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征骑着赤风,风驰电掣般向着平冈进发!
慕容彦召大声喝道:“杀过去,一直杀到平冈去!”辽阔的平原上,铁蹄轰鸣。
再也不要给鲜卑人夹击的机会了,马征驾着赤风,犹如一团旋风往前直冲,而鲜卑人就像是旋风刮起的沙尘,一直缀在后面。
平冈城越来越清晰,三里外,一条宽约三十几丈的河流咆哮奔腾,那是流经平冈城东面的土河,河水湍急幽深。
土河上面有一桥,名为平冈土桥,为木板铺成。
马征驾马冲来,赫然发现邹丹他们正在桥的对岸,十五个士卒在用刀砍折桥柱。邹丹骑在马上,正紧张地向东面眺望。
望见赤风奔来,邹丹紧锁的眉毛一下就松开,情不自禁地欢呼道:“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士卒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一骑从东面绝尘而来。
邹丹驱马想过河迎接马征,猛然发现就在马征身后缀着鲜卑人的大队。
马征远远望见邹丹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心急得纵声高叫:“快砍掉桥!”
慕容彦召看见邹丹他们一伙正在断桥,哈哈大笑道:“勇士们,桥没断。冲上去,把这些只会逃跑的两脚羊砍了!我要用他们的头颅做成夜壶!”鲜卑人就像发了情的公鸡,好斗地快速冲上来。
邹丹心焦地看着后面的鲜卑人加速冲来,心中暗想,必须毁掉桥,阻止鲜卑人,否则大家都要完。但断了桥,马征留在对岸,只能死路一条。邹丹的两条眉毛紧缩在一起,心中挣扎犹豫。
邹丹一双眼睛紧张不安地注视着马征,蓦然发现马征大声喊叫着啥,凝目细听,风中隐隐传来马征焦急的声音“快砍掉桥!”
那声音越来越高昂,可邹丹越听心越乱,迟迟不动手。
马征大急,厉声喝问道:“邹丹,不断桥,等鲜卑人冲过来,平冈就要成为死城!”
“死城”两字就像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击在邹丹的心田。不砍断桥,让鲜卑强盗冲过来的话,十里外的平冈毫无防范,必然要失陷。失陷之后,以鲜卑人的野蛮嗜杀,平冈将成为地狱之城。
马公子,为了百姓,邹某对不住你了!事情结束之后,邹丹就来陪公子!邹丹一双虎目发红地望着远处的马征,声音颤抖地下令道:“快快断桥!”
十五位士卒,虽接到邹丹的命令,但茫然不解地望着邹丹,杂乱地道:“不能啊!马公子还没过来!”
邹丹翻身下马,重重顿一脚,哀叹道:“来不及了,等马公子过来,鲜卑人狗贼就杀过来了,到时平冈难保!”
邹丹说完,不管士卒们的反驳,纵身从桥面跳到最粗的桥柱下,环首刀在手,猛烈地劈砍着那根粗如大象腿的桥柱。
周围的汉卒都红着双眼,满腔的怒火发泄到桥柱上。
“啪啦啪啦”的刀砍木头声,就像一条鞭子在无情地抽打着这些汉兵的心。眼望见马公子安全过来,却要把他亲手留在东岸,留在死地。这些燕赵男儿都心中流血!
每砍一下,桥面就晃荡一下,士兵们的心晃荡得比桥面更激烈!
邹丹不敢抬头,只是埋头一刀一刀砍下去,这一刀砍下去,整个桥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一个垂死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根粗如大象腿的桥柱如今只剩最后巴掌大的一小块支撑着整个桥面,邹丹扫视四周发现岸上其余支撑的九根桥墩已被士兵们悉数砍掉。
只要再砍一刀,这桥就要塌掉了!
但这最后一刀,邹丹无论如何都砍不下去,一双虎目带着泪花凝望那正策马奔飞而来的马征!
马征此时恨不得勒下生翼能飞过桥去。马征手轻抚着赤风的马鬃,褐色的眼珠盯着邹丹的举动。当发现邹丹带着泪光凝视而来,两个汉子的目光一接触,马征感受到了邹丹眼神中的不忍与心痛!
