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家和郑家消失那日,奉天城遭遇了有史以来最惨痛的灾难。日本政府和沙俄政府为了争夺在中国东北的利益,在奉天展开了一场不知廉耻的强盗争夺。
可悲的是,几乎是在同时,我们大清朝廷就宣布了“局外中立”,以保全自己的安宁。
奉天的第一战,日军获得首战的胜利,所以近几日,奉天几无俄人的身影,大多是日本人在出没。
自然而然的,日军随即便派出军队进驻。
毛老二的计划则是,混进频繁出没的日本队伍,徐图进城。
据他的调查,我们此时所在的队伍,正巧是日本人派来,搜刮城中权贵财产的一支连队。
这支百人的队伍,毛老二事先已经做了充足的调查。这支连队领头的名叫龟田加一,在日本军中担任少尉一职。此人性子极怪异,喜酒又喜茶,但却既不胜酒力亦不善品茶。
半个多时辰,这支日军连队已经碾压了数间民宅,其中不乏贫穷百姓家。我和毛三修几乎是在崩溃的边缘前行,但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我们两个人也不得以拿些不痛不痒的财物。
“大人,您行行好吧,我们家就剩这么点值钱的玩意儿了”,一个妇人哭喊着道。
“哈哈哈哈”
“她说她这个是最值钱的,啊哈哈哈”,两个鬼子肆意的发出魔鬼般的笑声。
应和着妇人的哭声,其中的一个鬼子,一把抢过妇人手里的花瓶,“咔嚓”一声摔到了地上。
我的耳膜被无情的穿透着,好几次我都忍不住要把枪掏出来,却被毛三修给按下了。我瞪着血红的双瞳,看着毛三修,可我看到他也和我一样双目通红,我才渐渐冷静下来。
不管平日里,这些老爷、少爷们的夫人多么刁蛮不讲理,但现在,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人强抢豪夺,我依旧于心不忍。
我和毛三修又熬过了半个小时。
这半小时,仿佛整整一个世纪般难熬。
总算到了钱家的大宅子。
龟田加一的行为让我大跌眼镜,这一路上如入羊群般野蛮的日本人,竟然在钱家门前停了下来。
野蛮和文明,竟然被他操控的如此娴熟。
龟田加一先是正了正胸前的徽章,又抬手端了端项上的帽子,然后才抬手叩了叩门。
“咚咚咚”三声,清晰又刺耳。
龟田加一后面的一队人静的出奇,好像都被龟田附体了一样。
我下巴拉得老长,惊讶之情无以附加,接着就听身旁的毛三修骂道:“龟儿子,装他娘的什么绅士”。
“可不是嘛,龟儿子,真是有辱斯文”。
“老子早晚一枪蹦了你”。
我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我突然觉得有些别扭,我一歪头,发现一个鬼子正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心道,他娘的,这****的难道听得懂我们说话?
谨慎起见,我跟他对视了一下,立刻悄悄的伸手拦了下毛三修,忙给他使了个眼色。毛三修也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不再言语。
我又瞟了一眼那鬼子,那鬼子已经不再注意我。我趁机打量了他一番,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就觉得他黑的出奇。
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意思,我就安静了下来。
而此时,门从里面被人推开。
我和毛三修瞬间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里,出来的人赫然就是钱家前任族长钱仞山。第一眼我以为我看错了,当我看到毛三修的表情和我一样吃惊后,我便不再怀疑。
虽然在此之前,毛老二只给我们看了一次钱家历代族长的画像,我依然可以确信,那张脸绝对就是他。
我灼热的看着那人,右手轻轻抚着胸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龟田加一神情肃立,毕恭毕敬的说道:“少佐阁下”。
短短的四个字,惊雷般在我脑海里炸响,我刚要冷静下来的心瞬间又沸腾起来。
“钱家果然不干净”,我转了转眼珠,瞥到毛三修用口型对我道。
门前,钱仞山点了点头,眼神格外阴冷,他抬头四下看了看。当他眼神经过我这里的时候,我赶紧移开了自己的眼睛,生怕露出马脚。
好在钱仞山只是短暂的扫视,便招招手示意龟田加一进宅。龟田加一低头“嗨”了一声,转身朝着我们大喝道:“进去”。
我们进到钱家院子后,龟田加一立刻下命令让我们停了下来。并且要求我们站定,不得发出一丝声响。
安排完,龟田加一独自一人随着钱仞山进了房间。
我更加好奇钱仞山的身份,小声对毛三修道:“这老家伙是鬼子的走狗?”。
毛三修反驳道:“你见过谁家的狗这么大气派?”。
