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无风,静谧中渗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
江乙身负重伤逃回云岫,在洞口就脚底打滑又摔得不轻。两个下属认出江乙立刻来扶。
“江乙大哥,你怎么伤得那么重?”
“圣主呢?”
“圣主一个时辰前出去了,还没……”
“那流陌在哪里?”
“流陌姑娘在房间。”
江乙竭尽全力爬起来想跑进去,只是身体太重又将摔倒,幸好有两个下属及时追上扶住他。
三人走到长廊上,尽头便是流陌的房间。
一个下属正准备前去通报,江乙就迫不及待地要去见流陌。另一个下属拉住江乙,圣主说过,没有流陌姑娘的同意,任何人不得进她的房间。
“哎呀!再晚就来不及了!”江乙挣开他的手,咬着牙拼着一口气冲进流陌房间。
看见江乙伤得不轻,流陌也感到事情不妙。江乙的手离开石门的支撑,就只能在地上爬了。流陌蹲在他面前:“圣主派你们去荥阳调兵,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的路线被别人发现了,途中遇到了埋伏,是那个黑衣剑客!呃......”江乙一紧张,伤口又裂得更大。
“你回到云岫,不怕把敌人引来吗?”
“老二缠着他,我才死里逃生。现在,恐怕他已经……”
江乙一想到兄弟为了救自己九死一生,就有“肝肠寸断”的痛苦。流陌见江乙哭得伤心,意识到一场大难的来临。
“袭击你们的人在哪?”
“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十里外的小树林。”
流陌跑出房间,在门**代那两个下属照顾好江乙。下属们见流陌风风火火,也不敢多问,稽首应诺。
当流陌赶到小树林的时候,却只看见江丙的尸体。他身上多处的剑伤,都有一个特点。流陌站起来,阴森森的树林,好像隐藏着一条巨大的毒蛇,准备等到一个正确的时机一击即中,将所有障碍物彻底消灭。果然,他的攻击是迅猛的。流陌被一掌打得趴在地上,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黑衣剑客挥剑砍来,流陌连忙在地上滚了两圈,躲避剑势。姝泉死在黑衣剑客手里,流陌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实不免让人担忧这一战的战果会如何。
“清柔术”就是身体的灵活度,不论哪一个器官失效都能利用另一个器官来弥补。流陌凭借这几招倒还能稳住局势,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黑衣剑客占尽了先机,即使能约束住他的手腕从而避开剑的锋芒,可万一他赤手空拳来打,就在劫难逃了。如此一来,流陌也不想坐以待毙,敌人的实力也算有点摸清,还是早点回去通知圣主的好。可是此时想要脱身,已经是不可能了。
黑衣剑客转身把剑插入剑鞘,扣住流陌的右肩,正按着她的伤口。没有被那一声凄厉的惨叫所打动,他拉直流陌的胳膊,用剑鞘像蛇一样缠过,抵住背部,用力向后一推。杠杆原理,就这样被用于拆卸人体的残酷行为中。肩胛骨,肋骨,腿骨,全被黑衣剑客打断。他挥袖扬长而去,像饱尝了胜利的果实,正准备将这棵结果的大树连根拔起。流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远处传来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小陌——”辅以翔看见流陌,吓得不知还有几魂几魄。他抱起流陌喊着她,却听不到任何回应。中行无穷也到了,他看见流陌脸色难看,躺在辅以翔怀里,以为是辅以翔想害他。中行无穷一腔怒火心中起,口中喊着“辅”、“以”、“翔”这三个令他怒不可遏的字,拔剑刺向辅以翔。辅以翔一手托着流陌的后脑勺,一边侧身躲过中行无穷的偷袭。中行无穷把剑向下一挥,辅以翔伸回手,中行无穷用另一只手抱住流陌的头部,轻轻地放在地上。
中行无穷,不是他还有谁?
