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春科尔寺背后山坡上是附属的佛学院,几百名藏族青少年身穿绛红色袈裟在此学习佛法。
在藏地,
春来冰雪融,
女孩归于土地,
男孩归于寺庙;
风吹雪花开,
女人最终归于永远不能触及的秋天,
男人最终归于如一个梦境的超脱世界。
站在大殿前的广场上,好久没说话的邱老师显得非常感慨,他深沉地说:“博大精深的藏传佛教会彻底征服每一位藏族男人,令他们转识成智,把他们导入神秘而庄严的象征世界里,其中不乏已经成长为万众敬仰的大德高僧者。”
“是的。”次仁师傅接过话头说,“长青春科尔寺每年都要举行各种佛事和大法会,包括独具特色的跳神、辩经、转山、展大佛及酥油花会等活动。届时,各地的佛教、藏传佛教僧众蜂拥而至,互相交流着对佛教文化的理解与看法,就像是佛教论坛那样,寺内外一派繁荣景象。再加上不知其数的人把一生的经历和激情都献给了佛陀,这样的文化氛围,必然会造就出许许多多的大德高僧来。”
盛老师说:“信仰的力量无比!”
次仁师傅说:“如今,长青春科尔寺已成为一座当今藏文化、藏传佛教、藏地艺术的宝库,除了富丽堂皇的藏传佛教建筑、琳琅满目的法器、千姿百态的佛像之外,还收藏有精美绝伦的银器、雕塑、壁画,以及浩如烟海的文献和书籍。
“那口乾隆时期为僧众烧饭的巨型铁锅已列为保护文物。”
理塘有着“活佛之乡”的美誉,在理塘,在街上,一不小心便会碰上一位品级很高的活佛。
藏地,造就了最成功的僧侣——活佛。
活佛则代表了藏传佛教文化的极致。
活佛——在我的心中好崇高好伟大。
因为这些身披绛红色袈裟的活佛都具有这样一些品质:佛学造诣高深、功德超然显著、气质超脱傲然。
可以想见,在生命有限的过程中,僧侣们在没有奢侈生活的窗户外,依旧安放一盆绽放着的高原鲜花;给它浇水的时候,恰恰就是换口气伸个懒腰的时候。窗户里面年长的喇嘛,在一星如豆的酥油灯下,收藏好经书经卷与法器,重复着经书里高深的哲理,为了生命的轮回,捍卫着一个“佛在心中”的真理。
在他们的心中,“轮回”并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一个在修炼过程中体验的具体行为。为了更高境界的追求,他们在修炼中等待,等待的是一个结局,这结局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生命的新起点——转识成智、转识成德的大结果。
它是生命轮回中一个更为灿烂的时刻。
这个时候,如果你能站在他们身边,你就会明白世界为什么会如莲花一般升起;你就会明白天堂是一种怎样的雕刻;你就会明白生命的意义是一位多么绝妙的刻画风尘的大师。
生命——敬佛——民族利益——国家利益——普度众生——生命的终结和新生命的开始。
多么伟大的轮回!
它完成了一代又一代喇嘛对自身不断进取的超越——成为一本良知、佛众兼顾德才兼备的名副其实的活佛。
注释:藏传佛教把那些修行有成就、能根据自己的意愿转世的人称为“朱毕古”(藏语)或“呼毕勒罕”(蒙古语)。词义就是“转世者”或“化身”。“活佛”一词可能与明朝皇帝赐封当时西藏地方掌政的噶举派法王为“西天大善自在佛”和清朝皇帝给达赖的封号也沿用了这一头衔有些关系,但是,这种称号在佛教教义上却是说不通的。藏传佛教中并没有“活佛”这个名词,“活佛”是汉族地区的人对他们的习俗的称呼。
次仁师傅的讲述细腻、娓娓动听,像是在朗诵一段用历史典故谱写的诗歌,引人入胜。
相传一千多年前,藏王松赞干布统一藏地后,文成公主入藏,经过康藏地区,为了在康区弘扬佛法传播佛教,决定在理塘草原(今理塘县城)、理塘毛垭草原、康定新都桥各建一座佛塔,并分送用白布绢、黑布绢和花布绢包裹的《般若波罗密多经》作为塔内供奉之物。
理塘草原所建之塔送的是用白布绢包裹的《般若波罗密多经》,加之塔内还供奉有夜明珠、火龙珠等稀世之宝,故而得名为“白宝塔”。
毛垭草原所建之塔送的是用黑布绢包裹的《般若波罗密多经》,故而名为“毛垭”(黑色布绢)。
康定新都桥所建之塔送的是用花布绢包裹的《般若波罗密多经》,故而名为“花布绢”。
如果说理塘毛垭草原上的经塔被寂寞的草原所拥、被辽阔的苍穹所拥,那么理塘县城东的白宝塔是被文成公主传佛的理想所拥、被纷至沓来转经的藏民所拥。他们幕天席地,畅饮着劳作的成果,用飘荡着青稞气息的酒香和飘荡着酥油气息的经筒,洗去生活的艰辛与疲惫,仰望巍巍白塔,悄然放飞梦想,心志飘飞于蓝天、白塔、禅悟之间。
理塘白塔内还供奉有展翅欲飞的仙鹤塑像,据说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情歌羽化而成。
究竟是“欲飞的仙鹤”还是“情歌的羽化”?
