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常常一个人走在冷冰冰的大街上，心中的寂寥一点一点地在寒气中膨胀。好在还有一点风声，夹杂着他走路时的脚步声，把黄金荣的胆子壮得越来越大。某一天，县太爷将黄金荣叫去，道：“黄捕快，今天要你去松江府呈献一下催税粮的情况，你得好好办理啊！”黄金荣得到县太爷的指令，受宠若惊。叩首拿起县太爷手中的公文：“手下保证完成公务。”说完，他就一步步地退下了。
带上一点干粮，背上雨伞，穿上官靴，黄金荣就出发了。路上他就在想：松江府是第一次去，一定要好好看看。一路上，他健步如飞，周围的树木和天空中的鸟儿，像是都在为他送行，黄金荣心里美极了。到天黑时分，黄金荣走进松江城，远远就看到气派的松江府衙。看看街上已没有了行人，一个人站在路口，心中有些没有着落的感觉。在城里，他找了半天才找到驿馆，将官牌出示给小卒，然后吃了几个馒头，舒舒服服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黄金荣就来到府衙，将上缴粮税的公文递给府尹。一系列礼数之后，黄金荣走出大堂，转身走向大街，只见大街上车水马龙，过往人群熙熙攘攘，四周店铺林立。“好一派春光灿烂的繁华景象啊！”黄金荣情不自禁地感叹起来。走在大街上，男男女女都互相微笑，店铺老板一个劲地招呼客人，小孩子在人群中尽情地奔走，好不热闹的一个松江城啊！
顺着人群，黄金荣走到府城西南面的醉白池。这是松江城最美的园林，黄金荣早有耳闻。他信步走进园林，绕过一条林阴小道，便看到一座拱形石桥。桥堍上有个茅亭，站在亭上，将水中的莲花一览无余。
走过石桥，便可看到内园，园内的大水池清澈见底，鱼儿在游动，水面上鸳鸯戏水的模样让人流连忘返。横跨大水池上面的，是一座草堂，上面端正地书写着“醉白池”三个字。站在醉白池旁边观赏了好长时间，只听旁边一位老者冲着自己的孩子道：“这是清初大画家顾大申所建。”黄金荣认真地听完才知道，原来这画家仰慕唐代诗人白居易，为了记念他，才建了宽阔而气派的“醉白池”。
再向里面走去，是一座宝塔，上书“方塔”，共九层，四周系有铜铃，一有风吹草动，它便发出清脆的铃声。听人讲述，方塔是北宋一个老匠人所建。在九百多年前，老匠人想在此地建一座宝塔，但就是想不出标新立异的方法来。一天，他看着自己的孙女儿，站在风起处，她的裙子迎风翩然拂起，好看极了。老人顿生灵感，在图纸上画起来：他将塔身建成孙女儿的身体状，将飘舞的裙子建成塔檐，孙女儿的耳朵做成装点方塔的铜铃。按照这个方案，方塔建起来之后，马上名扬四海，观光游客络绎不绝。
黄金荣听了这故事，心中不由激动起来：天下竟还有这等奇人啊！难得！难得！转过方塔后，太阳就已经下到山腰腰里去了，黄金荣马上回过神来：得回去了，否则饭都吃不上了。他大步向驿馆走去。等到了住处，天色已经昏暗，路上只有零星的行人。坐在驿馆里，黄金荣回味着一天的事情，感觉自己见了世面。他暗自庆幸：当官差有什么不好？这样的生活才叫有滋有味呢！想着这些，不觉间他就进入梦乡了。
天色一亮，黄金荣就起床吃早点，正准备吃完早点上府衙去领回文，突然听到外面人说：“今天府尹出游，明日才能回来。”黄金荣心中一阵失落：我得再等一天了。于是，他又出去玩了一天，到晚上，城门都关上时他才匆匆地往回赶。等到城楼下，黄金荣拿出令牌要求对牌，但里面马上交给他几两银子，什么话也不说就让他进来了。黄金荣莫名其妙：“难道这样也能捞到油水，实在太容易了。”回到驿馆，黄金荣高兴了一阵，然后就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黄金荣顺利得到回文，临走时，还在大街上转了一圈，然后大步走出城门，向自己的大本营上海县进发了。
到晌午，黄金荣便回到上海，上交了文书，完成了县太爷交给的差事。在饭馆美美地吃上一顿之后，梁捕快拍着黄金荣的肩膀道：“兄弟，好好干，你大有前途啊！”黄金荣非常高兴，小小的成就感让他有了无上的荣耀。
晚上，黄金荣走进空荡荡的房子，心中莫名的失落感让他悲伤起来：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不能总是这样家徒四壁，应该找一个自己的安乐窝了。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又悲伤起来，现在做官差是好，但不能一辈子当跑腿，自己应该向上发展，这样在上海才能有地位、有女人。他暗暗地下定决心，一旦机会到来，我一定要抓住，做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上海名捕。