此时此刻就要陷入绝境的马征却放声大笑,用坚定的眼神回视邹丹一眼,就像在说“老子不会死!你砍断桥吧!”
邹丹手紧紧地握着环首刀,但这最后一刀这么也砍不下去,突然邹丹高举环手刀,竭斯底里地吼道:“公子快冲过来!”
十五个汉卒一齐扯开喉咙大叫道:“公子快冲过来!”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马征就要冲过来了。
鲜卑人就在马征身后,慕容彦召望见邹丹的环首刀对着桥柱,大声高叫:“快射!射死对岸的汉狗!”
白色的角端弓绷成半月形,冒着寒光的利箭“嗖嗖”飞射而来。
对岸的汉卒猝不及防,瞬间被射倒三个。邹丹站在最前,胡人的弓箭对准他攒射,邹丹一把环首刀根本无法防住那密集的箭雨。
邹丹的瞳孔中那锋利的箭尖越来越大,却无法躲避,难道就这样死了吗?
“什长小心!”身后的一个汉卒突然冲上前来,一转身抱住邹丹。
“噗噗……”利箭穿透肉体的声音不绝于耳。
“瘦猴!”邹丹泪水飞撒,双手紧紧地抱住那汉卒,悲怆地高呼着。
那叫瘦猴的士卒,嘴角鲜血长流,却面带着微笑,平静地道:“什……长,瘦猴……以后……不能……跟着你杀……鲜卑……”
瘦猴话还没说完,就头歪倒在邹丹怀里,已经气绝身亡了!
“啊!”邹丹死死地抱着瘦猴,发疯般吼叫。
赤风的腿已经踏到桥面了,鲜卑人也跟上来,就快踏上桥了!
马征瞪着邹丹,虎喝一声:“还不快砍!”
邹丹听到马征的怒喝,放下瘦猴,环手刀高高扬起,眉毛倒竖,从心中吼出一句:“我操你鲜卑杂碎!”
环首刀闪烁着寒光猛地挥下。
“啪”的一声巨响,粗桥柱断了!
“哗啦”的一声轰鸣,整个桥面往下坍塌!
邹丹流着泪注视着桥面。
桥面上冲上来的十一个鲜卑骑士立马惊慌不止,前面三人想往回跑,拨转马头却把后面的两骑撞下水去,湍急的河水“哗啦”一声就将他们冲得了无踪影。只有最靠近桥端的一个鲜卑骑士跳回了河岸,其余骑士都跟着桥往下掉。
在邹丹砍断桥墩时,赤风正在桥面的三分之二处,离对岸还有十几丈远。
马征轻抚马鬃,放声大笑道:“赤风,今番靠你啦!”马征一夹马腹,赤风猛蹬一下桥面,向对岸飞跃而去!
赤风用力极大,那桥面受它重蹬,加快往水面掉。
“嘭”的一声大响,桥掉入水面,桥上的鲜卑骑士瞬间皆被河水吞没。
但赤风却像插了翅膀的天马,凌空飞跃,直接凌跃过邹丹的头顶,稳稳地落在河西岸!赤风兴奋地打了个响鼻,欢快地向前迈着矫健的步子。
邹丹和剩余的十三位汉卒,欢呼高叫道“马公子”,飞奔而来。
马征拉转马头,迎面对着欢跑而来的汉卒,大笑道:“兄弟们,我们汉军怎样?”
众人皆齐声高呼:“威武!威武!”
邹丹喜极而泣,骑着马跑到马征面前,望见马征全身上下的伤口,心一紧,语气关切地问道:“马公子,邹某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马公子,你的伤不要紧吧?”
马征爽朗笑道:“哈哈!邹什长,区区小伤,修养一下,马征又是生龙活虎!”
邹丹闻言敬佩道:“马公子为我等只身刺杀敌酋,而且一人从鲜卑千余骑中杀出,勇武豪胆,真是壮士!要不是马公子挡敌,我等皆不在世上了。”邹丹突然翻身下马往地下一跪,作揖感激道:“我等感激马公子的大恩大义!”