“也对哈,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二哥应该还没安顿完那些人”
这也是我们事先计划好的一环,蛇头山的毛老二带着一众手下,在日军封城那日前一天在城内埋伏好,只等今日我们动手的时候营救我们两个人。
若不然,以我们两个人,想要全身而退,无异于天方夜谭。但现在,毛老二一群人为了安抚被抢夺的百姓,只好先去他们的家。
我和毛三修耐着性子等着。
龟田加一在里面和钱仞山不知在谈着什么。
大概过了有十几分钟,连队里面开始有人不耐烦了,发出一阵阵攒动,其中就有刚刚在外面盯着我看的那个黑脸人。
骚动没多久,竟然有几人动起手来。我听不出他们说的是什么,只看到黑脸人和一人几番争吵后,一拳打了过去。
被打的人不甘示弱,作势就要反击,但还不等他还手,他身后的一人立刻把他踹翻。我冷眼看着,正高兴他们起了内讧,打算寻找机会离开潜入钱家祖庙,因为我们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被打倒的那人骂着听不懂的脏话爬了起来,眼见打不过那两人,气急败坏的掏出枪,朝着那黑脸人的方向就是一枪。
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那黑脸人轻轻一歪脑袋,子弹一下子打中了黑脸人后面一个人的肩膀。
被子弹射中的人疼得龇牙咧嘴,当即掏出枪反击。
那人看自己失手,开始还十分惊讶有些愧疚,但当他看到面前的枪后,也顾不得犹豫,立即又是一枪。
场面发生了极度恶劣的混乱。
毛三修在一旁拍手叫好:“打啊,打啊,打死一个少一个”。
我一把拉开毛三修,躲到了人群后面。
连队里的其他人有的去制止,有的干脆火上浇油,动手打了起来。
这乱哄哄的场面马上就要结束,因为我看见,那两声枪响,已经把屋内的龟田加一给引了出来。
暗道不好,赶紧弯下腰,拉着看热闹的毛三修朝院子深处跑了去。
我和毛三修不知道钱家祖庙在哪个方向,只好像两只没头苍蝇似得瞎跑起来。
离开之前,我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好死不死的正好被人看了个正着,发现我的,正是刚刚那搞出事情的黑脸人。更要命的是,他好像也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
“糟了,被人发现了”,我跟毛三修说了声。
“啊?”,毛三修还没从刚才的兴奋中缓过来。
“啊个屁啊,那个死黑脸过来抓咱们了”,我骂了声。
“啊”,毛三修听我说完立即撒腿跑了起来。
一瞬间,毛三修那家伙已经甩了我一大截。
“妈的”,我骂着他,脚步片刻也不敢停,赶紧加快脚步追上他。
十分钟后,我和毛三修坐在一个柴草垛里面,一言不发的喘着粗气。外面全是人,听声音好像不仅只有日本人的那只连队,好像还有钱家的家丁。
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后,我才放下心来。
“咱们现在在哪?”,我低声问道。
“他姥姥的,我怎么知道,刚才我是跟着你跑的”,毛三修心有余悸的说道。
我一听他这么说,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刚才跑得时候,我可没见你比我跑得慢!”。
“哈哈”,毛三修开始装傻:“是吗?我怎么记得,是我一直追着你跑的?”。
“滚蛋”,我无语,随手抓起一把草丢向毛三修。
刚扔出去,就看到毛三修张着大嘴,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怕他叫出声引来人,赶紧捂住他的嘴:“怎么了?屁股坐到****了啊?”。
“老,老,老……张,你,你”,毛三修结巴道。
我骂他没出息,拍拍他的肩膀道:“坐到****是你人品不好,不用怪我”。
“你后面有人,是……”,毛三修话还没说完,一下子让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发不出声音。而几乎是在同时,我也被人制住,动弹不得。
我挣扎着想回头看是谁,但被人按住怎么也动弹不得。
当我再挣扎时,后面传来冷冷的声音:“别动,再动宰了你”。
我吓得赶紧安静下来。
突然出现的这两人,把我和毛三修的手从背后绑了起来。
直到那两人绑完,我才看清这两人的样子,一个正是那个黑脸人。我大喜忙溜须拍马道:“自己人,自己人”。
毛三修也学着我叫喊着:“自己人”。
那黑脸人却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阴冷道:“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