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沉默片刻“我姓朱名温……”
“姑娘且慢。”
繁珑拍了拍手,一个身着绿罗裳的女子便手端一壶酒走至桌前,而后站立在繁珑身后。
“朱姑娘不必细说,此酒曰忆,姑娘喝下此酒,我便可到姑娘的回忆里。”
朱温拿起酒杯,似是有些犹豫,片刻后,仍是喝了下去。
喝下酒后,朱温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繁珑上前握住朱温的手,回过头看向身后绿衣女子“碧落,你也跟上罢。”
碧落闻言上前握住繁珑伸出的手。
不出片刻,两人便到了一处厅堂前。看屋内摆设便知不是平凡人家,非富即贵。
屋内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一举一动皆透漏着威严,女的虽到了中年,却不失端庄娴雅。
座下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童,衣着破烂,跪在地上“浩天谢过师父收留之恩,日后浩天便为师父所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座上这一男一女是朱温的父母,她是少华山掌门朱长之女,这个男孩是她父亲下山时遇到的孤儿尹浩天,朱长见他孤苦伶仃,便将他带回山上收留”繁珑虽能感受到朱温的记忆并读取,碧落却只能看到,于是繁珑轻声解释。倒也不必担心会被发现,在记忆当中她们皆为幻影,记忆中的人看不到。
座上的女子起身扶起尹浩天,轻声安慰“你既然是我夫君的徒弟了,便也是我我们的孩子了,以后不必如此拘谨,便跟着温儿习武温书吧”
说完对着屏风后喊道“温儿,还不出来见过师兄。”
躲在屏风后的朱温看到父亲母亲已经发现自己,吐了吐舌头,便扑进父亲怀里“爹爹,娘亲。”朱长慈爱的摸了摸朱温的头“温儿,浩天比你年长两岁,以后你便同他一起学习了,该叫他师兄”
朱温走到尹浩天面前,打量了一翻“我是朱温,你叫浩天对吗?名字真好听。”
繁珑看到这里已然明白,看来这个名叫尹浩天的少年,便是朱温执念所在。
画面一转,已是豆蔻年华的朱温和尹浩天一同偷下山去逛集市,尹浩天虽只比朱温年长两岁,却高出朱温一个头,再加上面目俊朗,已经有了大丈夫的模样。
两人玩玩闹闹不觉已经天黑,两人怕朱长责怪,便从后山偷偷进入,已经到了后门,竟无一人守卫,寂静的可怕。朱温有不安的感觉“浩天,家仆为何不在?往常后门会有两人看守,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尹浩天虽觉奇怪,仍宽慰道“朱家一向守卫森严,不会有什么事的。温儿且宽心。”
说着把后门推开,却见守卫横倒在门口,尹浩天急忙俯下身探两人鼻息,又看了看伤口“两人皆是一刀封喉,我们快去院内看看。”
尹浩天拉着朱温穿过后院,所到之处便是尸体,看着昔日伺候自己的家奴无故惨死,朱温不免落泪。却更担心父亲母亲。
尹浩天已经无心安慰朱温,他也担心着师父师娘的安危。
两人到达前厅,门已是大开,门口横着老奴的尸体,朱温自小便是老奴照顾,再也忍耐不住,俯下身扶起老奴“福伯!福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谁干的!”
尹浩天也红了眼眶,拉起朱温“温儿,当务之急我们要先找到师父师娘。”
两人找到朱长是在少华山正门。朱长的尸体挂在朱家镶金的门匾上。
“少华山朱家有一套独门剑法,江湖中多个门派觊觎这套剑谱。却因朱长侠骨义气,在江湖中受多人敬仰,再加上千华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并无门派敢来抢夺剑谱,如今千华山两百余口却尽数被屠,无一活口,若不是朱温和尹浩天阴错阳差不在山中,怕是也难逃一劫。”繁珑叹道“怕是朱家有内应联合外敌,不然山中百余口人不会死的这么悄无声息。”
朱温和尹浩天将朱长尸体放下,朱温泣不成声,尹浩天也落了泪。“温儿,日后我定要体师父报仇!”
尹浩天把朱长的尸体背到朱长的房间,放置在床上。“温儿,我们去找师娘。”
朱温似是想起了什么“浩天,我知道娘亲在哪里了。”
朱温一边转动书架上摆放的一只青花瓷,一边解释“幼时我曾无意间发现这道暗门,通往后山山洞,后来被娘亲发现,娘亲训诫我这道暗门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断不能开,说里面有至关重要的东西。”
转动瓷器的一霎那,地上出现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洞。朱温在前尹浩天在后,爬出洞果然发现满身是血的夫人靠在山洞内墙壁上,两眼睁着却毫无神采,两人进入山洞也毫不知情。
“娘亲,娘亲……”朱温哽咽着轻轻摇醒母亲。
这时朱夫人方才回过神“温儿,温儿可有受伤?你有没有事?”朱夫人急切的询问。
朱温已说不出话,只是不住摇头。
“你爹呢?你爹爹怎么不在?”
