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自都明白她此刻吐血意味着什么,个个大惊失色,陈天明更是毫不迟疑,立时运功助其抗毒,而向海蝶亦急忙将两粒天恩保命丹纳入其口中。过了片刻,她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面色亦是好了许多。
冯婉芝一睁眼,看见众人全部围在自己的身边,不觉流下了热泪,道:“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不过真的没有想到,我这一生孤独凄清,可是将死之前竟然凭空多了这么多关心我的人,所以,真的谢谢大家!”
然而说完她便擦去眼泪,道:“我的时候已经不多,请恕我不再绕弯子了,不知诸位高贤对于那些黑衣人追杀我们一事有何高见?”
屋中顿时沉寂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一直未出声的关重忽道:“天扬,小蝶,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他这句话立时引起了陈天明与冯婉芝的注意,目光齐齐地转向了二人。
向海蝶沉吟道:“正如我爹方才所说,我亦觉得金龙会似无必要这么做。”
说着眼睛却已看向叶天扬。
叶天扬道:“前辈,陈大侠,你们与对方交锋数十次,不知有没有发现什么反常之事?”
冯婉芝与陈天明对视一眼,陈天明摇了摇头,冯婉芝想了想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这十多年以来,那些人虽然一直大张旗鼓地对我们穷追不舍,可是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他们与先夫交手皆是使用杀手招数,对我却从来不往要害处招呼,而且我们与天明重逢那次,对方更是明言要将我带回去交差。此后他们与天明对阵时亦是毫不留情,偏偏对我却依然如故!”
正在此时,她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片晶莹的红光,顿时显得秋水盈盈,毫无病容,竟比刚服药时还要明艳动人。众人暗暗叹息一声,心知她所服药物的药力已近消失,此刻已是回光返照,就好像那美好的鲜花,片刻之后就将枯萎凋零,而陈天明更是悄然抹泪不已。
叶天扬略一思索,道:“请恕在下无礼,敢问前辈昔年行走江湖之时,除了一些不入流的狂蜂浪蝶之外,还有没有一些武林中成就极高的人物对前辈纠缠不休呢?”
冯婉芝微微一怔,淡淡一笑道:“不仅有,而且为数还真不少。当年我闯出了名号之后,其实一般的淫贼敢打我主意的并不太多,反而是一些自视颇高声名显赫之人常常对我百般纠缠,其中甚至还不乏一些早已跳出红尘的所谓的高人,说来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吴莫忧突然咬牙切齿地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得到这些方外之人平日里个个道貌岸然,心中却是这般龌鹾不堪,简直是不知廉耻,令人恶心!”
谁知叶天扬却淡淡地道:“人性中本就充满了自私,贪婪等各种罪念,任何人都概莫能外。那些人所学的虽然教人向善,却无法真正改变人的恶心,更不能带给人胜过罪念的能力,正所谓立志行善由得人,行不行得出善却由不得人,所以他们所想的,所行的,未必真与世人不同!”
众人闻言皆不由得点头不已,陈天明道:“叶少侠见地不凡,语出惊人,不愧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堪称才冠一代,确实名不虚传!”
冯婉芝亦道:“不错,仅此一言,已见少侠大才!”
叶天扬抱拳道:“二位前辈谬赞,天扬实在是愧不敢当。”
冯婉芝道:“那么少侠是否想到了金龙会追杀我们一家的原因呢?”
说到“一家”二字的时候,眼睛已是转向了陈天明与儿子,尤其看陈天明的时候,一对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化不开的深情蜜意,显然这个“一家”中的男主人正是陈天明。
叶天扬见了也不禁心头一酸,然而口中却道:“昔日楚前辈没有仇家,而陈大侠又已掩去真容,自然更加与人无怨,那么金龙会的目标必是前辈无疑了。可是前辈既然亦未与人结仇,于是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金龙会的首脑曾经追求过您,却遭到了拒绝,不过对方并未忘情,所以查到您隐居在百花谷后,便派人大举来犯。然而对方单单对您手下留情,其后更明言要将您生擒,凭此两点便可证明在下的推测没错!”