会不会是戴着五伒高冠、明眸皓齿顾盼生姿、身穿丝绢袈裟、项上挂着玉管项链、古铜的双肩下裸露浑圆的双乳、双手已化为千手、凭虚御空驾祥云到凡间的神……望着高高的白塔,我的心灵跨越几千时空,多姿多彩的联想不禁让人神思悠悠心鹜八极。
仓央嘉措以诗人的情怀,对上天的神秘想象充满了浪漫色彩,天宫金碧辉煌,长满奇花异草、鹤发童颜长生不老的诸路神仙驾着祥云飞来飘去,自由自在,地上人间所有的痛苦在那里都是不存在的。于是,诗人神往着天上自由的生活,希望借助什么力量飞上天去。
仙鹤,就是诗人寄托了飞天希望和追求爱情与自由的载体,希冀仙鹤可以把自己那颗炽热的心带到理塘、带到天上去。
理塘白塔主塔基座之上是一个回廊,回廊里安放有56个经筒,每个经筒里装有若干经卷。
转经者顺时针绕着回廊行走,并且用手转动经筒,就等于本人口诵经文,达到求神拜佛、祭祀祈祷的目的。前来转经的藏族同胞个个专注肃穆、态度专一、目不斜视、旁若无人。
可以想见,此时此刻,转经的人们心中唯有佛祖,意念中唯有神灵,其他的诸如生活中的烦恼和欲望统统都忘掉了。
在给白塔献哈达的时候,我们有点争先恐后。
这时,有一位转经者悄声地对我们说:“哈达不要太多,只要一条洁白的就好。”
她的话语轻轻,却在我们的心里刻下了一个始料不及的印记。
藏传佛教信徒果真如此,对于高深的哲理具有如此简单的理解力。
于是,我们安静了下来,怀着极虔诚的心,依次献上哈达。
然后围着经塔转经,转动着经筒。
经筒流转在我们身旁,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像是有无数话题要讲,但又不知该向谁倾诉。
我以为,经筒的响声代表着我们心中的祈祷。
这时,次仁师傅走在我身边,轻声对我说:“在藏文化中,转经的过程是个清洗心灵的过程。藏胞只要踏入能够转经的地方,无论寺庙、佛塔、转经房、玛尼堆、转经墙、经廊、神山、圣湖,什么复杂微妙的情绪,甚至连愁、苦都会随之消失。”
我连连颔首,问道:“是专心致志吗?”
次仁师傅回答道:“但实际上,他们是抱定十足虔诚的信念,口中或者心中念念有词,把那经筒转动起来。心是宁静的,思维是单纯的。随着这个过程,整个人会变得温厚而踏实并沉浸其中。”
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又似乎不怎么明白。
我问次仁师傅道:“是禅吗?”
