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晋冀鲁豫根据地的冬学运动
对北方的广大农民群众来说，冬天是农业生产的休整停顿时节。自古以来，在北方就有利用冬天读书的习惯。”冬学“是我国古代在冬季里进行的一种带有私塾性质的教育形式，它的最早记载出现于宋代陆游的《剑南诗稿·秋日郊居》中，即：”儿童冬学闹比邻，据案愚儒却自珍“，它自注为：”农家十月，乃遣子弟入学，谓之冬学“①。北方也有个谚语：”天寒地冻把书念，花开水暖务庄农“，它所反映的就是群众利用冬季来读书的历史文化传统。
抗日战争爆发后，中国共产党在各抗日根据地开展了冬学运动，各抗日根据地的冬学运动是中国共产党将原来传统的只用来识字、学文化、讲故事的”冬学“，发展成为一种广泛地发动人民群众进行全民学习的教育运动。它是抗日根据地对广大人民群众进行社会教育的一种重要的形式，”社会教育是对成人不脱离生产而施以普及的继续教育，它是直接面对社会广大民众的教育“②。广泛的、形式多样的社会教育是边区国民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根据地教育的一大特点。
（一）晋冀鲁豫革命根据地冬学运动开展的背景１。民族文化意识的觉醒
晋冀鲁豫革命根据地是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在敌后建立的一个重要革命根据地，是华北地区进行游击战争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坚强阵地。晋冀鲁豫根据地的冬学运动是随着根据地社会教育的开展而开展的，利用农闲季节对广大群众进行文化、政治等方面教育的一种重要形式。
抗战爆发后，日军迅速南下，很快占领了华北广大地区，中华民族面临着深重的灾难。在民族危难的关键时刻，中国共产党的文化意识全面觉醒。
①张焕庭：《教育辞典》，江苏教育出版社，１９８９年２月，第１９６页。
②董纯才主编：《中国革命根据地教育史》（第二卷），教育科学出版社，１９９３年８月，第２０６页。
所谓”文化意识的觉醒“，是指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对于文化知识、文化人和文化工作的重要性有了空前的自觉认识，而对于文化理论，也有了真正的认识兴趣，开始自觉地从文化角度来全面考虑整个民族民主革命的问题。１９３８年毛泽东在《论新阶段》中指出：”伟大的抗战必须有伟大的抗战教育运动与之相配合“。中国共产党所建立的敌后抗日根据地，面临着严峻的形势。由于敌后抗日根据地位于广大农村地区，而农村由于长期处于封闭落后的状态，知识分子缺乏，文化教育十分落后，迷信思想及迷信活动严重泛滥，贫穷，封闭，落后，文化意识淡漠，致使民众游离于国家政治生活之外，不能很快地融入到革命的洪流之中。在民族矛盾上升为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时候，迫切需要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来共同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为，而广大的人民群众无疑是取得抗战胜利的坚强后盾。唤醒广大民众的民族文化意识，成为一种迫切的需要。为了巩固抗日根据地和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必须加强对民众的教育，克服他们对政治的疏远，激发他们当家作主的参与意识，中国共产党在广大农村敌后抗日根据地和解放区开展了广泛的社会教育。基于华北地区抗战的特殊环境，晋冀鲁豫根据地从自己的实际情况出发，利用农闲时节开展了广泛的、形式多样的冬学运动。
２。反奴化教育的斗争
