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小人的家……小姐可安心住下。”
“哦?”我四下打量屋内的陈设,笑道,“混的不错嘛,看来瓦芦王很重视你喽?是不是他赏给你的宅子?”
“是,”他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大约没想到我如何猜出这宅子的来历。
我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这也不难猜。姜默扮演的是小人物,为了把追名逐利的角色扮好也不是不可能买下这样的“豪宅”,只是这屋里连一只花瓶都是润泽温凉的好模样,着实不是没有底蕴的一个小小校尉所能打理的。
故而只有可能是主子的恩赏,以示嘉奖。
我不由又对这个姜默高看一等。他既能得此殊荣便绝非只会阿谀奉承的泛泛之辈。而且还把这份能力表露给了瓦芦王。
那么,他是真的一心一意为旧主办事呢,还是在这样的繁华中生出二心,已真正为瓦芦王所用呢?
思及此,我直视他正色道:“你说的我都知晓了,可哥哥远在沐幽,我对你知之甚少,假使你有什么想法……”
“……小的可以饮鸩为证!”
姜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从前襟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瓷瓶,从中拿出一颗棕色的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我被这番变故打的措手不及,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吞下的是毒药?
“真是……”我哭笑不得,“何至于此?”
他面容肃然,抛给我另一只小一点的白瓷瓶,毅然道:“半刻钟后毒发,解药在小姐手里,信与不信全凭小姐处置。”
这……我吃惊地张大嘴巴,低头看了看手中刚刚接到的小瓶子。打开瓶塞,一颗红色的丸药滑落出来,安安稳稳地停在我的手心。
“小的每逢初一十五与将军通信一次,每次皆是子时一刻于城外苍华亭等红隼把消息带走,并把将军的指示带来。倘若小的不能活,小姐万万记得确保无人跟随,独自取信。那红隼是隼王,比一般的鹰鸟个头都要大,全身墨色,只额头有一缕白毛。断不可错认,免被他人算计……”
我仔细听着,面色渐渐凝重。
他竟真的面色平静,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毒发后我真的不会把解药给他。而且做好了不能活的准备,细细地交代我这些事。
是真的置生死与度外呢,还是笃定我不会杀他?
我原本只是疑虑一闪,他竟这样拿的重,不惜以死相逼。
是啊,且不说我还用得着他,就算他毫无用处,我又岂会乱杀无辜?
他恐怕也看出了这一点,却仍旧吞毒以示清白,既是逼迫自己,又岂不是逼迫我?
我无奈地笑了笑,把手中的药抛还给他:“罢了,你服下解药吧。不必证明给我看。”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动作。
“哥哥相信你,”我似笑非笑地轻声道,“你不必因为担心为我所疑就要死要活的。我有那么草菅人命吗?”
“小的不敢,”他低头伏地。
却仍然没服药。
我起身提起裙裾下榻,缓缓走至他跟前。
他的袍子铺展在地面上,没有一丝褶皱,有殷虹的东西一滴滴滚落其上,他颤抖着,仍旧没抬头。
我霎时蹲在地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他的头抬起来。
蜿蜒的血从他的口鼻处像是细细的溪流一般冒出来,他的面容竟还是沉静无波,就好像痛苦是加注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他本人什么也感觉不到,也丝毫不关心……
我震骇地望着他,停顿数息才反应过来,继而抖索着抓住他拿药的手往他的嘴里塞:“快点啊……快点吃药!”
他垂下眼睑,毫无表情地顺着我的力道把药吞下。
我看着药丸滑过他的喉咙,整个人脱力地坐在地上,一摸额头,竟是一手的汗。
“以后……可别再这样了……”我像跑完了五千米般呼吸断续道。
血慢慢止住,姜默从怀里拿出一只雪白的帕子毫不在意地把脸上的血迹抹了抹。
我呆滞地看着他的动作,第一次意识到“死士”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姜默他不仅是一个间谍,更是一个死士。
他在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他随时可以毫不犹豫地赴死,哪怕毫无缘由地白白牺牲。
而这全在我的一念之间。
我顿时不知该悲该喜。
你瞧,这就是封建社会。
有些人高高在上,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而有些人被训练的只知道服从,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弃。
“你记住,”我的目光落回他的身上,声音低的好似呓语,“没有我的命令,以后你都不许死。哪怕断了手断了脚,哪怕没有一丝一毫的活路……从今以后,我对你不会再有一点疑心,你也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我。我们在这里不是上下级,是生死与共的朋友和亲人……”
他震动地看着我,好像我说的是外星语一样难以理解。
我虚弱地笑了笑:“你觉得呢……如果不同意……以后可没机会了哈……”
如果不那么受震动,也许我还真不会一时冲动说出这样傻里傻气的话来。
我那个便宜哥哥知道了说不定把我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不明不白就多个亲人,下属跟自己的妹妹做朋友……
哈哈……想想我和姜默携手在成洛与瓦芦王他们大战三百回合的情景,一股豪迈的大干一场的心情在胸臆间荡气回肠。
姜默沉默地望着我,在我含笑的目光里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分明看到那与我对望的眸中闪耀着欣喜的光亮,像是夜晚天空的星辰般熠熠清辉。
……
……
在姜默府中的日子用两个字可以概括:吃睡。
除了偶尔在园子里逛逛,镇日里我就要表现的像是一个不间断服用“清气丸”的承欢小妾。既不愿曲意逢迎又无力反抗的纠结感要挂在脸上,吃了致使浑身无力的丸药走起路来弱柳扶风的娇弱感要表现在身上。
所以,等闲我不愿出屋子费力气表演,只好在屋里吃了睡睡了吃,然后看着铜镜里那个胖了一圈的人顾自发呆。
平静无波的都快要长霉了。
而这样的日子终于在一个尊贵客人的到来后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