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现的突兀，再加上那本就不算和善的相貌，着实是给人带来不小的视觉冲击。毕竟明显的就是刚刚还在池塘边上看着萤火虫飞舞的筱筱，小丫头在看到二人之后直接被吓的“呀！”的一声叫了出来，转身跌跌撞撞的一头扎到李援怀里，不敢在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就连李援身后的于丽华也是发出了“啊！”的一声轻呼。
“让三位贵客收到惊吓，是我等的失职，还望几位见谅。”说话的是年纪大的那位，不过嘴上虽说着这些告罪的话，可无论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还是带着些警戒的姿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
“熟人？”好不容易安抚下小丫头的情绪，李援头也不回的像于丽华问道。
此时于丽华也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回答道：“算不上熟悉，只是平常里见过几面。”说完这些于丽华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二位都是庄子上的管事。年长的那位是庄子的管家，另一位也是庄子的护院统领。”
李援点了点头，眼前这两人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这两个人身上的气势让李援感到十分熟悉——和那天袭击胡延年的杀手同样的恶臭。
这是于丽华也似乎想起了什么，贴到李援的耳边轻声说道：“父亲和我说过，不要和这两位走的太近，还说这两人有些邪门。”
“邪门？恐怕邪门的了不止这两个人啊。”李援心里冷笑了一声，做出一副全神戒备的姿态盯着面前的二人，然而真正的注意力已经越过面前的月光，没入了两人身后的黑暗中。
虽然隔着墙壁就是方哲的战场，但黑暗中的盔甲摩擦的声音可躲不过李援的耳朵，这也让李援更加警惕，毕竟既然能调动军队的力量，那说明来人很不简单，如果可以的话李援根本不想惹上这个麻烦。
倒不是怕了，只是单纯的觉得麻烦罢了。
可是现在……
摸了摸背后还在发抖的筱筱的头发，李援心中也有些好笑，自己竟然会为了一对只相识了一个多月的父女去招惹这么大的麻烦，这可不是以前的自己啊。
莫非自己真的有那“XX控”的属性？
“不！不可能！”李援竭力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一定是因为大熊哥的关系！对！我可是新时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可能存有这么有违二十四字真言的想法！不过话说回来二十四字真言都有哪些来着？”
就在李援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会走上犯罪道路的时候，只听前方传来了一个男性富有磁性的声音：“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啊，我的好侄女。”
“又是熟人？”李援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又感觉到了那股发自灵魂的厌恶。
就在黑暗当中。
…………………………………………
看着眼前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老人，方哲心里也有些不忍，可身处此时此地，又涉及到女儿的性命，方哲自然也不会拱手而降，只能小心翼翼不伤到于海的同时，竭力闪避着于海的攻击。
好在年老体弱的于海比瘸了一腿的方哲也利索不到哪里去，这才让方哲到现在为止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势。不过即便如此方哲浑身上下也有了不少的伤口。
更何况……
方哲的余光扫向了一旁静息而立的黄长老，心中莫名的闪过了一丝疑虑。要说这黄长老除了上来帮于海吸收了一波伤害之外，就没有再出手帮助过于海，基本上就处在一个看热闹的状态。不过那被染红的长衫说明了一切，于海也是对黄长老心存感激，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方哲则不然，甫一交手，他就感觉到这黄长老有些异样，这黄长老的攻势看似凶猛，可实际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给方哲造成什么威胁。反倒是方哲几次试探性的出剑都正好伤到了他，就像自己撞上来接招一般。这般反常的情况让方哲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戒备，以防这黄长老突然发难。
不过也幸亏如此，场中的二人才能形成一个对峙的状态。
一个有心无力，一个有力无心。
“把我筱筱和李掌柜放了，我任由你处置。”同样的话在说出来分量可就不同了。
“哈哈……哈哈哈！”于海放声大笑，但除了大笑又什么都不说，口中被鲜血染红的牙齿在也月光和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渗人。
方哲皱了皱眉，不知道于海为什么会有如此作态，但直觉告诉他眼前已经近乎疯癫的老头从里到外处处透着诡异。
“方溪云啊方溪云，这么多年来你怎么没有一丝一毫的长进！这种话三年之后你竟然还说得出口？”于海的语气中充满了歇斯底里，“哈！果然，你方溪云就是个窝囊废物！大宗师又如何？你的剑再快又如何？”
听着于海的咒骂，方哲的思绪也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张被染着鲜血的清丽面庞又浮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你不该被困在这里的，还有……对不起……”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将方溪云困在了别处。
他知道她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自然也知道她最初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原因。
但他也知道，她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也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他的剑快，却快不过时间……与其说是时间，更不如说是快不过自己。
自己的软弱。
她死了。
他那剑却只露出半截剑锋。
那天之后，世间再没有了“湘君”也没有了“青萍”，只剩下一个跛了一脚的窝囊书生孤身带着襁褓中的女儿，走在江湖中。
书生叫方哲，折戟沉沙的哲。
女儿叫方潇，潇湘夜雨的潇。
“这就是我的心魔吗……”语气中疑惑不多，多是怅然，还有无奈，“可就算知道了，又怎么忘得了呢。”
方哲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下来，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孑然而立。
“她是于家的女儿。”这是那个模糊了的又刻骨铭心的嗓音。
“我知道。”方溪云回答道。
“那你更应该……”那个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武器出鞘弓弩上膛的声音也是那么熟悉。
“可这关你屁事？”畏畏缩缩的少年宗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呆呆望着眼前背影的落魄汉子。
“这关你们屁事！”方哲的这一声咆哮震开了夜色，震退了楼宇，震没了周围的牛鬼蛇神。
天地间只剩下了三个身影，他、她还有正在拔剑的那个人。方哲知道，下一刻这把剑就会刺穿她的胸膛，而自己慢了半步。
“这一次，不会了。”方哲看着眼前的倩影，喃喃道：“你骗我三年。”
方哲手中的竹杖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细长的闪烁着凛冽寒光的长剑。
“你爱我三年。”
思绪回到六年前，两个人再见的那天，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此时方哲的剑已经高过了头顶，失去了拐杖的他有些站立不稳，但仍是像剑竹一样挺直着身子。
“我……我逃了三年。”
自己带着重病女儿穿梭在平澜城中，正直雨季，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格外的光滑，失足摔倒的行人大有人在，就更别提一个抱着孩子的瘸子了。
空中的襁褓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结实的怀抱中，坐在泥水里的壮汉手忙脚乱的安抚着怀中的小生命。
一步之差，地狱天堂。
方哲嘴角露出了微笑，眼神也变得坚韧起来。
“剑名三年。”
高举的长剑应声而落，卷起周身剥落的空间，化作一条长虹，穿过眼前的身影，斩在那年老的身影上。
那剑，只拔出一半。
方哲再度阖目，又将自己拉回现实当中，长舒了一口气，怅然道：“只斩人。”
双目睁开，剑气四溢。
“不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