黄金荣一直在寻找向上发展的机会，其实他也明白，机会有时也要自己创造，所以他整天拼命地工作，从来不过问是非。自己的恶习也改了不少，有半年没有再去找彩娣，没有去赌博场，没有找当混混的兄弟。
皇天不负苦心人，这机会不久就到来了。一天，黄金荣正没有事做，打算上城隍庙附近转转，刚刚打算动身，他就被梁捕快叫住：“阿荣，最近没事吗？”黄金荣点点头。“那好，我们一起去办一件案子，这是让你表现的机会。”黄金荣马上起劲：“是吗？那把情况对我说说，我们一起去办吧！”梁捕快坐在他面前，将事情原委全部说明了一遍。
原来，在虹口景云里有家姓黄的兄弟，老大叫阿良，老二叫阿富。因为家穷，阿良养家，阿富被送给父亲的姨太太做养子。阿富从小肤白体弱，天生少爷相。姨太太疼爱这个养子，去年给他娶了个妻子，名叫兰花。谁知，前不久，姨太太突然病逝，将自己一生仅有的几个皮箱子留给了阿富。
消息传到阿良耳朵里之后，他顿时生出歹心，要抢夺这几个箱子。他偷偷地将阿富请出来喝酒，要他说出箱子在哪儿，等他说完就将阿富灌醉后杀死了。晚上，阿良打开箱子，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于是他恶向胆边生，又将阿富的妻子掳走，卖给了别人。现在兰花娘家人报官，要求官府将兰花找回来。
黄金荣在家酝酿了一晚，然后轻声地对自己说：“一定要办好这个案子，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成功。”说完，他就自己安睡了。
天微微亮，黄金荣就来到衙门，找到梁捕快，两人坐在公堂下认真地商量起来：“他会将兰花卖到哪里去？”“我看一定是卖到妓院去了。”“对！可是那上海这么大，我们怎么找呢？”“我们先从他邻居下手！”……说完，两人就去行动起来。
来到阿良家，发现他家门已经锁上。黄金荣去邻居家打探，问阿良是否在上海，邻居都说，他经常在福州路混迹，现在应该也在那儿。黄金荣赶紧对梁捕快道：“我断定兰花一定就被卖到福州路上去了。”于是两人马不停蹄，径直走向福州路。梁捕快分析了一下，兰花并不是知书达理的人，也不是相貌出众之辈，所以一定是被卖到下等的妓院。根据他们掌握的情况，这里只有一家老鸨做这种生意。于是，两人径直奔过去。
走过一条污七八糟的小巷，两人站在一个破旧的大门前。只见里面出来一个老鸨：“两位官人往里走，我们这里的姑娘等着你呢！”梁捕快振声道：“今天我是来找人的，你们这里私藏了一个女子。”老鸨愁苦道：“没有，我这里只有两个姑娘，你看看啊？”梁捕快心中已有主意，于是大声喝道：“没有？那我就带人搜了。”老鸨听到这里，吓得求饶：“官人，我这儿真没有，只是前几天见过一个姑娘，但价钱没有谈好就走了。”黄金荣马上上前：“那你知道那姑娘卖到哪里去了？”老鸨哭丧着脸：“被阿良带到南市金刚钻阿金那里去了。”
梁捕快狠狠地拍桌子：“还骗我，把她给我带走。”黄金荣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装作要拿人的样子。老鸨马上央求道：“二位官人饶命，我说的千真万确，那女子名叫兰花。”两人听到这儿，立即口气缓下来：“要是真的，今天就不抓你了。”老鸨听了，就让两个姑娘取来一些银子，放在他们手上：“一点碎银子给二位官人买酒喝，请笑纳。”梁捕快看到银子，笑道：“你还算老实，我不怪罪你了。”说完，两人就走了出来。
走在路上，黄金荣笑道：“大哥真有手段啊！”梁捕快道：“阿金谁不认识？现在不好办啊！”黄金荣笑了：“我们去衙门问问别人熟不熟悉阿金，让他去通融一下，将姑娘放回来就得了。”回到官衙，黄金荣问大家，没有想到，还真有一个人与阿金私交甚深。黄金荣给了他一笔银子道：“如果能够办好这件事，银子你拿去。”那差役心动了，拿着银子道：“一定办到。你静候佳音吧。”黄金荣高兴地点点头。
过了几天，黄金荣正在大街上巡视，突然有人汇报：“兰花已找到，她现在正在县衙坐着呢。”黄金荣惊喜不已，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县衙而来。认真地盘问几句之后，黄金荣确定她就是官府要找的人。当天下午，他就将兰花送回家，这起案子就此了结。
这起案子结束后，让黄金荣在官府差役中有了一定威望，他的办案手段也得到众人的赏识。
第六节 两女为一夫