“爹爹他……”朱温抱着娘亲的脖子,将头埋在娘亲的脖子里。
朱夫人又抬起头,求助似的看着尹浩天
“师娘……我们找到师父时……他已经……已经……”尹浩天低下头。
朱夫人一下子推开朱温,吐出一口血。“怪只怪错信了小人,养虎为患,竟落得如此下场。”
“娘亲,娘亲你没事吧!”朱温拉着朱夫人胳膊。
“我没事,”朱夫人把朱温搂在怀里“浩天,你也过来,我有几句话说。”
虽然明知朱夫人是要说遗言,尹浩天却只能走近,单膝跪在朱夫人面前。
朱夫人模了摸尹浩天的头“你们已经是大人了,浩天,我就将温儿托付给你了,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师娘并不担心。可师娘却有一件事放心不下……”朱夫人太过虚弱,说话也断断续续“山中有此大难,是我与夫君的错,我们错信了歹人,才酿成如此祸端,歹人知你们二人不在山中,日后必定会派人追杀……你们便隐去姓名,寻一处安定之所,别在卷入这江湖是非恩仇之中……我们不需你们报仇,只求你们平安”
尹浩天握紧了拳头,似是有些不甘心,
朱夫人自怀中取出一本书“这少华剑法便是他们要寻之物,你师父护我逃跑时曾交代定要将这本剑谱毁掉。可如今……这是你师父唯一的遗物了,我便将它给你。”
“娘亲,今日屠山者究竟是何人?”朱温仍不甘心。
朱夫人沉默片刻“罢了,即使我现在不说日后你们也会知道。是山中二当家王汾勾结岳山派,里应外合,防不胜防。”
“二叔……他怎么会……”朱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世事无常……只怪自己识人不清……”说完又吐出一摊血。
“掌柜的,为何朱夫人不许朱温和尹浩天去寻仇?此等大仇,他们怎会善罢甘休?”碧落看着眼前一幕不解道。
繁珑轻轻扬起嘴角“朱家满门被屠,朱温和尹浩天没了依靠,江湖中人自然不会相助,只凭朱温和尹浩天前去复仇无异于自寻死路。朱夫人自然不会让他们去。”
“朱长生前在江湖中结识众多好友,怎会无人相助?”碧落仍是不解。
“世人常叹世事无常,怎知无常者,本是人心。”
朱夫人忽然强撑着推开朱温“你们快下山去,王汾明日一早定会发现你们回来过,你们连夜下山,便少了几分危险。”
“师娘,你不同我们一起走?”
“你师父已先去了,他定在黄泉路上等我,我要快去找他才是。”
“娘亲,娘亲你不要温儿了吗?爹爹已经丢下温儿了,连娘亲也要丢下温儿不管吗?”
“傻孩子,娘亲怎会不要你……”朱夫人沉思片刻“也罢,你们现在下山去寻一件平常人家的衣物,一个时辰定能回来,我换上跟你们一同走”
一个时辰后,尹浩天和朱温刚到后山前脚,就见冲天火光映照着黑夜。
“不好,定是师娘……我们快回山洞看一看”尹浩天自责不已“师娘让我们下山找衣服定是为了调开我们!我怎会如此愚笨!”
山洞里没有人,朱夫人趁两人走后,爬回房中,放了一把火,烧了整个朱家。
一夜之内痛失双亲,朱温再也忍耐不住,趴在尹浩天肩上嗷嚎大哭,
尹浩天手抚在朱温背上,并不说话。
等到朱温安静下来,尹浩天才道“温儿,师娘虽让我们连夜下山,可师父师娘遗骨还未入土,我们若就这么下山于心难安。我们等到天亮回去敛了师父师娘的遗骨再做打算。”
“浩天,我在做梦对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朱温呆呆地看着尹浩天。
尹浩天将朱温的头埋在自己怀里“温儿,还有我,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别怕。”
第二天天色微亮,两人就沿着秘道回到朱家,还未打开秘道,就听到王汾的声音,尹浩天回头示意朱温不要出声。两人就在秘道中听上面的人交谈。
“还请岳掌门加派人手,朱夫人已死,少华剑谱定是在其女朱温手中。若不及时斩草除根,怕是后患无穷。”
“王二当家当心才是,哦,对了,该改口了,少华山王掌门”
“哪里哪里,以后还要仰仗岳掌门。”
“王掌门不必挂心,朱温一个十四岁的毛丫头,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倒不是怕朱温,岳掌门可知朱长之徒尹浩天?那小子虽年纪尚小却不容小觑。”
“尹浩天?莫不是去年武林大会上大败千机门少主的那小子?”
“千机门少主在后生中算是武艺超群的,尹浩天却未用全力就胜了,并无一处受伤。”
“小小年纪武艺却如此高深,若是练成少华剑法……来人!即刻传令下去,加派人手,务必杀死朱温和尹浩天。”
“掌门,遍地都是被烧焦的尸体,我们分不出朱长和朱夫人。这可如何是好?”下人的询问声
秘道里的两人屏住呼吸“无妨,这遍地尸骨看着碍眼,你找几个人把他们扔到后山去,我们走吧”
听着两人的脚步走远,尹浩天方才出声“温儿……”
两人回到山洞,又等了半天,到了晌午找到后山扔尸体的地方,本是青草茵茵的地面上堆放着黑压压的一片尸体。
朱温和尹浩天顾不上劳累饥饿,在一堆尸骨中找起朱长和朱夫人的尸体。
朱温一边落泪一边确认尸骨的身份,很多面目已经看不清楚,全凭身上戴着的烧不焦饰物来确认。
不知过了多久,朱温终于找到朱夫人的尸体。她取下母亲手上长年戴着的玉镯,戴在自己手上,而后把毫无重量的尸骨放在一边,继续找朱长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