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居乡下的王大山，结婚不久，父亲就病逝，花了一大笔钱将父亲埋葬，这样一来，把本来就拮据的家搞得更加紧绑绑的，为此经常听老婆在耳边唠叨，小两口的日子很是艰难。一个乡下的教书匠，没有太多的收入，在紧紧巴巴的日子中时不时与老婆拌嘴，也不知怄了多少酸气……
是元旦前的一天，把父亲送上了山，丧事完了后，大山又回到了小镇的家里，本来可以平静地过一个春节，可那失去亲人的伤痛还在隐隐作疼。怎样过年呢？放寒假了，不如在这段时里去找点事来做，挣点钱来把年过好一点。可是做什么呢？王大山是左思右想都没有想出个办法来。
恰逢赶场天，他到镇上的几条街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发现可以适合自己赚钱的活，尽管那些摆摊子做生意的人不少……大山只得摇头唉叹：“这世上的钱真不是那样好挣的呀！过穷日子还是过富日子是每个人命中注定了吧……哎……” 他一脸的无奈，一脸的惆怅与茫然。集上还是那样热闹，喧哗声，吆喝声，汽笛声，鞭炮声……交织在一起，整个乡村场镇就是一幅新时代的清明上河图。
他还是继续一边走，一边看，突然前面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吸引了他，于是停了下来，走近一看，原来是写春联的。他也挤进人群，仔细地端详着悬挂着的一幅幅春联，不仅眼前一亮，那字迹潇洒遒劲有力，再看那位写字的师傅正在认真的书写，一点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一会儿功夫一幅对联就挥笔而成，对联写成功之后，师傅就露出一丝微笑。
长期与文字打交道的大山，对这位卖春联师傅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于是他用手翻看那悬挂的春联，一幅一幅地读着，那春联的内容大多写春节快乐，全家幸福，平安吉祥，招财进宝之类的。其中有一联“辞旧迎春春色春光春四海；新年纳福福天福地福如山”是所有联中写得最好的一联，大山认真地打量着。
大山练习过毛笔字，父亲是他的启蒙老师，后来读书时又得到一些书法大师的指点，他的字还写得也不错。就是平时学校里面办什么墙报、写什么喜报、出什么公告，几乎都是他做，可从来没有写过什么春联来赚钱。就是写过春联，那也是几年前父亲逼迫自己写的。因为大山总觉得自己的字没有超过父亲，而赖着不愿意写。当时父亲说：“你不写，以后我老了，这个家的春联就没有人来写了，现在这家里，就只有你的文化最高，还有一些功底，家里写春联的事，以后就由你来了”
就是那一年，他在乡下老家，在自己家的门上第一次贴上了亲手写的春联，从那以后，家中写春联的事就是他做了，每一次父亲都要夸耀他说有进步，大山也就有了胆子，年年写春联，渐渐地左邻右舍也开始叫他写了。今天他是越看越来劲，越看越兴奋。便对写春联的主人大家赞赏，然后是笑眯眯地走了。
大山，来到夫人上班的地方，看妻子正忙着。大山妻子在一家加油站上班，工资不高，每个月就是那么百把块钱，但妻子人很精明，每个月家里开消之后都还有剩余。大山见人多，也过来帮忙。看着大山心中那个高兴的那样子，妻子早就知道三分，明白他心中一定有事找她。加油的车子走后，大山笑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妻听后，白了他一眼，然后嘲笑着说：“你那点字儿就能卖得到钱，丢人现眼差不多”妻的话像一瓢冷水，泼在大山热呼呼的心上，凉极了，他失落地离开了妻子，又来到集上，心中可不服气，再一次把整个卖春联的摊子都重新审视一篇。大山这下心中可有底了，他进行了总结，十多家卖春联的人，有老的、有少的；从字的好坏来看，也是千差万别，各不相同，好的确实需要大山学几年才能赶上，也有在他之下的，特别是那进场口处的那个年轻人，字不算好，生意却特别好，鼓舞了大山的信心。