很小的时候，黄金荣就是一个泼皮，他喜欢调皮捣蛋，喜欢打架，甚至喜欢偷吃扒拿。但他有一点是与众不同的，那就是他骨子里有一种进取心。当他没有一点前途时，他就会想着艰苦奋斗的精神，并拼命地干活。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优点，让他在捕快的位置上混得风生水起。从破获第一起案子开始，黄金荣就走上了飞黄腾达的道路。他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在法租界，有一个小东门，那里商贾云集，门庭若市。因为四处走动办案的关系，黄金荣常常在这里露面。小东门城外到东昌渡口，原有一条通向黄浦江的支浜，支浜上有一座石桥——陆家石桥。顾名思义，这是陆家门庭内建造的。以桥为界线，南面属于华人管辖区；北面为法租界，这支浜两旁居民既不属于华人统治，也不属于法国租界的管辖。居民们都是“没人管”的一群人。因此，三教九流的人基本上都云集于此，什么嫖娼卖淫、赌博闹事、恐吓诈骗……这里样样都有。只要来上海的，都知道这里的情况，所以这里妓女非常多。
在这里找风月自然非常容易，妓女也能赚到大把的钞票。但是，她们的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赚，因为一旦有了钱，这些妓女就会受各方面的要挟，今天官府来骚扰，明天地痞来闹事。反正，陆家桥附近的妓女生活得并不快活。但有一位除外，她就是风姿绰约的阿桂姐。
其实，阿桂姐从前也一样，常常受到各势力阶层人的要挟，但是，她想出了个极好的点子：那就是找势力强大的官差给自己撑腰。她找的不是别人，正是鼎鼎大名的捕快黄金荣。一开始，黄金荣并不到阿桂姐这里，可阿桂姐强拉着他进屋，跟他上床。事完之后，阿桂姐就娇滴滴地向他诉苦，一段时间后，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最后，黄金荣就干脆与阿桂姐同居了。白天她就做生意，晚上黄金荣就过来陪她，保护她的安全。
这阿桂姐有个丈夫姓马，已经瘫痪，身边还有两个孩子。另外，她还培养了两个姑娘为自己做事。现在有了黄金荣，一来有了靠山，二来可以让他来招揽客人。对黄金荣来说，能够天天逍遥快活都不用花钱，自然也乐此不疲。有一天，黄金荣睡在阿桂姐身边说道：“美人，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你情我愿啊！”阿桂姐抿嘴笑着：“我不是小孩子，谁知道你心里有几根花花肠子啊！”黄金荣一把抱住她：“你相信我，这样比神仙都快活。”阿桂姐马上就应和，与他缠绵起来。
这样的生活一直过了两年半，黄金荣已二十有三。一天，黄金荣匆匆忙忙地回到阿桂姐家，神情非常凝重。原来是他的姘妇阿桂姐生孩子了。当天晚上，黄金荣就坐在阿桂姐身边：“这孩子好看。”阿桂姐笑道：“那我们好好养活他吧！”但黄金荣心里在寻思：这孩子不一定是我的，是个野种也有可能。从此之后，阿桂姐对黄金荣更加用心。因为这是她第三个孩子，因此就叫他马老三，不用黄金荣的姓。
不知道是这个孩子带来的福分，还是黄金荣钻营有道。就在这孩子出生之后，他荣升为上海县捕快头。这一下让黄金荣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黄金荣在上海的名声也就更大了。有一天，他的姐姐黄凤仙在街上买菜，听到人谈论：“听说了吗？新捕快头黄金荣可会做事了，他把上面的人的口袋都塞满了，而且办事丝毫不马虎。”黄凤仙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禁纳闷起来：这个不孝之子不是已经在街上冻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尔后，黄凤仙在家里想了一天，想到自己的母亲，又想到小时候弟弟被娇生惯养的劲头儿，心马上软了下来。于是她决定四处打探，再看看这个让她伤透心的弟弟。
经过四处打听，有人告诉黄凤仙：“麻皮金荣就在陆家石桥旁边的阿桂姐家，他们正在姘居呢！”黄凤仙马上不高兴起来：这孩子，现在果真越来越阔气了，还有姘妇了！心里一阵矛盾，但还是趁着热情，疾步向小东门走去。
黄凤仙轻轻敲开门，见里面出来一个柔弱的女子，便忙问道：“你是阿桂姐？阿荣在吗？我是他姐姐。”阿桂姐见是黄金荣的姐姐，热情地将他请进房间，备上座，让她喝茶。两人一边对视一边谈论着阿荣的故事。中午，黄金荣回来吃饭，进门就看到姐姐，他半天没有言语。黄凤仙泪珠从脸上不自觉地滑落：“好阿荣，我家就你一个男丁，现在有出息了，也给九泉之下的阿爸、阿妈争气了。”黄金荣听到这里，自己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