通过教育尤其是社会教育来同化军事占领区或殖民地的广大人民，可以说是世界殖民主义文化侵略的共性。抗战爆发后，日伪为了达到奴役中国人民、征服中国的侵略目的，在其占领区进行了奴化教育，企图达到培养顺民、弱化国民民智的目的。在日伪推行的奴化教育中，日伪十分重视社会教育，投入大量资金和人力物力，企图影响民众的思想和生活。在华北地区，日伪在群众中强制设立了各种形式的”平民夜校“、”农余补习班“、”妇女识字班“、”职业班“等对广大民众进行社会教育的社教机构。在吴洪成、张华所写的《日本侵华时期沦陷区奴化教育的企图、性质与控制》一文中统计：在华北日伪占领区，这样的社教机构有１２０３所，为战前２３４所的５倍；学生战前有２３４２９人，此一时期达到５２０７４人；教职员战前为３７０人，这时却达到了１０７９人。此外，日伪还利用报刊来进行媚日宣传，欺骗和毒害广大民众。
面对日伪殖民主义性质的奴化教育，为了宣传教育广大人民群众，使广大人民群众不被日伪的宣传所迷惑，中国共产党制定反奴化教育方针，以提高人民的民族觉悟和民族自尊心、自信心，培养民众的爱国意识，进而巩固敌后抗日根据地，并支援抗日战争，为抗战胜利做民心方面的准备。在当时严峻的政治军事形势下，形式多样且有较大灵活性的冬学运动，逐渐成为根据地反奴化教育的一种有效的社会教育形式。
３。民众求知欲的萌发
深受战争迫害的广大人民群众，面对民族的灾难，他们保卫自身安全、保家卫国的爱国之心被激发出来。部分有进步思想和意识的民众，开始寻求自己力所能及的救国之路，组织了一些自发的农民抗战活动，在他们的带领下，农民的民族意识和抗战热情逐渐高涨。在晋冀鲁豫根据地的广大农村地区，出现了群众积极参军参战，并尽自己最大努力为抗战做贡献的热潮。面对敌人的疯狂进攻和掠夺，广大农民意识到需要在自保的同时，给予敌人以有力回击，因此，农民需要掌握传递情报、制造和发明反击敌人的工具、制约敌人进攻的有效方法等基本知识和技能，民众的求知欲望日益高涨。民众求知欲望的增强，为中国共产党在敌后抗日根据地社会教育的开展提供了一个广阔的天地。”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运动“①，从民众的实际需要出发、向民众讲授抗日的知识技能和民族观念的冬学运动，在抗日根据地广泛地展开。
（二）晋冀鲁豫革命根据地冬学运动的开展
由于根据地”是游击战争赖以执行自己的战略任务，达到保存和发展自己、消灭和驱逐敌人之目的的战略基地。没有这种战略基地，一切战略任务的执行和战争目的的实现就失掉了依托“②。所以，建立抗日根据地，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坚持长久抗战，并取得抗战最终胜利的奠基石。晋冀鲁豫边区位于新黄河和陇海路以北，正太路和沧石路以南，汾河和同蒲路以东，津浦路以西这一纵横千里的梯形地带上。全区划分为太行、太岳、冀南、冀鲁豫四个行政区。１９３７年１０月，八路军一二九师刘伯承、邓小平率部奔赴晋东南的太行山、太岳山之间，和中国共产党冀豫晋省委（后为晋冀豫区党委）等党的地方组织结合，并得到山西第三、五行政区行政主任公署和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青年抗敌决死纵队等组织与军队积极密切的配合，广泛发动人民群众，组织各界救国会和人民自卫武装，在那里创建了太行区、太岳区。１９３８年２月，一二九师的一部从晋东南地区进入冀南区，创立冀南区省委，后八路军一一五师又逐渐在山东创立根据地。１９４１年１月建立冀鲁豫行政主任公署。１９４１年８月，将太行、太岳、冀南、冀鲁豫四个行政区正式①《列宁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５年，第３１１页。
②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毛泽东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１年，第３８０页。
划入晋冀鲁豫边区，正式成立了晋冀鲁豫边区政府。
由于晋冀鲁豫边区经历了一个由分散建立到统一领导的过程，因此，根据地冬学运动的开展也经历了分散组织阶段和统一开展阶段。
１。冬学运动分散组织阶段
