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宁,太子殿下看中了世静,宫里传来话,准备最晚在明年年初操办婚事。”
颜世宁的宁心院里,父女俩相对而坐。而在沉默了甚久之后,颜正才开口说话,表情是一贯的愧疚与烦恼。
他对这位长女,从来是觉得亏欠太多。
颜世宁听着这话,低头轻笑——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她也不会天真的以为颜正告知这喜讯是为了听她说些“恭喜妹妹”之类的话的。
颜正的言外之意是:你妹要成亲了,为了你妹妹,为了这相府,只怕她会在明年到来之前,给你找个人家嫁出去,时间仓促,难免草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她,自然是那位康华郡主。
而他今日前来,只怕也是被她逼迫的无可奈何了。
康华郡主,可实实是个强势到极点的人啊!
“姐未出嫁,妹如何能先行呢?于礼不合啊!都怪爹不好!”这边,颜正又是哀叹又是自责。
颜世宁却比他更自责,“是世宁不好,让父亲烦心了。”
又要开始比自责了吗?颜世宁只觉无聊。
对于父亲的愧疚,她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麻木了。而每当父亲摆出这副模样,她就喜欢做出这个样子应对,为的,就是让他更加的良心不安。
果然,颜正看着女儿这副模样,更加觉得无颜以对。
“世宁,你可有相中的人?你跟父亲说说,我会给你做主的。”颜正不忍道。
颜世宁听着这话,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收敛住后又以一种温和的口气说道:“世宁心中并无人,一切爹娘做主便是了。”
那话说的,好一派无谓大气,孝顺至极。
可事实上——
你会为我做主?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与其跟你多费唇舌浪费时间,倒不如扮一副乖巧懂事惹你相怜。不然,我说相中了太子,你还能不顾那对母女的把人给我抢下来?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到最后终归是择了个所谓的“门当户对”的良人嫁了。
颜世宁带着恶趣味的想着,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最后会娶了我。
女儿没个表态,颜正这话也说不下去了,想了想,无奈道:“后天太子大寿宫中大办筵席你也是知道的,到时候许多人会去,你仔细看看,有看中的回头跟我说……。”说到这又觉得不妥,叹一声后转而道,“世宁,你放心,爹不会允她们随便找个人把你嫁了的,你的婚事,不得到你首肯,爹是不会同意的!”
说完,深深的看着依然低垂着头的女儿,见还是没什么回应,只好怅然离去。
感觉到他走远,颜世宁方抬起头,嘴角却是噙着一抹嘲意。
如果我真看中了哪个高不可攀的人,难道你还能舍下脸面到皇上跟前求去不成?
我的清峻耿直的父亲哦,做不到的事,为什么总要提前把话说得那么满呢?话说得那么漂亮,当时让人听得那么感动,可等到你食言的那天,这难受的滋味又让人如何承受?
就像你当年口口声声对娘亲说“此生有你一人足矣”,可回头,为了你的大好前程,你又抛下誓言,另娶他人了!
第三日一早,颜世宁正在梳洗,门就被推开了。而空气里,立马传来一股甜香味,颜世宁不用猜,就知道妹妹颜世静来了。
颜世静比她小两年,此时正十六岁。客观的来讲,颜世宁觉得她这一个妹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皮肤白皙嫩净,吹弹可破;又是窄肩纤腰细长腿的好身材,穿任何衣裳都只有一个合适,且她又是个知打扮的,于是无时无刻都是个光鲜亮丽的模样。颜世宁初见着她时,就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国色天香。
而事实证明,当初这一个“国色”,真被料中了。
如此美色,非国君不可享,而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已难享此福,如此,便把目光对准继任储君吧!
颜世宁不得不佩服,这一手算盘打得极好。
太子殿下娶了相府嫡女,太子势力更加牢固;相府嫡女嫁了太子殿下,宰相前程更加无量,双赢的局面,正可谓皆大欢喜。
只可惜,她颜世宁就成了挡路石了。
想起这事,颜世宁又是无奈一笑。而这时,颜世静已走到了身侧。
“你倒是快点,我都等你半天了!”
颜世宁转过头,看着她皱着眉头扬着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微微一笑,“妹妹辛苦了。”
颜世静听着这个称呼,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不屑——天知道她多希望没这个姐姐,那样她现在就能是太子妃了!
看着颜世静穿着海棠红的衣裳,颜世宁毫不犹豫的拿了条蟹壳青的裙子就要穿上——绿叶配红花,你瞧,我多自觉。
颜世静见状却阻拦道:“你就穿这身,难看死了,也不怕丢人!”说着,从边上丫鬟手中拿过一包裹塞给她,道,“你穿这个吧,新的,我嫌大,一次都没穿过!”
颜世宁接过,微笑,“多谢妹妹。”
颜世静哼了一声,走了。若不是希望她今日能被人看中顺利嫁出去,她才不会舍得这么好的一身衣裳呢!