想害流陌的人,只有死。
中行无穷和辅以翔以死相拼,好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黑暗中一双眼睛,享受着渔翁的乐趣。辅以翔感到事情并不简单,与中行无穷的帐可以以后再算,此刻小陌的性命最重要。微风吹起流陌两颊的头发,好像也在一点一点地吹散她身上的灵气。辅以翔主动要求停战,认为流陌很痛苦,他实在不忍心。玭姑娘医术高超,她一定可以救流陌。中行无穷虽然不相信辅以翔,可流陌这么重的伤已不是他所能疗养,如果能得到玭姑娘的照顾,就可以有活下来的希望。他放下巨阙,让辅以翔带她走。辅以翔立马抱起流陌,好像生怕中行无穷会中途变卦似的。
当然,救人要紧是毋庸置疑的。
辅以翔转身刚走了两步,中行无穷说:“带流陌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中行无穷好像做了主,将流陌的终生托付给了辅以翔,仅仅是这一举动就赢得了中行无穷的信任吗?其实,这一种发自内心的担忧已经足够证明这个人的态度了。辅以翔没有说“不”,也没有说“好”,他如果走错一步,就会受天下人耻笑,更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亲。他只想快救流陌,于是拼命跑。中行无穷看着他的背影,希望他可以给小陌一份安宁。
辅以翔抱着流陌来到玭的房间,听到了她与姑母的谈话。
“以翔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他是个孝顺孩子,一定会去杀了流陌报血海深仇。”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恨流陌吗?你们俩在一起,同仇敌忾,一定能报仇的。”
“我和流陌没有仇,何况,我的婚事又轮不到你做主!”
辅怡听完此话,一下子关上了话闸,哑口无言。门外辅以翔仔细思量,救小陌不能寄希望于玭姑娘了。他急匆匆的离开了门口,被墙角的易铭看见。
“先生,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
辅以翔在一间竹舍哀求道,床榻上躺着奄奄一息的流陌。斜阳照进来,刚好射在她的脸颊旁边,好像一个精灵渐渐坐起,即将随着斜阳飞去天边。一旁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头肩上背着一个医箱,捋着灰白相间的长髯,心平气和地说:“先生莫急,这男女授受不亲,您这儿的设备也太过简陋(一张床,一桌四椅,灰尘也落得很深),老夫来得匆忙,也未带得齐全……”
“先生不必多虑,只要您救醒她,其他的都不必介怀。”
既然辅以翔这么说了,老大夫也没什么好扭捏的了。他把医箱放在床榻上,看了看流陌,然后说:“去烧一壶热水来。”
辅以翔一边应着出门,眼光从没有从流陌身上移开。
老大夫摸了摸流陌的肩胛骨,手肘,手腕,一副倾家荡产的样子,似乎很糟。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门内堆放着的一堆竹筒。这些是方才辅以翔接他来这儿时,拿着斧子在一旁砍的。辅以翔先提前跑到一棵竹子下,砍出几根可以固定骨骼的竹筒,等他砍好一棵,老大夫刚好到了那儿。距离不过二十丈,辅以翔用斧子的本领也算高强。
辅以翔捧进来一脸盆热水放在桌上,老大夫已经帮流陌固定好了各个关节。老大夫起来捧走脸盆,放在他之前拿过来的凳子上,知道辅以翔静不下心来,就让他去熬药。火候太大,药效就会减弱;火候太小,药效就不能完全发挥出来,所以一定要把握好尺度。辅以翔看桌上一副已包好的药,又乖乖地去煎了。老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无色无味的液体,混合于滚烫的热水中……
辅以翔端着药碗进屋,老大夫却已经功成身退,未辞而别了。流陌两颊的头发湿漉漉的,像无风的湖面,反射出寂静与安详。
“你半生坎坷,如今有此际遇,也是造化。”
此时,老大夫已经踏上了星夜的征途。
前方的路,注定不那么好走,一旦决定,就要义无反顾。这个道理,有过艰难抉择的人都能够懂。
云岫内,中行无穷来看江乙,慰问他的伤势。受了伤倒没什么,江乙最担心的,是云岫里出了内奸。中行无穷立刻否决,我们都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千万不能胡乱猜疑,中了敌人的诡计。
“可是,如果不是有内奸透露风声,那个黑衣剑客怎么会知道?时间、地点,丝毫不差。”
中行无穷感到内疚,他转过身去,说:“因为,是我说出去的。”
天蝶岛上光秃秃的杨花树,显得树下的人影更加羸弱。枯藤老树昏鸦,一片凄凉意。
日中时分,一位女子坐在竹林间一条小溪中的石头上,勾着双腿,任清冽的溪水从脚背上慢慢流过去。风儿撩起青裙一角,像是凤凰身上自由的羽毛。这位如此有生活情趣的人,就是玭了。
中行无穷拿着巨阙来到溪边,看见玭两手横摆倚在膝盖上,此刻,他突然有种心动的感觉。
玭转身看见中行无穷,立刻转过头去冷冰冰地说:“你来干什么?给我滚。(玭伸直一只胳膊),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想知道,流陌的伤怎么样了?”
