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儿边摆弄着琴弦,便借着遮面的乌纱暗暗地望向吴杰,哼,心中冷冷一哼,她的心已经冷了,且寒了。吴杰的表情,让她没有任何的言语,迅速地没有一丝留恋的收回,犹豫了片刻,禁不住地偷偷望向了司徒钰轩,男人那拧起的眉头,黯然神伤的模样,真是一下就刺痛了冷儿心,只需一眼,她便再也心有不忍了。本是想弹一只自己熟悉的曲子的,可是这一瞬间,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一曲奏完,欣寒垂下头,隐隐窃笑,眸光邪肆的一望,得意的扫了宛似听傻了的众人,觉得冷儿的演奏都是多余了,她是赢定了。“冷儿姑娘请吧!”
“这曲真是荡气回肠啊!”曾曦哀哀叹气,这曲让她有点没有胜算了。
“宁馨奏过,这叫——诀别诗。其实有歌的,只是她没有唱。那歌很好听,很唯美,边陲的将士听了无不为之心动。”司徒钰轩淡淡地说道,宁馨为他唱过一次,他一直记得,且记的清清楚楚!想忘不能忘,只能隐隐哀伤!
冷儿点了点头,她其实本想弹一曲《钗头凤》来看看吴杰的表情的,可是现在她明白,她不想再去弹那一首钗头凤了,她唱厌了,也弹倦了!
柔柔一俯身,轻轻的一扯裙摆。手抚着琴弦,轻轻地拨动。
“天!”全场惊呼不已,古琴演奏羌的乐曲,冷儿竟然弹奏的是欣寒刚演奏过的《诀别诗》,不同欣寒的是,冷儿并不只是弹,而是边弹边唱。
出鞘剑,杀气荡,风起无月的战场,千军万马独身闯,一身是胆好儿郎。
儿女情,前世帐,你的笑活着怎么忘?!
美人泪,断人肠,这能取人性命是--胭脂烫。
“她……她……”欣寒瞠大双眼,这是宁馨师傅唱过的,宁馨在她面前只唱过一次,所以她不会歌词,这个女人怎么会?怎么会这只曲子,她也只是刚刚才弹过一次啊!
“宁馨!”司徒钰轩惊愕地愣在当场,他从那端坐古琴面前的女人身上看到了宁馨的影子。
诀别诗,两三行,写在三月春雨的路上,若还能打着伞走在你的身旁。
诀别诗,两三行,谁来为我黄泉路上唱,若我能死在你身旁,也不枉来人世走这趟!
冷儿轻轻地拨动那琴弦,眸光之中隐隐地泛了泪光,那个叫宁馨的女子选了一个好男人,绝世好男人。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男人,可惜她红颜薄命,既然如此,不如由她冰璇来亲自为她奏完这人生的一声绝唱。
“是,宁馨……不,她不是!”突厥王也慌了阵脚,若不是冷儿奏的是一只古琴,恐怕,突厥会冲上去,真的以为宁馨再世,又复活了一般。
同样的歌,冷儿又低低地喝了一遍,这才手抚琴弦,缓缓停歇了下来,直到最后白皙的双手轻落在琴弦上,抚平了琴弦的躁动。
场中众人早已惊艳错愕,这一曲比那羌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司徒总司自嘲的低低一笑。
曾曦站在一旁除了愕然真的只有愕然,她只是听司徒总司与严辰说这冷儿的琴艺精湛,如今得意一闻,哪里是精湛,简直就是绝了!前几日,她告诉冷儿去弹现代曲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今日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了!
“这曲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司徒钰轩情绪激动的往前迈了两大步,抬起的双手兀自在空中一定,又迅速地收回。
“词是一只从突厥流传来的歌谱上记载的,曲,是刚刚才习得的。”冷儿见男人激动的模样,心中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难受。宁馨这个名字,扎根在这个男人的心中,哪里有她冷儿可以立足的地方。
“是吗?”司徒钰轩缓缓地闭上眼睛,轻轻地仰头轻叹:“谢谢。”低低的一声,只让自己与面前的女子能听见,他不知道这谢谢是谢什么,只知道,心中的那个结,好像缓缓松了。
“谢大人褒奖。”冷儿微微一福身,乌纱轻启,脸上漾开的是一片羞臊的红光。他竟然跟她说谢谢,为她特意奏的一曲,这个男人居然向她道谢。这是她的荣幸!她真庆幸,自己当时找吴杰一句一句的教了那些词,一句句地反复地念啊念!
司徒钰轩缓缓转身走回了原位。司徒总司垂着头,继续查看着吴杰脸上的表情,果然如司徒总司心中所想,吴杰一脸的懊悔,丢了西瓜拣芝麻,他此刻想必终于明白了,他丢掉的不仅仅是一个糟糠,这可是一个极好的女子。世间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啊!
欣寒膛目结舌的站在当下,她本是想替自己的父王报仇的,可是刚刚那一曲是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欣寒。”突厥王轻轻地对自己的女儿摆了摆头。
欣寒小公主狠狠地一攥拳,朝前跨出一大步。“欣寒技不如人,承让!”对冷儿的佩服加深,想不到,这世间竟有这样的奇女子,光是听过一次曲子,记过几遍的词,就可以把词直接谱在曲子上,不但弹出来,还能唱出来!简直就是比她的师傅宁馨还要厉害!她真是自叹不如!若是突厥与曾连真能友好相处,那她真是要去拜这个冷儿为师了!