冯婉芝顿时一怔,过了半晌,与陈天明对视一眼,长叹一声,陷入了沉思。
陈天明道:“少侠果然心细如尘,洞若观火,没想到十余年来一直困扰我们之事经少侠一分析,竟然立刻迎刃而解,在下佩服之至!”
听到陈天明亦对叶天扬如此心服口服,群豪皆不由地突然生出了一种与有荣焉之感,而向天行一家三口的心中更是感到无比的自豪。
向海蝶道:“既然原因已经揭晓,夫人可已想到了对方的首脑是谁了吗?”
冯婉芝道:“我方才粗略地算了算,大约有五个人都很符合叶少侠所说的条件,只不过根据江湖传言,其中三人都已离世,而其余两位似也早已销声匿迹了。”
向天行道:“武林之事波谲云诡,江湖传言有时实在不可尽信。”
关重道:“那么夫人心中可有怀疑之人吗?”
冯婉芝沉吟道:“我虽然确实对一些人有所怀疑,不过此事关乎旁人名节,实在非同小可,而且又是无凭无据,所以请恕我不便妄言。”
她微微一顿,两行晶莹的泪水已是夺眶而出,只见她伸出手去抱住了儿子。原来她突然感觉到,内腑中又有了变化,心知药力拓出的生命潜能,此际已是耗消殆尽,只要一倒下去,便有如枯灯焰熄,死水难波,纵然是华伦重生,扁鹊再世,亦无法使她多延续片刻生命。面临死亡,她猛地想起了有许很多话要嘱咐儿子,只觉得千言万语,一齐涌上了心头,一时之间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想了想才道:“枫儿,娘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听从你爹。。义父的话,千万不要惹他生气!”
楚小枫眼泪簌簌而下,竟然不知所措。
冯婉芝又转向陈天明,声音已是异常微弱,却满是欢愉之色,道:“枫儿有你照顾我很放心。天明你知道吗,这十五年来,我们一家人虽然一直都是颠沛流离,可是我的心中真的快乐极了!”
说着又是两行热泪淌下,谁料双目倏地合上,仰面向后倒去。
陈天明立刻情不自禁地大叫道:“婉芝!”
同时右手倏出,抓住其脉穴暗运内劲,一股热力逼了过去。
很快,冯婉芝终于又睁开了眼睛,吃力地将头转向众人,道:“难妇亦恳请各位今后多多照应小儿!”
得到了众人肯定的回应后,她欣慰地一笑眼波流转,无限深情地凝望着陈天明,缓缓地伸出手去轻抚陈天明的脸,正在口齿欲动之际,却突然双眼一闭,倒在了陈天明的怀里,然而脸上却是绽放着笑容。
楚小枫方才已是呆若木鸡,此刻如梦方醒,蓦地尖叫道:“娘。。”
当即扑了上去,大哭起来。
陈天明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冯婉芝的身体轻轻地放于床上,神情凄然地凝视着她,早已泪眼模糊,哽咽着道:“你这一生之中从来都没有过过一天真正幸福的日子,婉芝,是我辜负了你!”
说着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两行英雄泪已是如同洪水一般喷礴而下,诸人亦是情不自禁地饮泣起来。这时门外忽也传来了一片啜泣之声,向天行一开门,只见门口居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原来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群雄早有耳闻,所以一直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此刻终于禁不住了才哭出声来。
陈天明道:“向兄,外面寒重,不如让大家都进屋挤一挤吧!反正婉芝一生当中少有朋友,不免会有孤苦之感,难得如今有这么多的同道如此关心她,但愿她身后能够因此感到一些欣慰!”
荧荧烛火,冷冷深夜,陈天明伫立床前,想起与冯婉芝的点点滴滴不觉泪透衣襟,楚小枫更是哭得死去活来。而群雄看着这位昔日武林中的传奇美人,眼前亦是不停地浮现出她一生坎坷的画面。