其余汉卒也是翻身下马,跪倒一片:“我等感激马公子的大恩大义!”
马征看着这些二十左右的汉子对着自己这个少年下跪,连忙下马,扶起邹丹,深情道:“马某何德何能,岂敢当众位一拜。马某反而要谢众位一路护送我马家,为保护我家人,致使六位壮士命丧鲜卑人之手!众位皆是热血男儿、大汉壮士,请受我马某一拜!”
马征一膝跪下,邹丹慌忙拉起他来,哽咽道:“没有马公子,我等皆是死人了。我邹丹以后定要报答公子大恩!”
其余汉卒也是大叫道:“我等定要报答公子大恩!”
马征开怀大笑,想到日后从军,可以向邹丹他们多多请教,颔首道:“好!来日马某有事要劳烦众位的话,也就不客气了!”
邹丹和众人擦拭着泪水,破涕为笑说:“但凭公子驱使!”
众人正在欢快地诉说、相聚时,对岸却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哼!”
马征抬眼看去,那牛角盔骑士双目发赤,恶狠狠地盯着马征。
马征翻身上马,手握红缨长枪,枪尖寒光颤颤地指着那牛角盔骑士,厉声喝道:“你这个枪下亡魂,给老子听着!赶快滚回草原去,若胆敢侵犯平冈,老子就杀你们个精光!”
慕容彦召懂得汉语,听到马征的挑衅,大怒,马刀高举,纵马奔到河边,盘算着距离,站在弓箭射程之外,有恃无恐地咆哮道:“汉狗,老子是慕容部落的慕容彦召,竟敢摸我的虎须。洗净你们的脖子,等着我来砍吧!”
慕容彦召的汉语说得本就生硬,由于怒火,更是将这句话一字一字地蹦出。
马征毫无畏惧地放声大笑,不屑地道:“是吗?那就吃老子一箭。鲜卑狗贼,看你还敢不敢说大话!”
说完马征猎鹰弓在手,一枝利箭搭上弓弦,“嗖”地一声怒射而来。马征射箭的地方距慕容彦召足足有四百米,一般的弓箭射程根本达不到。但马征这一箭却力道直足,旋转着像闪电般直射慕容彦召喉咙。
慕容彦召心底一颤,慌忙低头伏下。“哐”的一声,那箭将慕容彦召的牛角盔射掉,露出髡头,最后呼啸的箭风将他的鼠尾激荡散开。
一箭之下,慕容彦召披头散发毫不狼狈。但不等慕容彦召喘口气,一枝箭又是向他头颅射来。
慕容彦召额头冷汗直冒,翻身往马背右侧滑。
“噗”的一声,那箭射入慕容彦召的战马。战马长嘶,哀鸣着往地下倒。慕容彦召猛拍下马背,往右飞跃而去。
又是这招吗?马征就像算准了慕容彦召的动作,两只利箭犹如双头毒蛇,分上下直取慕容彦召的喉咙和胸部!
慕容彦召人在空中,望见那两箭快若流星般射来,整个灵魂都要出窍了。太恐怖的箭术。准快狠,让人根本招架不住!难道今番要葬身于此?慕容彦召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无力感,他痛苦地闭上了细眼。
“少主小心!”就在慕容彦召闭目待死之际,他的一个护卫竟然踏在马上一个跳跃,纵身用身体挡住射往胸部的一箭!
慕容彦召大喜,马刀往左下一砍,直接砍在那护卫的肩膀上。可怜那护卫背后中马征一箭尚未气绝,不料少主会砍他一刀,哀号着跌落在地,一双眼睛哀怨地盯着空中的少主,愤懑地道:“少……主,你……好狠!”
慕容彦召就借着这一砍的反弹之力,身体往右上方纵去!