次仁师傅笑了笑,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可以这么说吧。”
我知道次仁师傅话的意思,它意味着这个问题的深奥,不可能用一句或者几句话说明白,需要我们慢慢去悟。
因为转经者往往把自己的肉体以及一切一切的追求都寄托在拨动转经筒这一动作上,并深信不疑地从经筒上获得至高无上的祝愿与赐福,从而转化为精神上至尊无限的慰籍。
进入藏地,首先招惹眼球的,便是那一个个、一排排、一群群转经人手中的经轮。
藏族人练就了一手铸银的好手艺,不惜耗费所有的智慧和大量的精银。藏族人每人都有一个或者几个银质经轮,他们手中的经轮图文并茂,雕刻技艺精湛,样式多不胜数。一旦把这些经轮汇聚在一起,将是一片银海,托举着藏族人心中的愿望。在转经人的心中,银质经轮和经典是终生的一个寄托,一年四季就那么转着、念着,念着、转着,用自己手中经轮画出一圈又一圈宁静的心态年轮,恰似佛经里讲述的一个又一个今生与来世的轮回。
是的,和我们这些内地人相比较,所受到的文化、教育熏陶的背景不同,世界观和看问题的方式会迥然不同。在藏族人心里,有两个世界,一个是今生,一个是来世,而今生与和来世又是不能断然分开而论的。它们之间存在着一种维系和共存,那就是寺庙和经典。人的灵魂只有在佛教经典的指引下,在佛陀的指引下获得超度,才能进入来世天堂。
进入藏地,最先招惹眼球的还有那一片又一片沉稳吉祥的绛红色。
在藏地,绛红色随处可见,并被赋予某种意绪和象征,如宗教神圣不灭的光芒,抚慰着轮回中焦灼的灵魂。
对于绛红色的留意,源于对藏传佛教的兴趣。
在藏传佛教正式传入藏地之前,早期的苯教是青藏高原各部落所信仰的宗教,和其他民族一样,它是一种多神崇拜。崇拜的对象包括日、月、星辰、山川、牛羊禽兽等,相信万物有灵。
在农业尚不发达的社会形态里,把这种与人们生活密切相关的动物奉作“大神”加以崇拜,是不奇怪的。早期苯教把宇宙分为“人”、“神”和“魔”三个世界,他们崇拜天神,认为“赞普”(王)是天神到下界统治人的主宰,用天神与祖先合一,解释人与人的关系。
而为了避免魔鬼对人体作祟,人们普遍在面部涂上赭红颜料,红色在古代高原被视为生命力旺盛和威武的象征,可以拒绝魔鬼侵入。
后来,高原上的人把这一原始信仰传承、保留至今,并沿用到寺院墙体上或其他物体上。
“唉,”诗人总是会在这种特定的情绪发生时发出感慨,“我有种感觉,不知道你们有没有?”
“什么感觉?”我问他。
“在藏地,我就像一只识字的蜘蛛,在绛红色温柔的包围中爬来爬去,寻找着那种不能言喻的禅或者道。”
我当然也有这样的感觉啦!而且是很强烈的感觉。
于是我回答他:“我发现在藏地呀,绛红色随处可见,并被赋予某种意绪和象征,就如宗教神圣不灭的光芒,抚慰着轮回中焦灼的灵魂。”
诗人连连点头,说:“绛红色很美,耐看,看久了人会迷失其中。”
我很赞同他的说法。如果给美的东西赋予某种灵气,那它一定会幻化成为一种神奇的文化密码,让人迷失。
我说:“在我有限的经历之中,绛红色作为一种特定的色彩,零星而片断。比如偶然抓住眼球的一件袈裟;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道墙垣。可是,当它以圆满连贯恢宏的整体态势呈现时,我不禁惶然了!”
“真的是这样哟!”诗人认真地颔首着,“当它以圆满、连贯和恢宏的整体态势呈现时,我也有同感,不仅仅是惶然了,而且是屏住了呼吸,定格了脉搏,仿佛置身于某个经年已久的梦境。”
在我们前排坐着的赵静转过头来,插话进来,“简直就像一部大片里的某些章节,铺天盖地的浓浓色彩,翻卷着,像是要把人淹没掉。”
时值黄昏,淅淅沥沥的小雨刚刚停歇,白塔在绛红色院墙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净洁氤氲。反映着绛红色的水滴正绵绵不断地渗透进公园四周的墙壁里,扑面而来的湿润空气里弥漫着绛红色的味道,转经的人依然故我,步履匆匆。
相对于内地现代城市,藏族同胞的生活固然艰辛,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怡然自得,幸福得像花儿一样。
是信仰至深的缘故?
是佛祖、神灵托福于人们的缘故?
是绛红色衬托出的藏传佛教的高深与神秘使然?
抑或是天堂格桑花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