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这是苏绮凤第几次半夜离家了。
四小姐恨恨地盯着苏绮凤那姣好的身段,一闪,又是不见了。又是只剩下她在这个尿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巷子里冻得瑟瑟发抖。
真恨啊!恨那个潘月如,年纪轻轻的勾引男人的招数可真是学了不少,但现在,更恨这个苏绮凤!正室太太当着、野男人会着,好事儿都让这些狐狸精享受完了!
四小姐看着天上的那一轮圆月,又是这么冷的月,又是这么明亮,这不是苏绮凤那双又大又圆的冷眼么?什么都逃不出她的眼,什么都在她眼底淡淡的冷笑中融化、消逝。
有她在乎的东西么?
四小姐不甘心地恨恨而去。又是两声犬吠回荡在只有夜风穿堂而过的老巷里。
望着四小姐远去的不甘身影,拐角处的苏绮凤又露出了那招牌的冷笑。
四小姐精神萎靡地坐在桌边饮茶,白少楠看出她的疲倦,不悦地问:怎么一大清早的就没有精神,像什么样子?
四小姐原本不想跟他理论,但一看见苏绮凤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便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哽咽,偏生想找个口发泄出来。
她头一偏,眼一瞪,眉一竖,腰一拧,嘴一歪,嗓尖牙利地挤兑道:我要什么精神?我哪配有精神?我又不是人家大房,干个什么都要拿出个正室范儿,我也不是那些个野路子,整天可着劲儿的往你大腿上爬,我要精神干什么?
白少楠把筷子重重地搁在粥碗上,厉声道:越说越不像话了!
四小姐哪里怕他这些架子?谁也不是谁的赤眉白眼,谁也不是谁的前世今生,家里人人心中都有一笔烂帐,现在倒装得挺大义凛然。
四小姐也把筷子一摔,瞪眼道:你说我怎么不像话了?你就像话啦?
白少楠原本不想理她,但余光扫到了正在侍奉的下人,顿时感到面上无光、威信扫地,终于站起来喝道:你给我安分点!说罢,转身就想出去。
四小姐却存心挑事儿,在背后揶揄道:急什么呢,又去打野食儿吧,你也真不嫌脏!
白少楠怒极反笑:反正比你干净。
四小姐一愣,登时勃然大怒,伸着手向白少楠扑去,哇哇大叫:我跟你拼了,你敢这样作践我!
白少楠心烦气躁,脸上又挨了四小姐一爪子,捉起四小姐便往墙上甩去,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都把你们宠坏了!
甩袖而去。
这一闹,外人自不必说,就是白府下人,各个也都窃窃私语,有了茶余饭后的好谈资,都说四小姐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大发神经;少爷也怪不念旧情的,那一下可真的是卯足了劲的摔;不过最奇怪的还是少夫人,面不改色心不跳,该干嘛干嘛,真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四小姐也正在床上生自己的闷气。
她就想不通,早上是打了鸡血还是怎么着,怎么就非要跟他杠上呢,白白让苏绮凤看了笑话,她也倒好,像个佛似的,坐得纹丝不动、四平八稳,真叫人恨得牙痒痒。
可仔细想想,她当时的神气……也不像是看笑话,眼睛压根就没往这边斜,就好像……死人一样……
死。
四小姐顿感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是夜。
苏绮凤望着窗外的月亮,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也格外的清凉,她感到一阵清爽。
月亮沉默地望着苏绮凤,也映着四小姐静静等待的影子。
今天,一定不能再跟丢了!
又是这个小巷子,四小姐早已埋伏在这里了,果不其然,苏绮凤又走到了这里,她停下了脚步,不动声色地回头望去,闪进四小姐身边的死角里。
怪不得每次到这儿她就不见了!四小姐暗恨道。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确定能够真的没人跟着自己,苏绮凤慢慢从死角中出来,折了方向,向东南方走去,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像是很惬意,就好像自己是在阳光明媚的夏日里出行,而不是在这阴风乍起、四面无人的废巷里。
走了好一会儿,四小姐随着苏绮凤来到富顺街,四小姐暗暗皱眉,禁不住捂住鼻子:这老街又破又旧,早些年倒还是个宝地,有那么些老牌子,大火之后这儿就成了贩夫走卒的聚集地,三教九流、芸芸众生,人气儿多且杂,她苏绮凤眼高于顶,会看上住在这儿的男人?
正想着,苏绮凤停下了脚步,走进了一家店。
店牌上书写着大大的三个字:降幅寺。
金底儿玄黑字体在莹白的月光下竟闪着幽幽的蓝光,风吹着牌匾打在青灰色的残墙上“梆梆”作响,朱漆大门就像一张血盆大口吞噬着所有的秘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在纱窗后一闪而过,幻觉,还是真实?
四小姐咽下一口唾沫,暗自打气:都走到这里来了,一定要进去给她个好看!
想着,便卷起了袖子要往里闯,正当她抬脚要迈进那紧闭的大门时,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划过路面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有车经过?漆黑的车子并未打灯,缓慢而低调地向降幅寺驶来。
奸夫来了!四小姐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这四个大字儿,正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四小姐怎能放过这从天而降的好事情呢?于是迅速躲进门旁的朱漆大柱后面,敬候佳音。
车子果然在降幅寺门前停了下来,门开了,一只穿着香水钻烈红水牛漆皮高跟鞋的脚慢慢地踏到地上,接着,一对修长莹白的玉腿出现了,一张妖媚的脸出现了。
四小姐几乎要尖叫出声:潘月如!她怎么会在这里?
夜幕下的潘月如略显憔悴,眼睛里也没有了往日熟悉的性感妖娆,有的,只是疲倦。
她没有带司机,一个人锁好了车门,也进了店里。
修缮过后依然略显残败的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只留下风中发呆的四小姐。
她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