从１９３７年抗战爆发后敌后根据地建立到１９４１年边区政府成立的这一时期为冬学运动的分散组织时期，它经历了初创阶段和加强阶段。
（１）１９３７年１１月至１９３８年１０月是冬学运动的初创阶段。在此期间，敌人大举进攻，疯狂屠杀中国沦陷区的人民。中国共产党在根据地对广大人民群众进行教育，将敌人的罪行作为教育人民的活教材，以提高广大群众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同时，领导和发动青年群众参军参战以及各种抗日活动，进而提高群众的政治觉悟与思想觉悟，从而满足抗战的需要。而冬学是一种有效的组织和教育形式。
１９３７年１０月，陕甘宁边区中央教育部发出《关于冬学的通令》，指出：
”冬学就是国防教育领域内总动员的具体任务，所以边区教育部特决定冬学是经常的学制之一，是成年补习教育的一种，特别是给农民教育的良好机会，也就是普及教育、消灭文盲的重要办法之一。“①根据中共中央的方针，１９３７年１１月，中共冀豫晋省委”提出了‘在民族革命战争中要当仁不让地掌握临时地方政权，执行抗日救国的革命纲领’，‘训练教员、学生、在乡知识分子，使他们参加抗日’“②。１９３８年３月，中共冀豫晋省委在建立太行山根据地的会议上提出了”开办学校，救济失学儿童，组织进步教师编写课本，发展社会教育，在各村建立救亡室……“③，作为社会教育重要形式的冬学在根据地各区开始出现。”各根据地县、区、村都成立了由政府、群众团体、当地驻军和宣传部门共同参加的冬学委员会，各级领导分别任各级冬学委员会主任，具体负责筹划、检查和指导各地的冬学工作。冬学预备期为１个月，每年的１１月上半月为宣传准备期，下半月为集训教员及动员群众入学期，学期为３个月，每年自１２月起至次年２月底或３月初止。“④这一时期教学内容主要体现在政治教育方面，一切活动均为抗战服务、宣传抗日口号，调动群众抗日的积极性。
（２）１９３８年１１月至１９４０年１２月是冬学运动的加强时期。这段期间抗①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编：《老解放区教育资料》（二）下册，教育科学出版社，１９８６年９月，第１页。
②董纯才主编：《中国革命根据地教育史》（第二卷），教育科学出版社，１９９３年８月，第３９１页。
③董纯才主编：《中国革命根据地教育史》（第二卷），教育科学出版社，１９９３年８月，第３９１页。
④罗朝晖：华北抗日根据地冬学运动特点探析，《沧桑》，２００４年第５期。
日战争处于相持阶段，日军改变对华方针，暂时放松对正面战场的进攻，对国民政府实行以政治诱降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诱降政策。与此同时，日军把作战重点由正面战场转向了敌后抗日根据地，对其进行扫荡和围剿。尤其是１９３９年中，敌人大力加强了对华北敌后战场的兵力，华北敌后各抗日根据地面临的抗日环境日趋恶化和残酷，根据地迅速缩小。为了巩固和发展敌后抗日根据地，粉碎敌人的扫荡和围剿，需要全民动员起来，这就需要进一步加强对根据地民众的教育。在这种情况下，各区的冬学运动以识字为内容，对群众进行抗战教育，大力扫除文盲，提高群众的政治觉悟。
２。冬学运动统一开展阶段
１９４１年８月，晋冀鲁豫边区政府成立，各区有了统一的领导，冬学运动也有了统一的组织和实施，获得了较大的发展。冬学运动又经历了整顿时期、提高时期以及解放战争时期的边区冬学运动的提升时期。
（１）１９４１年１月至１９４２年１２月是冬学运动的整顿时期。这一时期日寇加紧扫荡晋冀鲁豫边区。而同时，国民党反动派发动了第二次反共高潮，再加上边区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及其它自然灾害，边区缩小，斗争环境艰苦。但边区仍继续坚持抗战，认真贯彻党的各项方针政策，使边区度过了艰难岁月，边区得以坚持和巩固下来。边区积极响应中共中央号召，掀起了整风运动。在整风运动的推动和影响下，边区冬学运动的组织和领导者积极自我反省，克服主观主义、形式主义等作风，从思想路线的高度来总结教育工作中的问题。逐步改变了强迫命令的方法或形式主义走过场的方法，充分考虑到群众的实际困难和实际需要，切实做到一切以群众利益为出发点、设身处地为群众服务。根据中共中央指示的社会教育总方针：”‘做什么学什么’，教育与生产、社会、家庭相结合，学校教育与社会教育结合，适合抗战的需要。“①１９４１年１０月８日，太行区政府发布了开展冬学的命令，”要求各地从本年１１月１５日起开展冬学运动，目前应立即进行训练干部、登记文盲、准备课本等工作，并要动员群众踊跃上冬学“②。冬学运动迅速开展开来，规模不断扩大，并逐步走向正轨。
