恰斯菲尔吗?”
“是啊……”
脸上仍然笑着,瑟兰特没有多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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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伯亚特奇迹般的出现在武技厅,更奇迹的是从门走进来的,最奇迹的是还换上了格斗的白色麻质衬衣!
教师们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不止是他们,学习武技的几十个贵族少年也露出好玩的神情,反倒是平时一进来就吸引住全部人的慕沙今天成了衬托,那头无时无刻不在跳跃的金发拉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致。
开始后不久,没怎么用心思的慕沙发现对手变强了,咄咄逼人的不仅是眼光,还有从眼睛里挤漏出来的兴奋劲儿,气势上突然高了一大截。
匆匆看一眼换了衣服却临阵怯场缩在教师身边的弟弟,本就一直专心不起来的他没注意到对手突然变换的动作,等感觉到手腕上沉重的拉力后,已经控制不住挥出的右臂——
瑟兰特亲王在两个侍从的陪伴下走进武技厅,教师们和没有开始训练的少年们都迎了上去,他还没有点头示意,人们身后厅里传来一片慌乱的叫声,教师们刚回过头查看,艾伯亚特已经推开众人狂喊:“慕沙!”
等到一群大人拉开围拢在一起的少年们,艾伯亚特早已经趴在那里,慕沙躺在地板上,脸色煞白,额头和鼻尖上已经沁出一层细汗。
“发生什么事情?艾伯亚特,别动你哥哥!”
被教师拉开的艾伯亚特满脸都是泪水,脸色比慕沙还要苍白几分,嘴里不停的叫着“慕沙、慕沙……”
瑟兰特安慰的揉揉艾伯亚特的头发,蹲下身问:“慕沙,哪里疼?”
乱作一团的教师们在询问刚刚发生的事情,看见的少年们也七嘴八舌的高声说着。手腕被他们的声音扎得一阵一阵抽痛,慕沙张大了嘴喘息,嘈杂里忽然听见一个很冷静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瑟兰特关切的脸给了他一点力量。
“手腕……右手腕。”
“你们快去把祭司叫来!殿下受伤了!”
好几个少年一听教师的吩咐,拔脚往外跑。
“等等!我送他过去,”瑟兰特小心的抱起慕沙叮嘱,“左手护着右腕,自己注意不要动到它,看样子是骨头断了,要先找医官接上才能给祭司治疗。”
瑟兰特的步子很稳,跟着的精灵全部止了声跟着,只有艾伯亚特还在小声的哭。
疼得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慕沙还是听话的将手腕护在胸前,左臂紧挨着的胸膛传来平稳的心跳,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把本来全部放在手腕上的注意力挪开了一些,他有些含混的想,这是祖父的心跳,祖父的,那个眼角笑起来有皱纹的长辈,第一次见就拥抱了他和艾伯亚特的祖父。尝试着把头靠向祖父的肩,疼痛还是撕扯着神经,不过已经比刚刚好一点了。
“怕吗?”
再次睁开眼,慕沙点头。
“嗯……”
“一会医官一定以为受伤的是艾伯亚特,他把你那份眼泪也一起掉了。”
艾伯亚特抗议,“我才没……呜……”哭那么狠,一下子刹不住。
周围的精灵笑了起来,大家的脸色和缓了点。
“我没事,艾特。”
“你闭嘴!我不需要你安慰,呜……好好抱着你的手,为什么断的不是我的?呜……”
听着这样的对话,连瑟兰特也忍不住笑起来说:“艾伯亚特叫你闭嘴啊!慕沙,你还是等他哭吧!哭到要喝水的时候也就好了,说起来,如果可以换,艾伯亚特真的愿意跟哥哥换吗?”
“那当然!”
“去啦!艾伯亚特小时候来上武技就是怕痛再也不来了,要跟慕沙换的话,我们谁都比艾伯亚特可能。”说完话的少年一脸瞧不起的看着艾伯亚特,附和他的还不少,少年们开始嚷嚷。
“我也可以跟慕沙换,我不是故意要伤他的,看他痛我也痛,还不如他看我痛,那样至少我心里舒服。”
“慕沙才不要看你痛!我们都可以跟他换!”
“是!我也要跟他换过来,让我的手腕断掉好了!”
艾伯亚特惨白的脸开始发红,挥着拳头叫:“谁也不能跟他换!只有我!”
“艾伯亚特,你要笑死我们啊?”
“就是嘛!吹牛也要想清楚才好,莫希姆那家伙没告诉你吹牛是需要思考的吗?”
“人家莫希姆说话可都是想好的,要不大人们怎么那么相信他,艾伯亚特怎么没学会他说话呢?”
“他那是天赋!艾伯亚特怎么说也是慕沙的弟弟,怎么学得会?”
“对!就是天赋,家族遗传!”
“大祭司家的讲话都动听得不得了,不过好像也不需要怎么想,随便说出来就比我们想着说的还要好。”
教师们虽然身为教师,但是这些贵族少年的身份都比他们要高,除了教授的时候,别的时候没有资格干涉少年们的行为,听见他们无礼的议论大祭司家族也只有当没听见。
瑟兰特好笑的听着,怀里的慕沙动了一下,龇着牙忍痛说:“莫希姆写的文章诗歌你们要是比得上,就把这些话当他面说,否则就住口。”
少年们一时安静下来,只是互相挤眼睛。
艾伯亚特抓住机会赶紧补充:“只敢在这里说,嫉妒他被那么多女孩子喜欢吗?没有女孩子喜欢你们,所以你们就把自己变成女的了?就会背后议论。”
“哈哈哈哈——”
瑟兰特爆笑出来,好刻薄的一张小嘴啊!不善说话的西底斯王和刻板严肃的玥纱王后怎么能生得出这么个有趣的小家伙来?
“啊——痛!”
慕沙皱拢了眉低呼,瑟兰特忙硬生生咽下后边的笑,艾伯亚特的脸又刷的变白,差点把目的忘记掉的一群人赶紧加快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