“噗”的一声,慕容彦召虽然借反弹之力身体后纵,免掉了喉咙洞穿的凶险,但右肩却躲不开中了马征的箭。
马征收弓在手,鄙夷地看着对岸鲜卑护卫匆匆围住慕容彦召。慕容彦召惶恐不安地盯着他,目光里流露出深深地畏惧。
马征嘲笑道:“慕容彦召你这个无胆狗贼,大话说得好,可惜本领低微!胆敢来平冈,老子定斩不饶!”
周围汉卒高声哄笑。
马征拨转马头,喜悦笑道:“大家回平冈!”一十五骑奔着平冈跑去。
慕容彦召推开围住他的护卫,眼露凶光盯着马征他们远去,恶狠狠道:“寻找渡河处,迅速渡河!攻克平冈后,抢光杀光烧光汉狗的一切!”
本是士气低微的鲜卑人被慕容彦召的许诺,激起胸中的杀戮之气,皆是高声领命。
土河离平冈城只有十五里。马征骑着赤风一马当先,向着平冈跑出,到了平冈就有个安歇的地方,就能暂时休息下,就能接应表妹、母亲、祖母了。
美好的遐想,让马征一次又一次地加快马速,把邹丹他们抛在身后。
快到了,望见城池上的高檐了,望见城门了。
呀!城门大开,城门外散布着携家带口的百姓,他们正在四散奔跑,怎么回事?
马征纵马跃来。百姓见他浑身是血,犹如屠夫,不知谁首先大喊道:“鲜卑鬼杀来了,快跑啊!”
“嗡”的一声,百姓们四散狂逃。
马征见此情景,心中咯噔了一下,平冈局势定然不妙,平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马征纵马赶上较大的一群百姓。这群百姓显得很有组织、精壮在外、老弱在内,而且有十几匹马。领头的是个又黑又瘦的干瘪汉子。
那汉子眼见马征奔来,心中发狠,大声吆喝着其他汉子一起杀敌,他们各自抽出兵器,狠狠地盯着马征。那汉子拿把长刀遥指着马征,硬气地伸直脖子,大声咒骂道:“鲜卑恶鬼,不得好死。来啊,老子们砍了你……”
其他汉子也是纷纷鼓噪起来,大声叫嚷着要把这个鲜卑人砍成肉泥。
马征怕出现不必要的伤亡,气闷道:“你这汉子眼睛擦亮点。老子哪点像鲜卑狗啊?老子是正宗的大汉男儿!”
百姓一听马征一口流利的汉语,就知不是鲜卑人,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兵器纷纷放下来。
领头的黑瘦汉子眼睛打量到赤风,瞬间大放光彩,抱拳问道:“这位壮士,你怕是遇到鲜卑人了吧?”马征点头称是。
那汉子善意劝道:“壮士一身是伤,定是从鲜卑恶鬼中杀出,真乃神人也。壮士的坐骑,若是在下没有看错的话,应是汗血宝马。壮士既有此等宝马,请速速撤去卢龙塞,万万莫入平冈城。”
那汉子言辞切切,一副诚心劝诫之意。
马征的心跳猛然加速,急切地问道:“平冈城可有何变故,为何鲜卑狗还没到来,你等不在城内避敌,反而四处乱逃?”其实马征在问这句话时,心底已经升起一股不安的念头,只是他不肯相信。
那汉子长叹一声道:“唉!鲜卑恶鬼凶狠,平冈县令县尉那两狗官已经弃城而逃,我等小民只能四散逃命!”
这汉子的话,就像一记闷棍狠狠地敲在马征头上,马征顿时有目眩头晕的感觉。马征此时心里翻江倒海,那股不安的念头瞬间变成了一根根尖针,狠狠地扎在马征心上。
老子费尽千辛万苦跑回平冈,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前面只是座空城,后面有鲜卑人八百骑兵,现在只有区区十五骑,如何挡得住?
难道这平冈就是大家的坟墓?!
马征眼睛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北边的燕山余脉,表妹、母亲、祖母还在山上,生死未卜。
为了表妹、母亲、祖母,就算平冈是座空城,老子也要守住!马征的双手握紧了红缨赤枪!
“慕容彦召你来吧,老子就以一座空城灭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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