（２）１９４３年１月至１９４５年９月是冬学运动的提高时期。此期间内，边区斗争形势逐渐好转，根据地军民开始向敌人展开进攻，敌人力量节节败①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编：《老解放区教育资料》（二）（上册），教育科学出版社，１９８６年９月，第１０４页。
②皇甫束玉等：《中国革命根据地教育纪事》，教育科学出版社，１９８９年８月，第２０８页。
退。边区政府的教育工作紧密地与这种斗争的形势相配合，不仅重视政治教育，还十分重视文化科学知识和专业技术等方面的教育，成立了许多干部学校，还根据广大群众现实的需要来开展社会教育，向广大群众讲授各种科学知识和专业技能，使他们的综合水平逐步提高。１９４４年１１月，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和太行军区发出《关于开展冬学运动的指示》，提出了”部队和冬学运动的关系问题，要求部队不但应积极参加冬学运动，而且要帮助驻地村庄的冬学运动“①。冬学运动和部队、普通学校教育等联系起来，开展互助合作。至此，边区的冬学运动更加成熟，群众积极入学，并且许多季节性的冬学发展为民校。冬学组织灵活多样，冬学内容涉及到农业、工业、畜牧业、科学技术等多个方面，充分发挥了其自身的优越性，将群众团结于抗战的大家庭之中。
（３）１９４５年１０月至１９４８年５月是冬学运动的提升阶段。从１９３７年７月７日卢沟桥事变爆发到１９４５年日军投降，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经过八年的艰苦抗战，终于打败了日本侵略者，取得了争取民族解放的抗日战争的胜利。然而，抗战胜利后不久，国民党掀起了反共反人民的内战，中国共产党同国民党展开了历时四年之久的解放战争。在此期间，中国共产党为了取得解放战争的胜利，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开展了广泛的动员和组织工作。其中开展土地改革运动、支援解放战争是解放区的中心任务，一切工作都围绕它进行。因此，解放区的教育工作也应该为支援解放战争和土地改革运动服务。在１９４７年，晋冀鲁豫边区政府第三次全体委员会关于文化教育工作的决定指出：”今年是我们解放区争取爱国自卫战争胜利的关键，‘一切为了打败进犯者蒋介石’和贯彻土地改革。因此今年教育工作的任务，就必须更加注意于服务战争，服务生产，服务于‘耕者有其田’的彻底实现。在为这些工作的实际服务中，抓紧进行一切思想文化的教学。“②《决定》还规定了教育工作的重点是加强群众教育。冬学运动作为社会教育的重要形式，结合中共中央和边区政府的工作要求，迅速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开展起来，将土地改革、政治教育及思想改造等列入了教学内容，发挥群众的积极性，使中心工作与边区实际结合起来，更好地完成冬学任务。到１９４８年８月１９日，华北人民政府成立，晋冀鲁豫边区建制撤销，晋冀鲁豫边区开展的冬学运动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它为中国革命和文化教育事业作出了巨大①张雪琴、王淼：山西抗日根据地的教育事业，《党史文汇》，１９９７年８月，第１２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