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月神族的少年天天跟着慕沙,既不说话也不笑,连生气的表情也没有,只是跟着,慕沙不会对埃丝狄和曼提下令,要做什么总是三个人一起去,他也总是默默的跟在后面一起去做,刚开始埃丝狄对他敌意很大,时不时的瞪他一眼,他也当没看见一样,表情依旧。
慕沙伤还没好完时常常忘记自己不方便活动,虽然他本性并不好动,不过偶尔还是会出意外,埃丝狄和曼提一吵就把该重点注意的那个给忘记了,每每发生这种事情,只有那个少年制止慕沙做出危险的举动,慢慢的埃丝狄对他的戒备稍减,曼提本来就性情温和,石城上下的人每天看他们四个进出往来,早已把那个少年算在他们之中。
达埃尔和他带领的精灵们去过月神族,心里对那个伤害了他们王子的少年唾弃得要命,只不过碍于慕沙才没对他动手,慕沙成天带着他,倒像是在保护他。
他的眼睛只停在慕沙身上,时时刻刻注意着慕沙的一举一动,也幸亏这样,要不是他,慕沙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那天慕沙慌里慌张从一个小厅里“逃”出来,头巾挡住脸闷着头往前冲,三个少年默契的跟着,谁都不去问他发生了什么,埃丝狄对曼提挤挤眼睛。
“亚莉娅那么厉害,慕沙一碰到她就变成傻瓜,怎么她老是搞不定慕沙呢?”
曼提看着他笑道:“她就喜欢现在这样。”
解释了也听不懂,埃丝狄再次证实慕沙和曼提的脑袋跟他不同,很大的不同。
“曼提!你就不能说清楚吗?偏要说得我不明不白的。”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你太笨嘛!”
“什么!?你想打架吗?”
“……埃丝狄,你只会打架啊?”
两个人落在后面吵个不停,慕沙脑子里满是刚刚发生的事情,骑马狂奔在最前面的他根本没有留心周围的环境,前方路边的两个人突然跑到中间,受惊的马人立而起,他的骑术早已不会因这么点小状况而让自己摔下来,控下受惊的马,马蹄前方横卧着一个人,还有一个惊慌的抱着他大喊。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他没事吧?”
慕沙跳下马背俯身查看,马蹄一定把那个人伤得很厉害,他双眼紧闭没有反应,慕沙吓得伸出手试探他的鼻息,他突然睁眼抓住慕沙的双手,另一个人迅速拔出藏在长袍下的匕首——
就那么一瞬间,挣脱不开的慕沙眼睁睁看着匕首刺向自己,周围目睹的所有人,埃丝狄和曼提、士兵以及平民,谁都来不及,只除了一个人。
那把刺向慕沙的匕首停在他胸前,握刀的手腕被那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抓住,两个人看向出面阻拦的少年,呆了一呆,埃丝狄和曼提已经赶到,加上后面的卫队,几个错手就制服了两人。
“谢谢!”慕沙是真心道谢,那个少年仍旧平平淡淡的点下头。
等回到宫里一盘查,那两个刺杀的居然是月神族,亚莉娅叫嚣着要把敢动慕沙的家伙吊死在城门上,经过瑟兰特的劝说,他们把处置权交给慕沙,慕沙走到默默呆在角落里的那个月神族少年身边。
“你来处置。”
少年愕然的看着他,“我?我和他们同族,你交给我我立即就放了他们!”
慕沙回头下令:“放了他们,派人把他们送到城外,我不想看到他们被城里的平民杀死。”
瑟兰特点头同意,士兵把那两个人带了出去。
慕沙微笑面对更加惊愕的少年。
“你救了我的命,这是为了感谢。”
“我是你的奴隶,我救你是应该的。”
“是的,你是奴隶,在他们动手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们是你的族人了,你完全可以不插手。”慕沙的笑容和面对埃丝狄曼提他们时一样。
少年垂下头说:“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的对……你看事情比我的族长明智,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想不到的地方,在你眼里清清楚楚……”这才是领袖的眼界,若没有身在高位的自觉,怎么能自上而下看清下面的状况?月神族只是一个渺小的民族,他以前也只是月神族渺小的一份子,慕沙让他看到了他以前看不到的更加辽阔的天空,而且慕沙是……
等到埃丝狄和曼提跑去打架,慕沙单独在庭园的荫凉里小睡的时候,少年走到他脚边双膝跪下,额头贴在他足背上,慕沙从宽厚的锦垫上支起身,黑眸疑惑的看着他。
“怎么了?”
“……主人,请接受明迦的忠诚誓言,今生今世让明迦追随你!”说话的声音颤抖着,下了很大决心才能说出这句话。
慕沙眼神复杂的看着那头和自己一样的黑发,他做出这种选择不是自己希望的吗?可是就算所有的月神族都承认自己,母后真的能改变心意吗?连一个初识不过月余的少年都可以接受自己,为什么生活在一起十多年的母后会憎恨自己呢?
得不到回应,少年忐忑不安的抬起头,慕沙的长发由一个银环松松束着垂在颈间,黑眸悯然若思,几枝花叶伸在锦垫上,像是要竭尽全力的去亲吻他的衣边……
想起那天他不可思议的驱使动物,少年再次虔诚的低下头,双手隔着地面铺的布幔捧起慕沙的赤足,轻轻的吻在足背。
“我接受。”
清晰的声音传入少年耳中,他刚想把额头再次贴上足背,慕沙却把脚缩回锦垫上。
“你叫明迦?”
“是的,主人。”
慕沙蜷缩起腿,歪倒回松软的锦垫上,一只手撑在耳边,偏头看着他笑,明迦只觉得呼吸停顿了,他慌里慌张的低着头不敢再看慕沙。
“坐啊!不用对我下跪。”
明迦摇摇头,慕沙又说:“明迦,我要是不和你玩那个游戏,不当你是奴隶你一定早就跑了,可我从来没把你当奴隶,我叫你明迦,请你也用名字称呼我,也许你们眼中我有很尊贵的地位,可是在冰沙界,在翼城,平民是不用对国王行跪礼的,你们会觉得很无礼吧?从小到大,直到来到亚尔旭,我才第一次被人跪拜,那么多平民,我不能一个一个约束他们,可你在我身边,要是一天到晚跪来跪去,你受得了我都受不了。”
听他说完,明迦站了起来。
“跪不跪你都是我的主人,我输了是事实……慕沙,有一件事,我不能对你隐瞒。”
慕沙安静的看着他,直到他忍不住抬头,视线撞在一起,明迦飞快的低下头,暗暗告诫自己:慕沙不爱说话,不必事事都等到他开口。
吸一口气,明迦说:“你的母后,月神族的星光公主早在嫁给你父王之前就有了婚约。”
黑睫无声的颤一下,一片花瓣从花托上落下,翻转着从慕沙手边滚落。
“那个人是‘占卜者’,他为了赎罪来到月神族找到星光公主,那个预言里指的阿蕾格尔的星辰其实不是精灵,这个秘密只有月神族知道,那个灾厄的星辰指的——其实是你母后。”
慕沙坐直起身,满眼的不置信。
明迦继续说着:“他带着所有占卜者的忏悔找到你母后,希望用他的力量守护你母后不被预言伤害,本来以为一切就这样了,遥远的冰沙传出精灵王选妃的消息,亚尔旭国王命令你母后到翼城去,她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精灵可以更好的保护她远离预言,族长和那个占卜者为了让她死心呆在翼城,一起决定把占卜者献出,并且骗她说要她做精灵的王后是为了给月神族换得生存的权利,他们逼她承担责任永不返回亚尔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