大山就是这样的人，越是受到打击，越是要去尝试。于是先到一家纸行买了一百张红纸，偷偷地在家里写了起来。
第一幅春联也是在街上看到别人写的那联：“辞旧迎春春色春光春似海；新年纳福福天福地福如山”写完后，自己看了看，觉得有点僵，没有放开手脚，于是把这一联又写了一遍。与上一联对比了一下，觉得有进步，特别那个春字和福字，是最为拿手的，这两个字，都有柳公权的笔锋和结构。就这样，接着大山把这幅春联一连写了十幅。越写越有劲，越写越顺手，大山自我感觉很不错。
后来，他又继续写对联。不知过了好久，地上的联越放越多，联的内容也是要有尽有。生财的、致富的、乔迁的、行医的……十分丰富。
毕竟父亲还教过大山关于写春联的裁纸方法，规矩，方寸大小……那是父亲对他的真传，父亲又是爷爷的真传，爷爷又是爷爷的父亲真传。大山家往上推几代人可是书香门弟，现在家里的书房四宝之一的大砚台，就传在大山手里的，那可是父亲离世前亲手交给他的。
今天大山可能算是找到了祖上的灵丹妙药，一气呵成，一下子写了几十幅春联，腰有点酸酸的，他才知道还没有吃午饭，夫人等一会儿也要下班了。于是赶快收笔，忙去做饭。
煮好饭，大山照例把饭给夫人送去，回来后还是在琢磨，自己的春联写得如何？自己评价，还是有些得失。可怎样把他卖出去呢？这可是大山没有想过的。不难呀，在街上租一个摊位，卖就是了呀，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一向只会教书的他，从来没有上过街做过生意，更何况，这还要面对别人对自己的书写的当面品头评足。说好的话倒没有什么，可就是别人说这也不好那也不是的话，那可多不好意思……大山这下是犯难了。
走出家门，外面的阳光格外明媚，暖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还是有一丝生气，要过年了，集上忙碌的身影，在路上晃动。那大街上的喧哗声，吆喝声，突突的马达声，响成一片……
（二）
他经常教育学生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卖春联，一不偷二不抢，怕什么呢？大山给自己壮壮胆，还是打包上路了。不一会儿，在镇上出场口的桥边，找了一户人家，租下一个摊位。于是张罗着，他先用绳子在墙固定一个位置，再把春联挂在上面：“辞旧迎春春色春光春四海；新年纳福福天福地福如山” 这一联也是大山最得意的一联，他把这一联挂在最耀眼的位置，后面还有几幅得意之作，也相继挂出。就这一挂，左右看热闹的人就聚了过来。有人说王老师的字写得好，不愧为是教师的称号，字的结构大小，还有些书法家的风范；有的拍手叫好；当然也有说一般，不如旁边的，字写得一点儿没有骨气，还欠火候；也有的说，现在没有多少写好字的人了，能写到这样也不错了，人还年轻，有发展前途……总之杂七杂八，众说纷纭。大山在那里，没有发半点言，只是腹中在翻五味瓶，不是滋味……
大山坐在摊边，十分尴尬。一会儿看热闹的人群也散去，只留下一个孤独的他在那里独自欣赏那些“作品”。
寒冬的季节，天空露出的阳光有一丝丝的暖意，只是日头已经偏西，赶集的人群开始散去。偶有三人一堆，五人一群匆忙地从摊子边路过。有的看了一眼就过去了，有的连看也不看一眼就匆匆离开。这时的大山，内心经历了极大煎熬，那些打击的话像针尖一样刺激着他的心。夫人说得对，那点字能卖钱吗？刚才那些人的议论：“写得一般，字还欠火候……”大山越想越死气，真想马上收摊回去用一把火烧了了事。
天渐渐的暗下来了，小镇也平静了很多，腊月间的日子几乎每个人都在忙。大山真的像风中一根稻草，任凭那无人问津的冷落与失望，白眼与嘲笑锤打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