宫中宴会大同小异,颜世宁参加过几次,颇有心得体会。宴会时,长辈皆在,于是众人循规蹈矩,吃菜喝酒听曲赏舞外加几对胆大的未婚男女眉来眼去;宴会完毕,长辈不在,小青年游园,于是三三两两围成一处,表面上看着正大光明斯文有礼,实则说的话全是打情骂俏,若是见着无人,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也是有的——颜世宁就曾撞见好几回。
而现在,又到了这些小青年交流的时间了。
颜世宁摇着扇子,坐在花架上,看着一对对一双双,眯着眼睛笑——天知道她最喜欢这时候了,看着一副副你侬我侬的画面,真正是有趣死了人。
颜世静见状,却很不满,狠狠掐了她一下道:“喂,你别这样干坐着呀,看到喜欢的赶紧上去啊,最讨厌你这副假正经的样子了!”
颜世宁吃痛,轻呼出了声——这位主没事就喜欢掐人。
颜世静本来还想训些什么,余光瞥见一人走过,也顾不得什么了,说了句“你别忘了今日来的目的”后,就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颜世宁看着走过的那人,抿嘴笑了,看来园子里又要多出一对了。
颜世宁不会天真的以为她这死了十八年的桃花树能在今日就盛开的,你看看园中所有人都无视她的存在就知道了。
能参加宫宴的人无非就那几个,对于她的事众人也早就知之甚详,因此,谁都不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的。
而她,好歹也装出了个贤良淑德的美名,自然是不会主动上前的。
于是,从袖中拿出酒壶,一个人慢慢喝着,自得其乐吧!
东瞅瞅西看看间,她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一个男子的身上。
顿时,脸上始终保持着的矜持笑容消失,“擦!这厮!”
想了想,赶紧起身走开,对于这货,还是避而远之吧,要是为他破了功,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可是这厮不是去南疆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而那边,裴瑾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离去,眉头一皱,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颜世宁一路穿花拂柳的走,步子迈得极大,边上有人见着不由疑惑——她不是一向淑女的很,怎么突然这么匆忙?真是风范全无!
也不知走了多久,见此处假山密林极为隐秘,颜世宁便停了下来,想来如此僻静也无人会到来,她又择了一处坐下歇息。
而在这时,从假山后传来了低吟声。
“啊……啊,你轻点。”
“我想死你了。”
“你……啊……别把我裙子弄脏了。”
“……。”
偏头一看,透过假山缝隙,隐隐见着一人手撑在山石上,而另一人正扶着她的腰进出着。颜世宁一看,面红耳赤。而待那女子转头与那男子缠吻之时,她更是惊诧。因为那女子竟是她的妹妹,颜世静!
那么这男子,自然就是太子殿下了!
颜世宁深吸一口气,想到什么后,笑了——怪不得那对母女俩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原来如此。
提着长裙赶紧走开,颜世宁看着蓝天白云,摇了摇扇子,“人生如此美好,我却在听壁角,不好不好。”
而就在她要拐弯时,却一个不察,撞上了一人。
抬头看到那厮的盈盈笑意时,颜世宁差点就要开口。裴瑾见状,赶紧捂住她的嘴,而后拉着她赶紧离开。
“你放手!”见走了老远,这厮还捂着自己嘴,颜世宁赶紧甩开,怒道。
裴瑾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我就说,颜家的大小姐怎么会是贤良淑德的典范,印象里,这可是只尖牙利爪的小狮子啊!哦不对,现在该是老狮子了!”
颜世宁看着他戏谑的表情,忍住想抽他的冲动。
“不过你也好雅兴,居然去听壁角,难不成是寂寞难耐了?”裴瑾还是笑若春风。
颜世宁眼神如刀,转而想起当年他就常以自己取乐,又收起愤然,堆上笑容,“九王爷说的是。”
裴瑾,圣上第九子,今年二十四,素来温和谦恭,人称九贤王。
但颜世宁知道,“温和谦恭”四个字,真心跟这厮没半文钱关系!这就是只表面温文而雅内在卑鄙无耻天下第一虚伪的衣冠禽兽啊!
正在这时,假山后的两人办完了事,为了避嫌,太子先走了出来。
见到两人在不远处站着,太子心里一个咯噔。
裴瑾早已收起无耻,摆上了温和,“十弟怎么在这?真是巧了。”
颜世宁暗骂:真狡猾!
太子闻言知晓他们并未发现,不由松了口气,“哦,我正好从瑞庆宫赶来,你们怎么也在这?你们俩这是?”
“我正要去瑞庆宫,不巧与颜姑娘相遇,想来同行,便聊些诗词。颜姑娘果然是才貌双全啊!”说着,裴瑾向颜世宁投来赞许的目光。
颜世宁嘴一抽,干笑道:“九王爷才是才华横溢。”
擦,不虚伪你会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