司徒总司本以为还能多看一会儿吴杰那懊恼的模样。可惜!吴杰迅速换了脸,冷儿抱着琴退了下去,他也不露痕迹的悄悄跟着退了下去。
这是要出事!看来一切都被自己料中了,司徒总司想去唤自己的大哥跟去看看,一回头,就看见司徒钰轩定定地站在当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摇头轻叹,算了,还是就这样吧,若是真去,那大哥真的就只是看看嘛?他可不担保,他大哥多半会冲出,不如就这样好了。看来,这一次非得小女人亲自出马不可了。 就欣寒与颜雪儿切磋棋艺的时候,吴杰已经尾随在冷儿的身后走到后殿的一间偏房中。
“请问吴大人找小女子有事吗?”冷儿依旧是之前的那种不卑不亢的模样。黑纱遮面背着身子对着吴杰低低道。
“你是冰璇对不对?”皇后也说过,吴杰深深的明白了冷儿就是冰璇的事实,而且今日那一曲,就是在家乡的时候,他一遍遍地教她的词。
“是。”冷儿没有再隐瞒,轻轻一掀蒙面的黑纱露出那张吴杰再熟悉不过的容颜:“难得吴大人还记得小女子,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啊!”冷儿每一句都是讽刺挖苦之意。她并不知道吴杰找她又有什么意义。从这个男人离开家高中皇榜的那一刻,他就与她和雨泽划清了界限。他是官,她是普通的小老百姓。不,说的再难听点,她就是一山野村妇。雨泽是这个男人留给她的唯一希望与寄托。
“冰璇,你……这几年过的苦吗?娘她……”吴杰记得他离开家的时候,母亲还能下地干活。而雨泽也刚刚会开口说话喊一声爹爹,娘亲而已。
“苦吗?!”冷儿悲戚戚一笑:“吴大人真是问得出口,我们这乡野人家,没有不苦的,又怎能不苦,苦是我们一生的命。”
“对不起。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只求你不要在殿上讲出你我的事情。只求你帮我保住这个乌纱,这个……”
“请吴大人放心,我之所以会蒙面而来,就是不想让故人认出来,吴大人所求也是我所求。”冷儿缓缓地闭上双眼,她以为这个男人会良心发现,她以为他就算不要她这个糟糠之妻,至少会把雨泽领回去,可是她错了,她把吴杰这个男人想的太好了。真是高估了他的良心。
“泽儿,吴大人还要吗?”可是冷儿还是不肯死心的低低问了一声。
“我……我没有办法!若是认了雨泽,我就……”吴杰低低的一声,打破了冷儿的奢望,更是敲碎了她的幻想。
“我懂,我都懂。那我只要一封休书,还望大人成全。”冷儿悠悠一笑,她就知道,永远不该跟这个抛妻弃子,连家的不要的畜生再多言,只求一封休书,此生足矣!
“休书。”吴杰身子一颤,哆哆嗦嗦地将手探进袖口,从里面真就取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休书。
“原来……大人……呵呵!”除了笑,冷儿已经做不到其他,原来这个男人真的如此绝情,竟然连休书都已经早就准备好了。
吴杰并没有往上递,而是颤抖地捏着那休书:“娘她老人家……”
“娘已经过世了。她临走的时候说要我带雨泽来找一个忘恩负义的男人,这个男人我终于找到了。可惜!可惜!”冷儿轻轻摇了摇头,伸出手,使劲地一扯男人捏住的那封休书,细细地拆开。原来不单只有一封休书,还有一张银票。
“你带这雨泽离开京城吧,去别处,哪里都好,这银子够你们买个房子,买几亩良田,可以无忧无虑的过一生,足以了!”吴杰迅速地说道,早早地替女人与自己的儿子打算好了一切。
“谢吴大人恩典。”冷儿微微一福身,捏着那休书半字未看,她使劲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按了一个血指印,悲戚戚一笑,将那信直接丢在了一旁取暖的炉子里:“可惜!我们孤儿寡母不稀罕!”
冷儿迈开脚步朝外就走,与其跟男人在这里废话,不如抱琴去正殿,看那突厥小公主如何惨败,等待下一场的歌的对决。
“冰璇!”吴杰冲着将要离去的女人,低低地唤了一声。走到一旁的桌案边,执手倒了一杯茶水,端了起来。
“吴大人,难道还怕我会说出去不成?”冷儿闭着眼睛,泪水簌簌的往下淌,她亲眼看见了男人将一包白色的药粉偷偷洒进了茶水里。
司徒钰轩一开始交代过她,要她不要跟吴杰独处,因为吴杰这个男人有些问题,可是她又怎么会不跟这个男人独处,因为这个男人是雨泽的亲爹啊!又是她的丈夫!只是这一切的一切,她没敢跟司徒钰轩说明。
司徒钰轩还交代过她,不要接吴杰送来的任何东西,更是不要跟吴杰饮茶或是用膳。他告诉她,吴杰会对她不利。其实她并不是不相信,只是她明白,一切都该有个定数,就好比现在,她死心了,她也要这个男人明白,她已经死心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