玭听了一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呵,流陌,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辅以翔不是带她来找你了吗?”
中行无穷一急,就忘记了他是来求人的。玭听不惯他坏事做尽却还能振振有词,她站起来,站在溪水旁。水很浅,也就刚到脚踝这儿吧;水也很清,软软的黄沙踩上去绝对舒适可玭被眼前这个男人气坏了,都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
她第一次尽情地痛骂:“中行无穷,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我恨不得你周围的人全部死掉,恨不得你也马上死掉!”
玭捡起一颗鸡蛋大的石头,万千愤怒集一石,向中行无穷的脑门上扔去。
中行无穷不闪不避,头不自主地一倾,额头已经挂彩了。
玭转身就跑,这是个魔鬼。
中行无穷摸摸自己的额头,乌青的肿块,还磨破了点皮,是挺疼的。可如果是玭,即使戳他一剑,他也一定不会躲。
一棵竹子后面,易铭远远地看见了一切,无声的画面,凭易铭的才智,能猜到多少呢?
辅怡来到竹舍,辅以翔正坐在院子里劈柴。火架上挂着一盅药,老远就可以闻到药味。似乎来者不善,辅怡看见药罐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辅以翔站起来叫了一声“姑母”,辅怡就兴师问罪指着辅以翔的鼻子骂:“这药是煎给谁的?流陌是不是在里面!”
辅怡正要进去一探究竟,被辅以翔挡住:“姑母,你误会了,你听我说……”
“是不是误会,你让我进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姑母……”
“你让开!”
两人在门外争执,流陌缓缓睁开眼睛,听见外面的动静,慢慢下床来了。
“姑母,其实我……”
辅以翔的掩饰被流陌的出现所揭穿,她两手倚着竹门,若非如此,她一定站不稳。
“现在,你还有什么说的?”
辅怡正打算报杀兄之仇,辅以翔抢先一步搀扶住即将累倒的流陌,还带一声亲切的问候“你没事吧?”
辅怡看着辅以翔对自己的敌人如此体贴,别说多恨了!
“以翔!她杀了你的父亲!你居然还救她!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辅怡的话如同当头棒喝,可只要看流陌一眼,他就会立刻心软。百感交集,爱恨同源,辅以翔不能和流陌在一起,但只要流陌活过来,他就再也不想放手。流陌浅浅一笑,,足以代表她的心意。
辅怡想上前杀流陌,被那三位蒙面的黑衣死士拦住。
“你们敢拦我!”
“抱歉二小姐,我们绝不违背少主的意思。”
这还能有什么办法?辅怡也只有打落牙往肚子里咽了,憋了一肚子气怏怏不快地离开。
三位死士转身看着少主将流陌扶进去,他是动真情啦。
流陌坐在床上,辅以翔刚想出去拿药,流陌抓住了他的手。
他以为流陌哪里又疼了,问了一堆傻话。
流陌两眼含泪,终于说出:“我没有杀辅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